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歷史中的烏雲
有劉備當外援,我順利地將才十五歲的董允給騙到手。他年紀小,也不大愛說話,做起事來會因為太過小心細緻而往往沒了速度效率。但我看得出來,這孩子確實聰明,學習能力很強而且很努力。不愧是董和教出來的小孩。董和還給我引薦了兩個人:黃權長子黃賈和法正之子法邈。董和居然能把炙手可熱的法正他家兒子都給拖出來,果然是很有心。今年十七歲的法邈和他老子一樣,才華橫溢,但是驕傲得像只大公雞。好在他傲歸傲,卻不是聽不進話的自大。第一天我考了他幾道數學題,敲打他一番,之後他一直對我這個上司兼老師很是尊敬。他思想開放,也很好學,就是廢話太多。別看費禕平日里謙和溫文,但骨子裡卻是一樣十七歲的心高氣傲。於是這兩個小年輕少不了針鋒相對。只要不打擾工作,我也懶得去管兩小夥子的口角和惡作劇,反正聽他們辯論也挺有趣的,真讓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中生活。相比之下十九歲黃賈顯得有些少言木訥,但是他做事最是可靠。
我知道這幾個年輕人絕對是棟樑之才,於是雖然拉他們打下手,但也還是安排出時間,每天給他們上課。教給他們一些系統的數學,統計,物流甚至管理的理論總是沒錯的;將來無論是治國還是打仗都用得上。我以手頭的活計為起點,先開始講統計學,後來開始摻入了一些宏觀經濟基礎理論和博弈論。有一天法邈對我提出,「小姐曾言算數博弈之道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但卻一直未曾細言當如何將此道用於戰場之上。。。不知小姐近日可否講解兵法經算?」
我不禁好笑,隨口答道,「你要學兵法,難道不該去找你爹?我對兵法當真不大懂,只不過曾經看過些書,而且我讀過的那些理論在當今世上卻也不大用得起來,紙上談兵都說不上。不過我倒是有當代大家註疏的《孫武兵法》;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幫你弄一份。」
法邈似乎沒想到我還有這麼一句,眨了眨眼睛,問我道,「卻不知是哪位大士的註疏?」
「這可不能告訴你,」我笑道,「不過我可以說,是一個戰績無數的大將軍。」
法邈卻似乎並不是很感興趣,只是追道,「聽聞小姐助諸葛軍師大敗曹軍於淮南,連下四郡,擒田豫,殺荀彧,可謂戰功顯赫。邈想請教小姐淮南一役。」
他這話一出口,我根本就控制不住臉色,忍不住冷哼道,「你說話注意一點。雖說是敵人,卻也是天下稱道的名仕;是該你這樣連名帶姓地叫的么?」法邈隨口致歉,但聽得出來他根本不在意。我不想多談這個話題,便說道,「我只不過是給諸葛軍師當監糧官,打理後勤而已。哪有找監糧官學兵法的?」
法邈還是不肯鬆口,又說,「家父告予邈,諸葛軍師曾言,當集眾思,廣忠益,方能事有所成。邈曾求教於馬將軍和彭先生,自覺受益匪淺,所以今日再求小姐指教兩三戰術兵法。」
我本已經忘了生氣,正暗自好笑這小子的牛勁,聽到他這話卻又是一愣。馬將軍?彭先生。或許我不該那麼在意歷史的,可是那一刻我還是覺得頗不安心。
「你說的彭先生,」我問法邈,「可是那位姿性驕傲,多所輕忽,但又才名遠揚的彭永年?」
「正是,」法邈似乎幾分嘆息地搖了搖頭,說道,「彭先生行事確實乖張,難怪連小姐也知他姿性驕傲的名聲。家父與龐軍師皆曾舉薦彭先生,左將軍本任他為居中從事觀其行事,雖觀其行時又嫌其心氣太高。西曹掾本勸左將軍來年讓彭先生去南中治一郡縣,以再觀其才德心性。」
「本勸?」我還是一下抓住了聽上去不大美好的字眼,問道,「什麼叫本勸?是荀先生改變主意了,還是左將軍另有打算?」
法邈想了想,答道,「也不清楚為何,但彭先生如今在馬將軍中任軍祭酒。」
「他在孟起那裡?!」我頓時驚了,「是馬孟起求左將軍的,還是左將軍自己的安排?」
法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告訴我是馬岱而不是去找劉備,求彭羕為軍祭酒的。在這幫小鬼面前,我不好多說什麼(其實這件事我似乎在誰面前都不好多說什麼)。於是我只能故作沒事的笑了笑,然後也不再和法邈辯下去,只是開始講解戰時物流和用破壞物流通信來殺敵的案例。可是那一天從早到尾我就沒安下心來。歷史里的彭羕,驕傲到離譜,就因為被貶跑到馬超面前罵劉備為「老革」,還純粹不要命地說了一句「卿為其外,我為其內,天下不足定也」。歷史中的馬超潰敗退至蜀中,終日惶惶,聽了這話后立馬報告給了劉備。而如今彭羕卻成了馬岱的軍祭酒?這算什麼?!馬岱做這件事,難道是他自己的心血來潮,還是馬超安排的?馬超兄弟為什麼又要接納彭羕?難道說是彭羕規矩了老實了,在被貶之前到馬超那裡求情找了份工打,因為軍祭酒總歸強過去偏遠的南中當郡守?我左思右想,卻怎麼也不放心。萬一彭羕還是當初那個火氣大的造反份子怎麼辦?如果他還是去馬超那裡說了這幾句話,會不會讓如今挫折不算太大,氣勢仍然很足,野心還未徹底收斂的馬超冒出些什麼想法來?
