9.第 9 章
幾天之後,伊迪絲打包了並沒有多少的輕便行李,看似十分『遺憾』地告別了范妮小姐,在曼斯菲爾德伯爵的陪同下,帶著歐德太太和她的女兒蘇西,以及伊迪絲新上任的另一個女僕莉達,坐上了前往倫敦的馬車。
曼斯菲爾德伯爵在倫敦的府邸位於北部的漢普斯特德,名為肯伍德莊園,毗鄰馬里波恩花園,再往南走就是國王喬治三世的官邸肯辛頓宮和風景優美的海德花園,再遠一些就是仍然持續擴建中的白金漢宮以及恢弘壯麗的聖彼得聯合教堂,到了這裡就可以漫步於泰晤士河畔,參觀美術館或者博物館,或到泰晤士河南岸欣賞一出精彩的戲劇演出,都是極為美妙的享受。
曼斯菲爾德伯爵在回到肯伍德莊園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來了律師,從法律層面上將收養伊迪絲這件事正式確立下來,並在律師的公證下,將伊迪絲的外祖父所託管的財產轉移至伊迪絲名下,連同一直以來那筆債券的年息以及小莊園的出息,共計三千英鎊存入伊迪絲在英格蘭銀行新開的戶頭。而這筆對於現在的伊迪絲而言可以稱得上是『巨款』的現金,其中應當摻雜了伯爵本人不少的補貼。
他又吩咐常年坐鎮肯伍德的心腹管家老蘭德敲打莊園內的其他僕從,務必不能再出現類似范妮小姐那樣不怎麼令人愉快的個案了。
做完了這些,曼斯菲爾德伯爵又親自為伊迪絲引見了三個人。
其中一位是一個五十歲左右、面容慈和、體態豐腴的婦人,被稱為泰瑞莎嬤嬤。她是已故伯爵夫人的貼身女傭,早些年丈夫死了,唯一的女兒嫁給了倫敦附近的鄉下富戶,在曼斯菲爾德伯爵的照拂下生活得十分美滿。
只是泰瑞莎嬤嬤是個怎麼也閑不住的勤快人,聽聞伯爵新收養的女兒正在尋找合適的保姆,連忙往劍橋去了封信毛遂自薦,伯爵當即欣然應允。
泰瑞莎嬤嬤將會總領伊迪絲身邊的日常事務,並為她調.教合用的僕從,身兼伊迪絲的看護與管家之職。
另一位則是管家老蘭德的小兒子,奧斯頓.蘭德,他今年二十齣頭,身材高大,容貌生得十分不俗,碧眸明亮而堅定,看上去比絕大多數碌碌無為的貴族子弟要出息得多。因為出身所限,蘭德很難在政壇有所作為,所幸他對於經商很有興趣,於是伯爵將他介紹給了伊迪絲。
這是因為,伊迪絲早在納瑟斯花園時,就已經打算好了自由將來想要發展的產業——開一家倫敦最好的甜品店。
未來的倫敦將有至少七百多家甜品店爭奇鬥豔,整個英國似乎都被那來自凡爾賽的精巧之物征服了,儘管英國人總是與法國人相看兩厭,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任何巴黎製造趨之若騖。
伊迪絲於美食一途上,當然無論如何也比不過那些經年累月鑽研技術的大廚們,但她有著十分靈敏的味覺,再加上上輩子超前多年的積累,以及腦海中記憶猶新的各種甜品方子,所以伊迪絲十分有信心將這個甜品店在大部分人還未嗅到商機之前,成功站穩腳跟。
早在返回倫敦的途中,伊迪絲就將自己這個對於小姐們而言堪稱宏偉並且有些出格的計劃對曼斯菲爾德伯爵和盤托出,所幸伯爵十分開明,不僅樂呵呵地表示將會入股,而且還十分具有前瞻性地幫她解決了最重要的管理人員問題。
更重要的是,伯爵完全不覺得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制定出這樣的計劃有什麼問題,因為他本人早在十二歲之前就已經參與了部分家族產業的管理。
然而伯爵不知道的是,有繼承權的兒子和需要嫁人的女兒,所需要的教育方式,實際上是截然不同的。
不得不說,這是沒有養育過女兒的獨身男人,所犯的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了。
伊迪絲請蘭德在這幾天把泰晤士河沿岸掛牌出租的合適鋪面儘快打聽清楚,又把蘇西、莉達這兩個今後可能跟隨自己許久的貼身女僕交給了泰瑞莎嬤嬤,最後才親自進了肯伍德莊園那巨大的廚房,叫來戰戰兢兢的歐德太太以及為曼斯菲爾德伯爵服務多年的廚子,這才口授了他們幾道聞所未聞的甜品方子,準備在明天的晚餐上,招待伯爵將為她引見的最後那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客人。
這位尊貴的客人說起來也是伊迪絲的親戚,按照伯爵這邊的親緣關係計算,伊迪絲應該稱之為貝特姑姑,一般人則稱她為稱沃恩夫人。
