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滿目瘡痍
在通往蔡州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緩緩而行,馬車裡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在馬車的前後還跟著數百名精銳騎兵,個個高頭大馬,雄赳赳、氣昂昂,好不神氣,這一伙人正是前往蔡州赴任的蘇墨一行。
從北城至蔡州橫跨半個大宋疆土,有近千里之遙,當初蘇墨知道自己又陞官了興奮之極,然一打聽之下蔡州在襄陽以北,表情頓時一苦。
此去蔡州長途漫漫,又是選擇的旱路上任,一行人經過十幾日的馬不停蹄已快至蔡州境內。
留下幾位女眷在馬車內說笑,蘇墨選擇了騎馬,在後面和大山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大哥,這人可真多啊,比咱在北城遇到的人還多,」大山指著沿途成群結隊的難民感嘆道。
「兩國交戰,受難的還是兩國的百姓,那些當政者又怎會在乎這些平民的死活,好了,不說這些了,」蘇墨覺得話題有些沉重,此行千里,見的最多的就是漫山遍野的難民,於路更是屍骨鋪野,聞者心酸,見者落淚。
大山摸摸頭,吭哧了幾聲,不再言語,暗嘆,大哥看事情果然要比我深。
蘇墨又道:「大山,你這名字是誰取的?」
大山嘿嘿笑了笑,自豪道:「是阿爹幫我取的,是不是很好?」
蘇墨忍住笑,「恩,名字是不錯,大山,嘖嘖,有氣勢,高嶺巍峨,不過你想過沒有,你以後跟著我怎麼都要混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吧,先不說別的,大哥我現在是蔡州的知州,正五品地方官職,等到了蔡州,怎麼也得給你弄個正八品的官兒噹噹,到時候你也有官職在身的人了,總不能還叫你大山吧?」
大山個人倒沒有當官的想法,撓了撓臉色一苦,「那,那咋辦,阿爹沒上過私塾,不認識半個字兒,當時家裡也窮,沒錢請個老夫子給我取名,要,要不大哥你幫我取個吧?」
蘇墨點了點頭,沉吟道:「恩,我雖不是你親大哥,但待你如親弟般,也能帶你取名,給你取個單名,叫胡斐怎麼樣?」
大山沒聽清楚,疑惑道:「土,土匪,這名不好吧,」他雖沒讀過書,但也知道土匪這名不是什麼好稱呼。
蘇墨撲哧一笑,罵道:「什麼土匪,是胡斐。」
大山『啊』了一聲,摸摸頭不好意思道:「胡,胡斐也不好,聽著跟土匪似的,人家聽了會笑話我的。」
蘇墨噎了一下,解釋道:「胡斐的斐不是土匪的匪,兩個字雖同音,但不同意,行了,就這個名字吧,聽你我的,大哥怎麼會害你呢!」
大山摸摸頭,暫且放下這名字之爭,旋即又不好意思道:「大哥,那,那正八品的官有多大啊?」
蘇墨想了想,覺得不能和他講術語,他不懂,只能想了容易理解的比喻,沉吟了一會,將雙手盡量張開,用老的不能在老的辦法比劃道:「比如一品有這麼大,你那八品就只有雞蛋那麼大。」
大山張大嘴,「啊。」
蘇墨以為他嫌小,頓安慰道:「沒事,等大哥我什麼時候爬到一品的時候,怎麼也給你鬧個三品的官職。」
大山合上嘴巴,擦了擦不小心流出的口水,略帶興奮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嫌小,大哥還是北城縣令的時候不也才是七品么,那些秀才郎讀了一輩子的書,也不一定能討取個功名,更別提當官兒了,我才跟大哥幾天就是八品了,已經很滿足了。」
蘇墨愕然無語,怒罵道:「沒出息。」
大山也不理,猶自處在興奮中,暗道,阿爹阿娘都說讀書才能有出息才能當官,現在你們都錯了吧。
蘇墨回頭想想自己竟然從正七品直接躍為正五品,心中不免也一陣偷樂。
宋朝官銜品級共有九品,每品又分正、從二級,共十八級。
而蘇墨從正七品縣令至正五品知州正是連躍四級,不敢說在全國內沒有,但也絕對是屈指可數,只是蘇墨不知後面是誰使了力,難道是司徒南,想到司徒南就不覺想到司徒明月,哎,千里之隔也不知那丫頭怎樣了,聽說司徒南因為此戰表現異常耀眼,被調回臨安,想來司徒明月定會跟隨前往吧。
不過,聽說劉元那胖子也因在後線督促糧草有功,被調為吏部右侍郎,想想蘇墨就覺得不可思議,看來這胖子並不想表面上那麼簡單,以後得多和這位吏部長官套套近乎。
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事物,對朝中三品以下的官員可以直接任免,對地方官員可以說是有著生殺予奪的大權,而蘇墨現在只是正五品的知州,當歸吏部節制。
一路無話,一行人終於在次日落日之前感到了蔡州,從南門入城。
雖然戰爭已經結束,但大街上依舊冷冷清清的,別說人影,就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當初兩國對戰,鄧州、唐州、蔡州三州正是金國中路漢南道行營兵馬都統制劉萼的十幾萬大軍的後方補給地,楚雲一把燒了十幾萬大軍的糧草,劉萼驚慌退兵,被襄陽守軍和楚雲的奇襲部隊擊潰於唐州、蔡州一帶。
