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
屋漏偏逢連陰雨。
等李麗枝接到電話趕去醫院,只看到了已經從急救室被搬到走廊里父親的遺體,她伸出去掀白布的手就那麼懸在那裡,久久不敢移動一下,似乎只要她不掀開,父親就依然活著一般。
然而生活就是如此殘忍,葬禮過後,李麗枝挑起養活母親的重擔。父親的死對母親刺激很大,她常常會說些如果她當初不去治病,丈夫就不用賣房子借錢欠了一屁股債,就不需要起五更爬半夜去批發市場,只為進到一些便宜菜好多掙幾毛錢;如果她死了,是不是丈夫就不用死了之類的胡話,嚇得李麗枝日夜不敢合眼,就怕母親一個想不開也隨了父親而去,那她就徹底沒有家了。
也許是女兒的擔憂喚起母親母性的一面,她捨不得女兒受苦,這短短半年的變故,讓本應該無憂無慮過著大學生活的阿枝瘦得全身沒有幾兩肉,眼睛里全是血絲,異常憔悴,她作為母親,怎麼可能不心疼這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於是母親強迫自己從悲痛中醒來,風雨飄搖的家兩個人相依為命。
壓在李麗枝頭上的,是母親昂貴的醫藥費和家裡的欠款。抗排異反應藥物是每個器官移植患者都需要終身服用的,停不得;欠別人的錢是父親生前借的,都是他們家的親朋好友,在最困難的時候,人家幫助了你,這筆錢,李麗枝唯一的念頭就是砸鍋賣鐵也得還上!
菜攤生意好的時候每天有個五六十塊進帳,不好的時候二十來塊也是有的,僅夠他們一家三口吃喝和母親吃藥,半點富餘沒有,現在父親沒了,李麗枝根本沒有做生意的經驗,即使辛苦勞作,仍然入不敷出。
眼看著母親就要斷葯了,在這座人均月收入僅四五百元的q市,李麗枝快要被缺錢壓得喘不過氣來。
雪上加霜的是,母親大病一場,身體比正常人要弱得多,那年冬天,又百年不遇的冷,她們母女租住的小屋裡幾乎滴水成冰,母親終於由小小的感冒發燒一病不起,住進醫院。三天時間,李麗枝接到不下五份病危通知,十多份催繳費用通知,每一份,都將她往歧路上推得更發脾氣。
在失去母親的恐懼中無法回頭的李麗枝,化名王靜,加入了在當時算得上高收入一族的小姐們,以五百元高價,將自己的第一次賣了,拿到錢后,李麗枝在浴室里號啕大哭,任憑她怎麼洗都覺得自己很骯髒reads;麻辣逗妻,夫君個個如狼。
路是自己選的,當母親的病情漸漸穩定下來之後,李麗枝告訴自己:她不後悔。
也是在那個時候,李麗枝認識了劉玉梅和米玉梅,以及另外兩名同行。
她們五人組成的小圈子裡,劉玉梅與米玉梅關係最好,也許是因為名字相似的原因,她們有一段時間形影不離,朝夕相處,恨不得吃飯上廁所都在一起,好得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而李麗枝與另外四人的關係稍遠一些。她受過教育多,從小又是乖巧聽話的孩子,如果沒有連番變故,她應該是名大學生,而不是在這種地方。所以有意無意的,她與其他人相對疏遠,但是在這個圈子混,一個人是很難的,經常被些小流氓無賴欺負,所以她也只能忍受。
晝伏夜出、周旋與不同男人之間,漸漸的,李麗枝習慣了這種生活,她突然覺得,她與劉玉梅她們也沒什麼不同,都很需要錢,雖然掙錢的動機不一樣,可結果卻是相同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她們呢?
可是李麗枝仍然無法喜歡上米玉梅這種性格的人。劉玉梅是單純地愛好一切奢侈享受,但米玉梅卻比這更多,她喜歡成為焦點,享受眾星捧月高人一等的感覺,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都希望自己是最受歡迎最得人喜歡的一個。
換句話說,米玉梅有嫉妒心和佔有慾很強,這種心理不單單是針對男人,平時一件很小的事她也不忘掐尖要強,真應了那句話,沒有公主命,得了公主病。
劉玉梅雖然性格有些偏激,不聽人勸,卻沒別的大毛病,而米玉梅卻恨不得她是太陽,別人全都圍著轉,李麗枝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這種這人各平共處,後來尋到大靠山,從小圈子裡漸漸脫離出來。
之後她跟這些的來往就漸漸斷了,她只知道,劉玉梅似乎失蹤了,是人間蒸發的那種失蹤,但干她們這一行的,本來也跟走馬燈似的,她也沒往心裡去,再後來,米玉梅也突然不見,剩下的兩個人來投奔李麗枝,在她靠山為她開的洗頭房慢慢混著,沒多久兩個一個病,一個死,這段往事也再沒有人知曉。
「瞧我,廢話連篇,真對不住,警察同志,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我跟劉玉梅原本也就是比跟別人的關係好一點,更何況都過去二十年了,當年的事,我不想再多說。」李麗枝放下早已經涼了的茶,扯出職業化的笑容,一瞬間,她又從青澀什麼也不懂的小女生變身為公關經理。
「米玉梅,是這幾個人中的哪一個?」
李麗枝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就是她嘍,長得一般,卻總覺得自己漂亮得跟花孔雀似的,不知道從哪染了毒癮,說不定早二十年前失蹤的時候就死了。」
果然是與警方合成照片上很相似的女人!米玉梅?很好,知道了姓名,不信這回還找不到你!
q市之行,弄清了兇手的真實身份,在他們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孫紅艷家。
再次開門看到一堆警察,孫紅艷當即發了飆,嘴裡甩出一句加一句經典潑婦罵街用語,對著眾人便開始問候大家的祖宗三十六代。
警察沒給她多少時間發揮,直接將明晃晃的手銬銬在孫紅艷手上,又從卧室里拽出正在午睡的孫寶柱:「你們因為合謀謀殺劉玉梅被逮捕了,這張是逮捕令。」
孫紅艷高亢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半晌才反應過來,一屁股從在地上任憑警察怎麼拉也不起來,邊哭邊喊:「你們抓我,抓我,殺人的是我,跟寶柱無關,你們放了他,放了他吧!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都是劉玉梅那小騷狐狸,她個不得好死的爛貨啊!都是她該死,你們放了我兒子,人是我殺的,是我殺的!你們槍斃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