她的父親是第七代的斯托蒙特子爵大衛.默里,是第一代曼斯菲爾德伯爵的侄子,但她本人又與斯托蒙特子爵關係疏遠,小時候就被老伯爵收養,所以又與菲利普.曼斯菲爾德兄妹相稱。拜英國複雜繁瑣並且古怪嚴苛的遺產繼承法所賜,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都以為他將會成為第二代的曼斯菲爾德伯爵,繼承肯伍德的一切。
可惜這位貴族老爺自從娶了年輕又美貌的繼妻之後,他的身體就越來越差,最後甚至比老伯爵早一步去見了上帝,於是爵位又回到了老伯爵的老來子,菲利普.曼斯菲爾德身上。
沃恩夫人在第二天的傍晚時分乘坐馬車來到了肯伍德莊園。
這位應該是出身正統並且十分顯赫的貴婦人出人意料地平和而溫文,儘管她看起來實在是既優雅又端莊,叫人單從儀態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可她乘坐的那輛稀鬆平常、只能算乾淨整潔的馬車,以及她身上雖然得體卻有些過時的裝扮,都昭示著這位夫人的經濟狀況可能相對而言過於拮据這一事實。
按理來說,這位夫人所擁有的嫁妝應該十分豐厚才對,一輛符合她身份的體面馬車包括部件的維護換新、天鵝絨的內飾及附屬的馬夫、馬廄等,一年也不過花費一千英鎊。這令伊迪絲不免在心中產生了略微的好奇,不過她很快把這一丁點的好奇壓在了心底,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帶著自認為滿分的微笑,迎向了這位年過四十依然氣質美得如詩如畫的夫人。
伊迪絲在觀察沃恩夫人的時候,沃恩夫人也同樣在觀察她。
十多歲的小姑娘,五官輪廓十分精緻,但長得有些瘦小了,像是十歲不到的孩子,憑空為她增添了一分可憐,眉目之間氤氳著几絲似有若無的憂鬱,又像是超乎年齡的沉穩所造成的假象。
她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唇邊似乎帶笑,目光真摯,姿態從容,彷彿天生就該屬於這樣的房子、這樣的莊園、甚至是這樣的圈子。
真是和她的母親,那位『特立獨行』的小姐完全不同。
沃恩夫人這樣想著,又覺得這樣的伊迪絲真正回到肯伍德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儘管我必須糾正你對於一位淑女的培育方法錯得離譜——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根本不需要你所謂的繼承人教育!」在聽完曼斯菲爾德伯爵對於伊迪絲近況的敘述,沃恩夫人輕蹙著眉頭,「要不是你還知道把伊迪絲送去聖約翰女校,我真會馬上暈倒在餐桌上。」
曼斯菲爾德伯爵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朝伊迪絲眨了眨眼睛,也沒有多做反駁。
只聽沃恩夫人繼續念叨著:「而伊迪絲下個月馬上就要開學了,就算今晚請裁縫也趕不及秋季第一學期需要的所有服裝了。常服、睡裙、外服、騎馬服、舞裙、正式或半正式的禮服,交際或舉辦舞會都會用到——噢,上帝的,我記得范妮.蘇瑟蘭是納瑟斯的女管家,難道她連這些都沒有提醒嗎?」
這一次伊迪絲倒沒有專程為范妮小姐上眼藥,她只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沃恩夫人就已經連繼續維持晚餐禮儀都做不到了,放下了刀叉直找女僕要嗅鹽。
她緩了緩,過了一小會兒才恢復之前溫柔和氣的神態,繼續說:「那麼我也完全不必指望她會指導你一些會客的交際禮儀了,雖然我原本就不該指望她。離你正式開學還有半個多月,我想我們是不可能按照伯爵大人之前在信里所說的計劃,彈彈琴或者唱唱歌就糊弄過去了。當務之急是準備好你需要的服裝、帽子及配飾,定做是肯定來不及了,那麼明天一早我帶你去購置一批成衣,再讓裁縫儘快改一改,也就夠用了。」
伊迪絲微紅了臉,她身上還是來到肯伍德之後,管家老蘭德準備的日常裙裝,一條勿忘草色滾白邊的高腰裙,深棕色的頭髮纏成了幾股盤在一起,沒有佩戴任何首飾。
最近這段時間她倒是把那些恍如夢中的華服美飾完全忘在了腦後,一心一意鑽研她的財產大計,幸好這時女裝正流行簡潔舒適的帝政風格,這樣簡單的打扮也不算失禮,只是有些細微處的不合身而已。
沃恩夫人瞭然,柔聲說道:「你的想法沒有錯,只是太急躁了些。我很驚訝像你這樣年紀就已經明白了金錢對於女人而言的重要性,還能有那樣令人讚嘆不已的構想,但你才十二歲,談這些是不是太著急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