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民風彪悍
冬日的蔡州顯得異常蕭索,光禿禿的樹枝,殘破不堪的建築,就連鳥兒也沒有幾隻。只有天空中的太陽無私的為蕭索的城內送來一份溫暖。
一大早,州府衙門內就鬧轟轟的熱鬧起來。有的親衛往門窗上貼著禦寒的蠟紙,有的親衛換著已經壞掉的房門,還有的親衛爬上屋頂,倒換著破損的房瓦,總之,人們都在修葺著州府衙門,企圖讓它重新煥發出光彩。
呂秀兒、張媽一眾女眷正做著飯,裊裊塵煙順著煙囪瞟向天空,竟似為這人走樓空的蔡州城注入一股生氣。
蘇墨正坐在時常發出『吱嘎、吱嘎』慘叫聲的破椅上,悶頭苦思。
如今的蔡州情況糟糕透頂,讓他心中甚感無力,而即便心中苦惱,竟也找不到一人訴說,更何談找個人商量一二,書到用時方恨少,蘇墨現在是人到用時卻無人。手下都是一幫武夫,要說衝鋒陷陣,打架罵潑,那自是他們所擅長的,可要他們這些大頭兵想這治世安民之策,估計能想到猴年馬月。
蘇墨嘆了口氣,撓了撓頭,一陣煩惱。
「公子,別想了,先吃飯吧。」卻是呂秀兒不知何時站於一旁,望著蘇墨的苦態,忍不住出聲勸道。
蘇墨轉過頭對著她無奈的笑笑,問:「小丫頭呢?」平時靈兒都是纏在呂秀兒前後的。
呂秀兒莞爾一笑,道:「她呀,幹了一上午活,肚子早就餓癟了,奴家過來時,就讓她先吃了。」
蘇墨想即靈兒急急向自己口中添菜飯的模樣,就忍不住溫馨一笑。這小丫頭不覺間已是府中的開心果,做事天馬行空,調皮搗蛋,出言更是有時讓人哭笑不得,但不可否認的是,府內所有人都很寵愛這個鬼機靈,或許其中有蘇墨的因素在內,但蘇墨看得出,府中的親衛女眷們眼中都是真心疼愛靈兒的。
記得在北城,有一次靈兒半夜睡醒,蘇墨還在書房內處理政務,聽到外面響動,好奇之下就探出窗口,他竟看到小丫頭正端著幾盞熱茶給執夜的親衛,如此舉動讓他發現,原來靈兒竟真的有些長大了,雖然平時還有些孩子心性做些惡作劇,但她的心地不壞。
這都要多虧面前的呂秀兒,自他北城赴任,一直忙於政事,對小丫頭的教育工作自然無暇顧及,至此,靈兒就跟著呂秀兒前前後後跑動。呂秀兒雖沒讀過書,認過字,但她卻重情義、識大理,肩負起小丫頭的輔導工作,雖在武文弄墨上幫不了靈兒,但在作人處事上卻嚴厲非常。
想到這裡,蘇墨忍不住嘆道:「秀兒,辛苦你了!」
呂秀兒挑了挑眉頭,不知公子為何向她致謝,只能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蘇墨繼續說道:「自我到北城當官,後院的一大託事兒就扔到你身上,還帶著個小拖油瓶,好不容易戰事結束了,可以停下來享幾天福,可如今又遠赴千里,來到這殘敗的蔡州城,沿途你也看到了,這蔡州是個什麼樣,肯定又是一頓受苦。」
呂秀兒柳眉輕立,鏗然道:「公子所言差矣,當初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如今秀兒又不知會是個什麼樣,跟著公子到了北城,公子忙的都是為老百姓謀福氣的大事,又怎可為雜事所拖,至於靈兒,我疼她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是向公子所說是拖油瓶,再者,到這破裂的蔡州,秀兒雖不懂國家大事,但也知道朝廷是看公子將北城治理好了,才會叫公子遠赴千里治理這蔡州,如今蔡州的老百姓都在受苦受難,無家可歸,公子應早些想辦法,讓他們重歸家園,至於秀兒自己,自跟隨公子之起,秀兒就沒覺得是吃苦。」
蘇墨啞然的望著面前侃侃而談的呂秀兒,雖知她極有主意,卻不知這般口齒伶俐。如此說來,倒是他庸人自擾了,苦笑了下,站起身來,一拍案桌,脆生道:「秀兒說的有理,是公子愚鈍了,走,先去吃飯,吃完飯再想這安民之策!」
呂秀兒一笑,望著身前的公子,身上的頹廢之氣已然消去,施了一禮,輕聲應道:「是。」
吃過午飯,蘇墨思討之下,決定先從內部清理,讓大山帶著一百親衛開始清理城內的地痞流氓,恢復城內的治安。
城內某處客棧。
劉玉吃著半生不熟發著酸氣的白米飯,也不知這飯有多少日子了,竟還拿出來給人吃,估計仍給豬,豬也不吃,不過,劉玉也只能咬著牙捏著鼻子悶口吃下,只因如此蔡州城內竟找不到一家酒樓。
好不容易吃下令人作嘔的飯菜,劉玉向一旁的小二招手,小二哈著腰小跑過來,面帶謙恭的笑容說:「姑娘,您還有什麼吩咐?」
劉玉面帶不屑,哼,這就是宋人,果然人人卑賤,連說話都這麼謙卑,「結賬!」劉玉掏出錢袋道。
小二歉意道:「姑娘稍等,我去拿算盤,小的算術不好,得需用工具。」
劉玉不耐煩道:「那你快點,本姑娘還有事要做呢!」
小二點頭哈腰,連道:「好咧,好咧。」
小二剛走幾步,劉玉又在後面喊道:「我也不住店了,一起結算吧!」小二又回頭笑笑。
旋兒,小二躬著身子走到劉玉桌旁問道:「姑娘您真的不住店了?」
劉玉不耐煩的揮手,「不住了,不住了。」
小二點了點頭,噼里啪啦的打起手中的木算盤,邊打邊道:「那小的幫您算下。」