我還正在煩這件事,卻突然聽說馬岱又要去漢中一趟,說是去送禮的。張魯當初見過趙雲之後就對他特別欣賞,沒多久就提出將女兒嫁給三十過半還單身的趙雲。這麼恰到好處的聯姻劉備自然是一心促成,而張魯的女兒也是出了名的美麗賢淑,趙雲也沒意見,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今年七月底就要完婚。趙雲是劉備的愛將,如今成都這邊自然少不了要送一份大禮過去;不過我們人手緊張,劉備也一直未派誰去送禮頭疼,就怕使者級別略低,看在別人眼裡卻是冷落了趙雲。沒想到馬岱竟然自告奮勇提出前去送禮,劉備也樂得將事情交給他。
這看上去是一件再普通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我的疑慮卻是越來越嚴重。好吧,就算我神經過敏,可是我可沒忘:收漢川以後馬岱在漢中招兵買馬,訓練出來一千餘精騎。原本想著靠馬家軍的豐富經驗來一步步壯大我們的騎軍,讓馬岱在漢中養馬練兵本來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如今我卻覺得有些害怕。後來我見到馬岱的時候,假裝不在意地問了他一句,「那你去漢中送禮,彭先生和你一起去不?我現在真忙不過來,本想著如果他有空的話托塔幫我辦一兩件事的。」
馬岱一愣,然後幾分歉意地說道,「彭先生將與岱同往漢中。」
我的腦海里更是警鈴大作。去參加趙雲的婚禮加送點禮物而已,馬岱為什麼要帶上他的軍祭酒?這又不是去打仗或者研究戰術!除非他真是去研究戰術的…
這幾天我根本就沒睡好覺,絞盡腦汁卻還是覺得左右為難。我應該吧所知道的全告訴劉備讓他去傷腦筋的不是么?可是我所知道的這些東西真是太虛幻太飄渺了;果然我的擔心有可能都成真,但這事倒是我就純瞎操心的可能性更大。想想上次和劉備的談話,我聽得出就算他把鵑兒許給了馬岱,對馬超兄弟兩的戒心卻沒少過。我要是再去添把火,會不會讓問題變得更糟糕?且別說這一次這還沒收斂下來的馬超能不能就隨劉備壓制,真要就此冷藏馬家軍,卻也是太可惜了。將來打雍涼還得靠他們的羌族血脈和無敵鐵騎啊!但如果不能找劉備說,我又還能幹什麼?
馬岱出發去漢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終於將心一橫,決定還是得做些什麼。我找來費禕,問他道,「費禕,你願不願意替我去漢中跑一趟?」
費禕驚訝地看著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道,「小姐欲遣禕為何事?」
「想請你給劉子初先生送封信,」我說,「我對益州的貨幣利率問題還有一些疑問,而且我想知道漢中的情況,所以我想給子初先生寫封信問清楚了。這信裡面將全是我們治下最關鍵的經濟數據,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所以想請你跑一趟。另一方面呢,我想讓你去見見子初先生,向他請教請教,定能讓你受益匪淺。就是不知道你願意不?」
費禕也沒多想就答應了;顯然能見到劉巴這個承諾對他來說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我又囑咐了他幾句,他也一一應著。我看時機差不多了,便輕飄飄地加了最後一句,「你可知馬仲山在漢中訓練騎兵?我聽說了多次馬家軍鐵騎,卻都沒怎麼見過,這新騎軍我還挺好奇的。到了漢中你留意一下,順便問問仲山可願意帶你去參觀。若是能見到,回來給我好生說一說。哎,若不是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我到真想去漢中瞧瞧,順便參加趙將軍的婚禮。」
費禕仍是點頭應下,絲毫沒有擔心我的小算盤。雖然安排了這一步棋,我卻並沒有覺得放鬆——上天保佑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