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劉府變故
【第八章劉府變故】螳螂捕蟬
春末正是農忙耕種時,百姓休養了一整個冬天,個個都是渾身幹勁。沿途經過諸多城鎮,運河兩岸皆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派盛世之相。
楚淵看在眼裡,心頭也舒坦了些。
「皇上。」這日四喜公公上前替他加上一件披風,又道,「下一處就該到雲水城了。」
楚淵點點頭,也並未多語,繼續看著遠處出神。
雲水城的知縣名叫劉弼,是劉恭一房遠親。雖說只是個小小七品,但朝中卻有不少人眼熱這個位置。運河一開便能來財,南下的鹽北上的糧,往西洋運的茶葉瓷器,可都要經過這小小雲水城,哪怕不是存心想要貪,也處處都是來銀子的機會,比起別處窮鄉僻壤之地,不知肥了多少倍。
得知楚淵要下江南,劉弼倒是沒有多過擔心。賬目上看不出任何問題,府衙內又都是自己的人,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不怕會有誰告御狀。再者王城裡頭還有個劉太爺,那可是劉家人的大靠山,一時半會不會倒。於是這日一早,他便沐浴更衣,帶著下屬前去碼頭接駕。四周百姓也聚集了不少,個個眼底興奮,都等著見皇上。
正午時分,大船總算緩緩駛近,明黃色的旗幟在桅杆烈烈飄揚,船舷兩側御林軍持刀而立,鋒刃在日頭下泛出寒光,教人忍不住就心生忌憚。
「下官恭迎皇上!」劉弼率眾跪地相迎,百姓也跟著嘩啦啦跪倒一片。
不遠處的小院子里,葉瑾依舊在曬葯,像是沒聽到嘈雜聲。
「當真不去看?」白來財很心裡癢。
「你要去便去,我又沒拉著你。」葉瑾端著小筐站起來,「皇上也是人,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為何要專程去跪著看。」
「倒也是。」白來財蹲在椅子上,想了一陣又站起來,「但我還是要去看,萬一能有銀子領呢。」畢竟那可是皇上。
葉瑾很後悔自己將他從山裡救出來。
楚淵走下船,劉弼笑容滿面抬起頭:「皇上。」
四周一片寂靜,有膽大的百姓偷眼看,然後心裡忍不住就稱讚,皇上相貌生得可真好啊。玉冠豎著黑髮,眉眼明朗如星,鼻樑俊挺,周身氣質華貴不怒自威,便又趕忙老老實實低下了頭。
「愛卿平身吧。」楚淵親自上前,伸手將他扶起來。
劉弼笑得滿臉褶,又打招呼道:「四喜公公,沈將軍。」
「這雲水城真是熱鬧繁華。」沈千帆道,「劉大人果然治理有方。」
「沈將軍過譽了,這本就是下關分內之事,分內之事。」劉弼側身讓開路,「府內已備好宴席,還請皇上移駕。」
人群里,一個老頭正在嗑著瓜子看熱鬧,還使勁伸長脖子踮著腳,一看也是個好事之人。直到鑾駕離開百姓散去,才戀戀不捨回了家。
「沒領到銀子?」見他垂頭喪氣進小院,葉瑾揶揄。
「皇上也能這般小氣?」白來財坐回石桌邊,憤憤道,「看著與大夫你挺像,還當也是個善心人,結果莫說銀子,連個包子也沒有。」
「你說誰和他長得像?」葉瑾目露凶光。
白來財迅速道:「我!」
葉瑾冷哼一聲,仰著下巴施施然回了卧房。
白來財拍拍胸口長出一口氣,真是凶啊……
楚淵不喜鋪張,劉弼自然不敢大擺筵席,菜式雖多卻都是家常口味,酒也是最普通的紹興黃。楚淵與其餘人聊了幾句運河改道之事,也並未多問其他,散席后便早早回了卧房休息,甚至連別處官員都未召見。
劉弼倒是鬆了口氣,還當多少要查賬,卻沒料到提都沒提一句。
按照先前的計劃,楚淵只會在這裡待兩天,待到船隻補給充足后,便要繼續一路南下前往千葉城。誰料大抵是因為前幾日在河上吹風受了涼,自打來這雲水城的第二天便開始發熱,隨行御醫調養了整整五天,才總算來了些精神。
「聽說皇上染了風寒。」小院里,白來財用胳膊肘搗搗,「你是大夫,可要去毛遂自薦?若是撞大運治好了,說不定還能進宮去當御醫。」
「老子去給他當御醫?」葉瑾把一瓢蠶沙怒拍過來,叉腰道,「想得美啊!」
白來財抱著腦袋往外跑。
大夫這是要吃人啊……
劉弼對此亦是有些慌,他倒不是怕楚淵會在此出事,畢竟也不過是個風寒而已。他慌的,是不知這場風寒是真是假,若是假,那背後又有何目的。
「大人多慮了。」衙門裡的管家名叫劉滿,看上去倒是比他要鎮定許多,慢條斯理揣著袖子道,「皇上染病,你我自當盡心照料,又豈可多想其它?」
劉弼欲言又止,一時搞不清他葫蘆里在賣什麼葯。想多問又不敢,整個人都惴惴不安,直到晚上歇息時還心事重重,輾轉反側搞得姨太太滿臉抱怨。直到天亮時好不容易睡著,卻閉眼就被御林軍從床上拎了起來。
「沈將軍,沈將軍這是何意啊?」劉弼大驚失色。
「來人,將此逆賊投入地牢。」沈千帆冷冷下令。
逆賊?劉弼面色慘白,還欲喊冤,卻已經被卸掉下巴,一路拖入監牢。
御林軍將知縣衙門團團圍住,有早起的百姓看到,心裡紛紛納悶不知出了何事。回家跟媳婦一合計,都覺得大概是劉弼近年貪污腐敗的罪行敗露,所以才會被皇上捉拿下獄,直到晚上才又有消息傳開,說是因為御醫在劉府的飯菜里查出了毒。
給皇上下毒啊……百姓聞言臉色煞白,這等誅九族的滅門罪,也有人敢冒天下大不韙去做?
