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守墓鬼人
「鬼託夢」是比較常見的,過去很多老人都多多少少遭遇過,幾經檢驗,好多比較真實,當然也有一些是大腦幻想形成的,這個另當別論。過去的人比較迷信,對一些詭異的東西比較敏感,往往瞬間能捕捉到鬼氣,鬼魂也是看人下菜,它們託夢的對象比較傾向於體質弱、年紀大、封建迷信的人。
鬼氣託夢是一種信息符號,發出來並且收到了就是「託夢」,發出來但收不到就是「夢魘」,你想想,好不容易來一趟跟你說話,你死活不搭理人家,不折磨你折磨誰?這就是大傢伙說的夢魘或者鬼壓床的一種。
鬼出鬼門關,要不是急著關心你,要不就是急著想害你,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它都是來去匆匆而且一幅急不可待的樣子,一般會連續給你發三次信息,這就是說如果你連續三天做同樣的夢,你就要小心了,這可能是「鬼託夢」,是不是能趨吉避凶,就看你的造化了。
鬼託夢?田教授、田才和田甜都搖頭否認,這麼多年了,連過世的老人什麼模樣都快記不得了,要不是我和李佳珠描述老太婆的樣子,田教授幾乎想不起祖奶奶的存在。
我說,文革期間的那次挖墳掘墓,祖爺爺和祖奶奶的屍骨被破壞了,既然祖墳沒了屍骨,它們一定被藏在了其他地方。人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鬼其實也是一樣的,它們三更半夜的行為舉止往往反映了出了它們的希望和遭遇。
李佳珠沉思說,難道昨晚他們發現我倆了?故意講故事給我們聽?為什麼不直接找我們呢?
我說,鬼怕人,人也怕鬼,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倆要是跑來跟你說話,你不嚇得發瘋才怪。兩人假裝視而不見,甚至講一些故事來啟發我們來尋找他們的屍骨,憑我們五個大海撈針,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田才說,昨天是十月初一,半夜三更就是初二,事情沒有如此巧合,是不是祖爺爺和祖奶奶故意借著鬼門關大開的日子,到老祖屋來相會,碰巧遇到了賴天寧和李佳珠呢?
我們都點點頭,這個推理恰如其分。
李佳珠說,老倆口說了很多話,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看樣子恐怕也是聚少離多,鬼祭期間剛好被我倆發現了秘密。
我對田教授說,今天讓你們過來就是想告訴你,祖奶奶的屍骨有可能被扔到了池塘,而祖爺爺的屍骨有可能被埋在了兩棵樹之間。公墓的祭祀只能代表你們一家人的相思,但他們卻享受不到晚輩的思念和供品,因為那裡只是一個空巢。尋找到屍骨是當務之急,然後遷回到公墓,那才是「實至名歸」。
田教授淚雨磅礴說,那是再好不過了,每個人都有祖輩,那可是根枝相連的,我們家忘祖這麼多年了,老人一定受了很多苦。庇佑我們平平安安,卻得不到我們的孝敬。
屋子裡有很多鍋碗瓢盆,人多力量大,池塘的水很快就被我們舀乾淨了,有好幾條鮮活的大鯉魚被我們捉到了,我說找個機會都放生了,它們的體內含有祖奶奶的魂魄,還是放歸大自然好。
下面是一層厚厚的淤泥,很稀稠,有股難聞的腥臭味,我們用鐵杴慢慢地往外面收拾淤泥,但格外小心,祖奶奶的屍骨很有可能混合在淤泥中。我們用布沾濕了,蒙在口鼻上,能暫時減輕淤泥的臭味。
抽絲剝繭,斷斷續續地發現了破碎的人體骨骼,由於長久浸泡在淤泥之中,骨頭都發黑了。這屬於家務事,我和李佳珠是外人不方便直接插手,田教授負責清洗,田甜和田才負責將骨頭用白布反覆擦拭乾凈,然後統一放在一個容器里。
我比較看重老輩的習俗,建議把祖奶奶的屍骨用一塊大紅布遮擋,為什麼不用白布或者黑布呢?這是有說法的,白布和黑布都是給死人用的,大紅布一般是活人喜慶所用,但在我們老家遷祖墳一般會用紅布來代表「喬遷之喜」,也是活人對死人的敬重之意。
田教授在大衣櫃里找出一塊紅色的被罩,拆成兩塊方布,然後嚴嚴實實地給祖奶奶的屍骨蓋上。
柿子樹和棗樹之間也就是五六米的距離,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祖爺爺的屍骨,地毯式搜索,我們發現一塊石頭板下面壓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裡面裝著一副散亂的骨架,但缺少雙腿。我心想,怪不得那晚上他一直趴在地上,敢情雙腿骨都不見了。
也是清水洗乾淨,再擦乾淨,一一放在容器裡面,外面用紅布蒙著。
十月初一是鬼節,從初一到初三,三天之內都可以給過世的老人掃墓祭拜,如果趁機將二老的屍骨埋葬於公墓,今天可是個大好的日子。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決定把屍骨喬遷至公墓的墓碑下面。幾個人買一大堆祭祀用品,開車驅往北京八寶山公墓。
跟工作人員交涉后,我們打開了墓碑下面的一個石櫃,裡面的衣物完好無損,田教授也沒有取出來的意思,把屍骨整整齊齊碼放在一起,根據那晚上倆老人的對話,我們刻意將他們的雙手握在一起,算是久別重逢吧。
不知為何,心裡酸酸的,看著老人們相聚在一起,大家都替兩位老人高興。
