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菩提心經
【第六章-菩提心經】各有所圖
房裡很安靜。
許久之後,段白月沉聲道:「出去!」
出什麼去!段瑤還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中無法自拔,暫時不能回神。
大抵是因為對面兩道目光太如炬,段白月如芒在背,索性甩袖想要出門。
段瑤從身後死命拖住他。
段白月額頭青筋暴起。
「是誰?」段瑤不依不饒。
段白月頭痛,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何竟會犯下如此愚蠢的失誤。
「我就說,你怎麼這麼關心皇宮裡頭的動向。」段瑤覺得自己戳中了真相,先前還當時他哥想做皇帝,現在看來,敢情還有另一層原因?想了想又道,「但按照你的性子,不管看上的是誰,別說是在宮裡,就算在蓬萊仙山只怕也會去找來,為何這次居然如此隱忍?」
段白月語塞,事實上他也根本就不想解釋。
段瑤吃驚道:「莫非你看上了皇后?」
段白月:「……」
段瑤後知後覺:「不對啊,沒聽說楚國有皇后。」
段白月攥緊拳頭。
段瑤警覺後退兩步,道:「好好好,我不問了。」
段白月冷哼一聲,大步踏出房門。
段瑤繼續想,怪不得聽說楚皇出宮會心情不好,八成是心上人也被一道帶跑了。
這千里迢迢的跑來,卻面都沒見著,想來也是凄慘。
幾日之後,連段念心裡也是納悶,王爺與小王爺之間這是怎麼了,怎麼連吃飯都不在同一張桌子上。
好好的,也沒聽說吵架啊。
江南四月雨紛紛,景緻自然是美的,就是泥濘著實惱人。深山之中處處翠綠,一個青年男子正背著背簍,雙手撐著腮幫子打呵欠,等著雨停了好繼續去採藥,臉頰白皙五官清秀,一看便知是個脾氣極好的斯文人。
「哎喲……」背後傳來一聲呻吟,在原本寂寂無聲的山林里,顯得有些瘮人。
男子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就見不知何時居然出現了一個老者,衣衫襤褸像是乞丐。
「哎呦……哎喲……」見他轉過身,老者表情愈發痛苦起來,「救命啊……」
這是鬼還是人……青年男子站起來,從懷裡掏出一根狗血泡過的桃木棍戳了戳他。
老者:「……」
沒化形啊。男子把木棍裝進懷裡,上上下下捏了一遍老人的筋骨,確定沒傷到之後,才將人拖到了避雨處。
「公子是大夫?」老者問。
「嗯。」葉瑾把新採到的草藥砸碎成泥狀。
老者趕緊伸手。
葉瑾塗到了自己手腕上。
老者:「……」
不是要給我治傷啊。
「這花草有毒的,我試試藥性。」葉瑾又從懷裡掏出一瓶藥粉,這才幫他處理傷口,「你是逃荒到這裡來的嗎?」
「是啊是啊。」老者點頭,「公子可真是個好心人。」
葉瑾幫他包好傷口。
老者倒吸一口冷氣,痛得五官都變形:「就是醫術生疏了些。」手都要斷了。
「你敢說我醫術生疏?!」葉瑾聞言驚怒交加。
老者猝不及防,被他一嗓子吼得腦仁子疼,過了會才道:「不生疏,不生疏,簡直就是華佗再世。」
葉瑾哼了一聲,又從懷裡掏出餅給他:「先墊墊肚子吧,等我去將葯采完,就帶你去城裡善堂。」
老者點頭道謝,見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腰間掛著一枚青綠色的楓葉玉佩,上頭刻著「瑾」字。
還當真是那位傳聞中江湖第一神醫啊……老者摸摸下巴,饒有興緻看著他離開。
懸崖上生著一簇艷紅色的小花,葉瑾試著下了三四回,都沒能順利摘到手裡。他倒是會功夫,輕功甚至還稱得上是不錯,但雨後峭壁何其濕滑,也不敢掉以輕心,最後只好遺憾放棄,背著背簍回到避雨處,攙著老人往山下走。
山腳下的鎮子挺大,善堂也有三四處,裡頭的老人既是被子女拋棄,身上難免都有些久病沉痾,葉瑾自打採藥來到這城裡,便經常會去替老人看診,裡頭的管事都很尊敬他。這陣見送來一個老人,二話不說便收留了下來,還準備了新的被褥和肉湯,說是補補身子。
把人交出去,葉瑾也未將這件事放到心上,拍拍袖子就回了家。他此行少說也要在城裡住三五個月,等到山上開滿馬頭草,采夠了才會回瓊花神醫谷。
「哥。」王城裡,段瑤小心翼翼敲了敲書房門。
段白月沉聲:「何事?」
「我不會再問你宮裡頭的事情了。」為了避免被拍出去,段瑤先在外頭聲明了一回,而後才推開書房門。
段白月:「……」
「有兩件事。」段瑤伸出手指,「說完我就走,第一件事,師父他又詐屍了。」
段白月揉揉太陽穴。
「但這回他沒回王府,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段瑤道,「嬸嬸已經派人去找了,讓我們也留意著些。」
「第二件呢?」段白月問。
「你讓我盯的劉府這幾日張燈結綵的,說是劉恭要過壽。」段瑤道,「雜七雜八的人著實太多,書房幾乎刻刻都有人商談,很難防備他要做什麼。」
「是當真只為了過壽?」段白月問。
「說不準。」段瑤怨念,「他可真是個老狐狸,有時議事都在戲園子里,周圍一圈人,外頭咿咿呀呀的,什麼都聽不清。」
「他若是沒兩把刷子,又如何敢覬覦皇位。」段白月笑笑,「當真什麼都探聽不到?」
「……你又想做什麼?」段瑤很警覺。
「這城中有家歌坊名叫染月樓,管事叫顧雲川。」段白月上下打量他。
段瑤心想,千萬莫說又是你相好。
「劉恭有個兒子劉富德,是染月樓的常客。」段白月道,「你這模樣,打扮一下倒是能見人。」
段瑤聞言五雷轟頂:「你敢叫我去接客?」當心爹娘從地里出來埋你啊!