消息傳到葉瑾耳中,白來財小心翼翼盯著他:「皇上中毒了,大夫也不去給瞧瞧?」
葉瑾狠狠放下藥杵:「我與他又不熟。」
「這天下病人多了去,大夫哪能個個都熟。」白來財道,「還不是誰生病就替誰瞧。」
葉瑾被他吵得心神不寧,索性自己出去街上逛。
衙門早已被圍成銅牆鐵壁,不僅有楚淵帶來的御林軍,還有沈千帆從別處調撥的駐軍。葉瑾剛聽到消息時還有些亂,後頭卻逐漸想清楚——若當真是毫無防備被下毒,誰會將如此數量的人馬事先安排到附近,只等今日來擒拿逆賊?
……
哼!
葉神醫憤憤一跺腳,氣呼呼去吃館子消火。
小時候就裝病欺負老子,長大了也還是一個德性,這人果真同情不得。
「皇上。」衙門書房內,沈千帆道,「供狀已經寫好,劉弼也畫了押,末將即刻便率人回王城。」
楚淵點點頭:「此行兇險,有勞將軍了。」
「這本就是末將當做之事。」沈千帆道,「只是若西南王還在王城……」
「他不會為難你。」楚淵打斷,「若是實在不識趣,便讓他親自來江南找朕。」
「是。」沈千帆低頭領命。退出書房后率領數十人馬,連夜啟程快馬加鞭,一路暗中折返王城。
劉弼在獄內畏罪自殺,家小被悉數流放海南,新一任知縣在十天內便走馬上任。駐軍替代原本的城門守衛,日日對進出百姓詳加盤查,連一隻蒼蠅也無法自如進出。一時之間城內氣氛嚴肅,走在街上都覺得心頭悶。
葉瑾開始盤算,自己要不要先出去別的地界轉一圈,等這裡消停了再回來。
「大夫可走不得。」白來財拉著他的包裹不鬆手,「我昨晚觀了一番天象——」
「你還會觀天象?」葉瑾嫌惡打斷。
「自然會。」白來財點頭。
葉瑾問:「觀出什麼了?」
白來財道:「羊入狼窩。」
葉瑾搖頭:「你這樣的若是去街上算命,定然半文錢都掙不到。」不會舌燦蓮花就罷了,連吉利些的都不會說,什麼叫羊入狼窩。
「皇上抄了劉弼的家,可沒找出多少銀子。」白來財嘖嘖,「那可是個大貪官,雁過拔毛。」
「你到底想說什麼?」葉瑾皺眉。
「銀子去了哪,問問這回調來的西南駐軍首領曾大人,怕是要清楚得多。」白來財繼續嗑瓜子。
葉瑾猛然站起來。
「聽說沈將軍已經回了王城。」白來財又不緊不慢道,「劉弼是死了,可誰說先前那知縣衙門裡,管事的人是他?」
葉瑾一跺腳,轉身跑出了院子。
衙門裡,新調來的縣令林永被五花大綁,丟進了地牢中。東南駐軍一夜之間叛變大半,悄無聲息將楚淵困在了府內。
楚淵負手站在院中,冷冷看著面前的劉滿與駐軍統領曾宣。
「大膽!」四喜公公擋在前頭,「還不快些退下。」
劉滿語調不陰不陽:「事到如今,還請皇上在這多住上一段日子,等王城裡有了消息,再出去也不遲。」
「很好。」楚淵並未理他,只是冷冷看著曾宣,「朕果真錯看了你。」
曾宣不發一語,臉色有些白——他本是東南駐軍里一個小小伙夫,全仰仗楚淵扶植,才會一步步爬到統領之位。只是手中的權力一多,難免就會心生貪念,所以才會被劉弼抓到把柄。楚淵在懲治貪官污吏上向來不會手軟,橫豎是一死,不得已才會與劉府同流合污,卻沒料到對方竟會膽大至此。
只是已經上了賊船,就算前頭是死路,也只有硬起頭皮坐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