點上兩根香燭和三根青香,擺上水果和點心,我們開始燒草紙,每個人都說些祭祀用語,然後默默地佇立墓前進行默哀和悼念。
看守公墓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爺子,據說他是唯一個守墓十多年的人,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喝兩盅,有時候胡言亂語,你也不知道他是真喝多了,還是假裝喝多了。古代的守墓人都被人稱之為「鬼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他是人,跟鬼說話的時候他是鬼,人不人鬼不鬼指的就是這種人,今天這種職業已經失傳多年了,但公墓依然需要人來看守,年輕的不願意干,這種事倒霉不多,膽小的能嚇死。年紀大的干最合適,但也不是誰都能吃這碗飯,走的都是淘汰貨,留下的才是精華,這句話說的一點錯都沒有。或許這個愛喝酒的人就是「鬼人」。
他滿臉紅朴朴地走過來,本來是要走過去的,忽然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看著墓碑說,你們剛把屍骨遷過來吧?以前沒見過倆人臉色這麼好看啊。
我一愣,心想這人真喝多了吧,冷不丁一句人不人鬼不鬼的話,這是跟誰說呢?我左右前後都看了一眼,確信沒有別人。不管怎麼說,這個人一眼就看出屍骨是新遷來的,這眼力就非同尋常。
李佳珠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說,怎麼,你也被唬住了?有經驗的守墓人能根據現場的蛛絲馬跡而判斷出我們動過墓碑,誰沒事動墓碑幹嘛,可不就是喬遷放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說,即使他看出我們動了墓碑,按照常理,這年月都是放骨灰盒什麼的,哪還有放屍骨的道理?但他直接就說我們放了屍骨,言語很自信,沒有半分含糊其辭。
守墓老頭子本來是想扭頭就走的,他的耳朵很尖,竟然聽到了我倆的對話。他不由自主地打量了我幾眼,滿嘴吐著酒味說,就憑你小子這句話,我就告訴你們為什麼動的是屍骨而不是骨灰盒。
田教授等人也豎起耳朵聽,這種人有某些特異功能也說不定。老頭子指著墓碑上的祖奶奶和祖爺爺的照片說,他倆人以前都是死寂沉沉的,今天卻容光煥發,你看那眼角都含著笑。為什麼說死寂沉沉呢?墓碑下面沒有屍骨,是個空殼子,墓碑的照片自然毫無神采可言;為什麼說容光煥發呢?屍骨收斂入墓碑,這是驗明正身,從今往後死者死有所依,在這裡躺著就能享受晚輩們的孝心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鬼也是一樣的,所以說倆人是容光煥發。你們幾個別看了,就算盯著看八百遍,這照片的變化是看不出來的——這不是看的問題,是心靈感應的。
這種分析太玄乎,聽著像是很有道理,卻又感覺有點不著邊際,除非這個老頭具有通靈的本事,一個凡人怎麼能看清鬼呢?
我確實有點半信半疑,喝酒的人要不醉話連篇,要不神神叨叨,很難斷定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看我還是不太相信,老頭子有點生氣,繼續說道,孺子不可教也。別看我醉醺醺的,其實公墓的任何一塊墓碑,我都打掃過無數遍,每天跟他們面對面地打交道,有時候還能嘮上一兩句閑話,老的老,小的小,在這個圈子裡我們都是街坊鄰居,誰家有什麼變化我能不知道嗎?你看老倆口樂得喜上眉梢嘍,好福氣!
說完話,守墓老頭不再搭理我們,獨自搖搖晃晃地走那邊去了,他背著雙手,一會向左邊嬉皮笑臉地哈哈笑幾聲,一會跟右邊的什麼人親切地打個招呼,冷不丁一下子回過頭來,忽然滿臉笑容地點點頭,好像他的周圍很熱鬧的似得。
看過啞劇的人都知道,一個好的演員能演活一個精彩的世界,這個老爺子跟啞劇演員一般無二。我心中一動,這個老頭難道是鬼人?
田甜瞅著稀里古怪的老頭,她頭皮發麻,感覺渾身一陣子發冷,說我們趕緊走吧,呆在這個地方久了,我瘮得慌。
田教授深情地看了一眼祖爺爺和祖奶奶的照片,自言自語說,有福氣就好,高興就好,有什麼需要的就託夢給我,明年我會準時來看你們的。
突然莫名其妙地刮過來一陣風,公墓的風沙挺多的,來得太突然,我們只好緊緊閉住眼睛,弄個滿眼是沙子,可就慘了。好容易等這陣風過去,我們才敢緩緩地睜開眼睛,一邊抖摟著滿身的沙土,一邊相互詢問情況,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看見墓碑上各自坐著一個人,很像是照片上的老人,他們揮舞著雙手,對我們揮手告別,等我想再仔細看的時候,石碑上忽然什麼都沒有了。來來去去一陣風,真真假假一場夢。
李佳珠問我說,你怎麼了,傻傻地看什麼呢?
我說我看到了昨晚上的祖爺爺和祖奶奶,他們剛才一人騎著一塊石碑,跟我們揮手告別呢。
李佳珠什麼都沒說,拉著田甜的手就向外面跑去,我們三個緊緊跟在後面。
墓地呆久了,心裡確實不得勁,說不出得毛骨悚然。死人的世界,這是他們的樂土,活人的世界,在另一個大鐵門外面,那裡也有我們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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