「風雅之地,如何能是接客。」段白月搖頭,「最多讓你唱個曲兒,還能有銀子賺。」聽起來非但不虧,反而還很佔便宜。
段瑤很想把他哥的頭按進五毒罐里。
段白月道:「就這麼決定了。」
段瑤:「……」
「還有事嗎?」段白月問。
「有。」段瑤索性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就算劉府心有不軌,也是沖著楚皇,與西南沒有任何關係,你插得什麼手?」
段白月道:「因為我多管閑事。」
段瑤覺得胸很悶,這種回答。
「事成之後,有好處。」段白月利誘。
「什麼好處?」段瑤上鉤。
「我教你菩提心經。」段白月拍拍他的腦袋。
段瑤悲憤:「我就知道師父一定偷偷傳給了你!」
不能這麼偏心啊,每次詐屍回來,給你墳填土的人可都是我!
「菩提心經?」江南小鎮里,葉瑾一邊曬草藥一邊道,「我不學。」
「公子現在拒絕,將來怕是要後悔。」老者繼續在一邊苦口婆心,他自稱名叫白來財,是從西南流落至此。自打在善堂養好傷之後,便經常往葉瑾的院子裡頭跑,更說自己有一本武林秘籍,好得很,人人都想要。
「我對舞刀弄槍沒興趣。」葉瑾坐下喝茶。
「男子不舞刀弄槍,將來如何保護心上人?」老者諄諄善誘。
葉瑾也是沒料到,自己居然救回了一個膏藥。若換做平時的性子,早就抄起笤帚將人趕了出去。無奈這次對方是個白髮蒼蒼的病弱老頭,看上去少說也有七八十歲,動手未免太過不君子,只好聽而不聞,在心裡狂躁發飆。
見他執意拒絕,老者手拿破書,唏噓不已,淚流滿面。
「好吧好吧,我學。」見他這樣,葉瑾又不忍心,於是道,「多謝。」
老者頓時眉開眼笑,將那本《菩提心經》交於他手中,又從盤子里捏了塊點心,笑呵呵地回了善堂。
手中書冊油膩破舊,還泛著一股酸臭味,葉瑾強忍住才沒有丟,扯了張藥方的紙墊著,翻開掃了眼第一頁。此心經可令研習之人內力大增,唯有一弊,恐……
「啪」一聲合上破書,葉瑾再也不想翻開第二次。
練個內力還有可能會泄精失陽,這是什麼破爛功夫。
不知道看一眼會不會有影響。
早知如此,就該從南面帶些袖子葉來洗澡去霉。
暮色臨近,運河兩側亮起星點火光。楚淵裹緊披風,坐在甲板上看著遠處出神。
「皇上。」沈千帆上前,「剛收到宮中密函,西南王此時正在王城,住在錦繡坊中。」
楚淵點點頭,看上去並沒有多意外。
「當真就如此放任?」沈千帆遲疑著問。
「如何能是放任。」楚淵失笑,「若當真想放任,我也不會容他的人在宮中來去自如。」
「但這次牽扯到劉府,事關重大。」沈千帆道,「稍有不慎,怕是會暴露意圖驚動對方。」苦心布局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將其連根剷除,如此大事,當真要交給……西南王?
「朕有分寸,將軍不必擔憂。」楚淵拍拍他的肩膀,「他若做不成,我們的人再出手,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