與其說襄陽是戰爭第一線,不如說唐州、蔡州是真正的兩軍碰撞之地,戰爭的硝煙味在這裡異常濃重,所過之處,四周儘是滿目瘡痍,不堪入目。
從南門而入,蘇墨暗暗苦笑,想到當初離開北城時,百姓都哭天喊地地舉家相送,直送出北城十里處還不回頭,如今官兒是升了,走馬上任,卻連個前來迎接的人也沒有,蘇墨就忍不住落淚,奶奶個熊,他現在有些恨上背後的使力之人了,這簡直是給他罪受。
「大山,去找個人問問州府衙門怎麼走?」雖然已經給大山取了新名字,畢竟叫慣了,一時竟沒改不過來。
大山應了聲,卻沒有離開,而是打發了身邊一名親衛前去問路,此地已不是小小的北城,破敗的建築和仍散發著硝煙的木屑讓他不得不謹慎,目前,蘇墨的安全被他放到心中第一位。
馬車繼續前行,數十名親衛在前面開道。
沒多久,跑去問路的親衛回來了,向大山彙報后,跑到前面帶路。
越向前行,蘇墨眉頭皺的越深,蔡州的情況要比他想的還要糟糕,現在城內除了那些躲在家中不敢出來的百姓,剩下的全都是些想趁火打劫的流氓和土匪,要不是蘇墨這一行人有三百名手持武器的親兵護衛,恐怕都會遭到搶劫。
劉萼兵敗后,蔡州的駐軍和官員就已經跑了個精光,而楚雲突襲拿下蔡州后,也沒有留下一兵一卒,可以想象,現在的蔡州有多麼糟糕。
更為糟糕的是劉萼兵敗後部分殘兵逃到山中落草為寇,不時的騷擾周邊各縣,為本就殘破不堪的蔡州更是加上了一層霜雪。
蘇墨走進州府衙門的時候,一夥賊寇正在裡面四處翻騰,想找些值錢的物件,把整個州府衙門搞的就像蝗蟲過境般,雜紙亂飛,塵土飛揚。
正在四處搜刮以期能找到些許財物的匪徒們見有人來了,為首之人身著錦衣綢緞,腰掛一方碧綠精巧玉佩,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兒,也不顧蘇墨身邊的數百親衛,抄起傢伙就圍了起來。
大山撓撓頭,被這伙匪徒的舉動鬧的有些茫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誰強誰弱,沒想到這夥人為了錢財竟如瘋狗般瘋狂,「大哥,怎麼辦?」
蘇墨眼裡閃過一絲狠厲,道:「看這些人的舉動根本不像第一次作案,每個人手上肯定都有命案,下手不必留情。」
大山轟然作應,帶領三百名親衛撲了過去。
蘇墨不想沾染血腥之氣,退出了府衙,身後傳來陣陣喊殺聲和慘叫聲,不免讓人聽著心驚肉跳,連忙讓親衛將馬車趕的遠遠的,以免驚到車內女眷。
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機靈蘇靈兒從馬車裡探出頭,小臉嚇的有些發白,害怕道:「哥,不是說已經到了州府衙門了么,怎麼還有喊殺聲,難道又打仗了?」
蘇墨連忙上前安慰道:「靈兒別怕,是一夥強盜在裡面搶東西,我讓你大山哥把他們都趕跑,一會就沒事兒了。」
靈兒點了點頭,又縮回車裡,躲在呂秀兒的懷中,小身子有些顫顫發抖,呂秀兒雖也害怕,但為了安慰懷中的小丫頭,強自鎮定,右手輕拍靈兒脊背,口中呵護道:「沒事兒,沒事兒,放心吧,有公子在,誰都傷害不了你的。」
靈兒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想即當初哥哥千辛萬苦護著她從金兵轄區逃出,她都沒有受到一絲傷害,而現在身邊又有那麼多親衛在,壞人就更別傷害到他們了,想到這裡,因害怕而浮動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就在外面過了半個時辰,蘇墨等的快不耐煩時,裡面的喊殺聲才漸漸歇止,大山渾身是血的跑了過來道:「大哥,全都解決了,死了二十七個,抓了五十二個,不過,這伙土匪兇悍的狠,傷了我們十幾個人,要不是兄弟們裝備精良,恐怕都要死人。」
蘇墨心中驚怒,這三百名親衛可是死一個,自己身上的力量就少了一分,在這亂地,沒有軍事力量護衛,生命就如鴻毛般輕浮,想了想,臉色不善道:「既然如此,也不用投進大牢了,全部拉到城外找個沒人的地方處決了,正好為民除害。」
大山有些猶豫,畢竟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蘇墨瞪眼訓斥道:「看他們的身手兇悍就知道手上都有人命,也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的百姓,這個時候還婦人之仁!」
大山人雖愣,但也不是迂腐之人,點了點頭,帶著一身煞氣又向衙門內走去,不大一會,一百多名親衛壓著降服的匪徒向城外行去。
蘇墨重新走進州府衙門,空氣中仍散發著令人刺鼻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忍住噁心,走進大堂,看著東倒西歪的破桌爛椅,心中的苦澀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