算盤發出一陣響聲,竟有些悅耳,劉玉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小二靈巧的手中,心中道,看來這小二也不是一無是處,這算盤就打的甚好。
不大一會,小二停止手中的敲打,道:「姑娘,小的給您算好了,一共是紋銀二十兩。」
劉玉一陣迷糊,以為是聽錯了,又問:「多少?」
小二彎著腰,重複道:「紋銀二十兩。」
劉玉驚的站起身,指著小二怒道:「二十兩,你不如去搶吧!」
小二面笑肉不笑,「姑娘,您不可能亂說,本店雖小本經營,但可是正經的店鋪。」
劉玉怒極反笑,不屑道:「正經的店鋪?我看是黑店吧,住了一晚上,再吃了一頓你這連豬都不吃的酸菜,竟要二十兩銀子,你這不是搶是什麼?」
小二一陣委屈,心說,豬都不吃,為啥你還吃呢!不過,他也不在乎這個,猶自道:「姑娘若不信,那小的就給您念叨念叨,看小的是否欺騙您!」
劉玉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小二也不介意,朗聲道:「姑娘您住店一晚,本店明碼標價,一晚紋銀十兩。」
劉玉氣道:「就這破店住一晚你就要十兩銀子,莫不是以為本姑娘沒見世面不成?」
小二在一旁解釋道:「姑娘休急,小的說了本店明碼標價,自不會期滿顧客,您看,櫃檯後面可是寫著呢!」
劉玉轉眼一瞧,可不是,櫃檯後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塊木板,上面模模糊糊的寫著:本店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一晚紋銀十兩。
她昨晚前來住店,屋內光暗燈黃,模糊不清,所以才沒看清木板上的字。
小二見劉玉面露後悔之色,知她已看清木板上的字,又道:「姑娘可不要以為本店是故意定價這麼貴,只因如今蔡州城內治安混亂,偷雞摸狗之事到處都有,縱觀整個蔡州城,也只有本店一家還在營業,而且還這麼安全。」
劉玉不語。
小二繼續念叨,「姑娘您昨晚用了一盆清水,需付一兩銀子。」
劉玉再也忍不住,怒道:「水也要錢?」
小二點了點頭,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平時水自是不要錢的,可如今以蔡州的局面,人走樓空,了無人煙的,這水都趕上油價兒了。」
劉玉嘴角抽動。
小二猶自道:「再說這桌飯菜,這一碟花生米,一共一百一十三粒,三兩銀子,這一碗米飯二兩銀子,至於這盤青菜,四兩銀子,姑娘,您可不要小看這盤青菜,這菜這可是二十天前的,你看看,這葉兒還能看出綠色呢,再看這菜里的油,雖然是少了點兒,可也是江南李記的油,雖然是年限久了些!」
劉玉一怔,不禁問道:「多久?」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伸出右手五根手指。
劉玉頓時瞪大眼睛,驚呼:「五年?」
小二笑著搖了搖頭,收回兩根手指,才道:「沒那麼久,只有三年罷了!」
劉玉腹中一陣翻湧,這三年的油怕是早就壞了吧,二十天前的青菜加上三年的油抄在一起,怪不得有股酸臭味兒!
小二似沒看到劉玉臉上的驚愕之色,道:「姑娘,您看,小的從頭到尾給您算了一遍,沒有期滿您吧,更沒有多收您一紋錢!」
劉玉早就氣的說不出話來,只知伸手指著小二喃喃道:「黑店,黑店。」
小二舔著臉,躬著身,道:「姑娘,您看是不是該付錢了。」
劉玉真想說,付你媽了個頭,可她畢竟是女兒家,心中還是知道羞恥的,冷哼一聲,也不管一旁的小二,向外走去。
小二面上的笑容斂起,在後面大聲道:「姑娘不付錢就想走么,吃霸王餐可是來錯了地方。」說完,拍了拍手。
頓時,門前屋後走出五個大漢,攔住要走出的劉玉。
劉玉眉頭一緊,回首向那小二斥道:「莫不是你真要搶錢不成?」
小二朗聲道:「姑娘這話是怎麼說的,你住店我收錢,你吃飯我還收錢,這可是正經八百的買賣,如今你既住了店又吃了飯,不想付錢就走,是何道理!」
劉玉不再理那強詞奪理的小二,觀察起當前的形勢,這幾個大漢高大魁梧,走路沉穩,可不是一般之人,看來不妙。
小二走到劉玉一旁,舔著臉道:「怎麼樣,姑娘,付錢不?」
劉玉知道今天不付錢恐怕是不行了,動手的話,她或許能撂倒兩個人,可對方是五個人,劉玉瞬間轉過數股念頭,看來也只能好女不吃眼前虧了。
狠狠瞪了小二一眼,伸手從衣內掏出一錠銀子,仍到他懷裡,小二手腳麻利的接過銀子,伸手一墊,頓時眉開眼笑,「您看看,您要早點給錢還用的著小的動粗!」
劉玉冷哼一聲,道:「我可以走了吧!」
小二立時恢復起先前的神色,點頭哈腰,面帶謙恭的笑容,恭聲道:「當然,當然。」
劉玉轉身離開這家黑店,心中恨道:誰說宋人骨子裡軟弱無能,膽小怕事的,明明是狡猾異常,兇猛彪悍。
就在這時,劉玉身後傳來小二的呼聲:姑娘,記得下次再來啊!
劉玉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回頭瞪了眼站在門口的小二,匆匆消失在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