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行跡可疑也不是我的錯!
我們這一群人出現在城門下的時候引起了一陣小騷亂。徐庶和守城的士兵嘰里咕嚕半天才總算進得城中;兩個守城的士兵給我們帶路,一路來到城北的一間府邸。穿過院子,士兵們領著糜夫人和我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個小房間,裡面有幾張非常典型的漢式矮桌。不知什麼時候徐庶已經消失了;屋裡就我們幾個女眷。過了一會兒,有一個小姑娘端了食物碗筷進來;食物很簡單,不過是一大鍋米飯,醬黃豆,和一些腌制的蔬菜。我看著這些東西,實在沒什麼胃口,便幫坐在我身邊的鵑兒舀了飯菜,然後看著她吃。我非常不安,只是盤算著徐庶究竟哪裡去了。吃完飯又來了一位中年婦女和兩個女孩子,安排我們洗浴就寢。彷彿都稍稍安定了,我卻只是越來越緊張。為什麼徐庶沒來找我?他難道不帶我去見劉備?我煩躁的要命,便同糜夫人打了個招呼,說去門外院子里坐坐。
我和糜夫人還有鵑兒共用的套間外面就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擺著有一個刻著圍棋盤的石桌和兩個石凳,還有許多花花草草。桌子凳子靠著一道矮牆,牆那邊好像還是花園,還有一套房子。我沒心思逛花園,只是坐在石凳上發獃。正想著亂七八糟煩心事,突然聽見腳步聲和輕微的交談聲。我一時好奇,站在石凳上,探頭望去,看見兩個人正走進牆那邊的花園裡。一身青衣的那個正是徐庶;他身旁的人則是白衣鶴髦,羽扇綸巾;看不清面容,但看得出一種從容的銳利。
「元直兄…」白衣人開口。
我嚇了一大跳,忙縮了回來。那聲音我聽過的…那是諸葛亮!
只聽諸葛亮說道,「既然這位賀小姐似乎另有所圖,元直兄為何帶她來見主公?」
徐庶嘆口氣,卻並沒有答話。兩人靜了片刻,只聽諸葛亮又道,「這位賀小姐當真和嫂夫人如此相似,元直兄也不免感情用事?」
嫂…嫂夫人?!我頓時覺得腦子裡炸鍋了,怎麼也想不通。這燕子是徐庶的妻子?劉備居然把自己女兒嫁給了徐庶?
徐庶又是長嘆一聲,喃喃道,「和燕子一模一樣…不過孔明,此女能言善道,對曹軍的分析也確實讓庶折服;或許當真有些見地。」
「愈是這般,才愈是可疑,」諸葛亮答道。
又是安靜了好久,又聽徐庶嘆道,「庶也知她可疑,只是一來惜她才華,二來,她…她和燕子未免太像了。」
「若非如此,亮也不必憂心。」
徐庶最後只是低聲說道,「主公素有察人馭人之能,孔明也不用太過憂心。」
話說到這裡,腳步聲復又響起,兩人似乎在漸漸離開。就聽到諸葛亮最後一句,「主公固然識人,但之前也未曾有貌似女兒的人來投…」
他們兩走遠了,我卻還坐在那裡發獃。
我一直極度花痴中國的這個「智聖」。尤其是高中最後一年和大學第一年,我曾經瘋狂地收集和諸葛亮有關的所有東西:從全套的各版本三國的電影,電視,動漫,到網上各種各樣的小說,到現時最完整的《諸葛集》,該收藏的我都有。我自己也做過詩詞,小說,漫畫,音樂,都只為了這個名聞千古的丞相。如今見到了他,我卻一點也不歡喜,倒是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和悲涼。那一刻我想的只是:天,這個舉足輕重的卧龍,他要找我的麻煩!
他們不信任我,根本不信任我…我還以為至少徐庶願意收留我;弄了半天,他只是無法拒絕我,因為我長得像他故去的妻子!我又開始惶恐:若是劉備也一般不信任我,那怎麼辦?他不會…不會殺了我吧?嚇,其實也不用——我忍不住苦笑。劉備若是不肯收留我,執意要趕我走的話,那我也就是死路一條。如今也沒時間哭了,還是趕緊研究明天怎麼鎮住劉備。
我轉回房間問糜夫人要了筆墨白絹,說是想要寫點東西明天拿給使君看。好不容易找到筆墨后,我推辭不想打擾糜夫人和鵑兒休息,拿了書包和筆墨仍是轉回花園裡。我靠著矮牆牆根坐下,小心翼翼地用袍子半蓋著手提電腦,這才敢開機。我把我的電腦硬碟整個翻了一遍,除了《三國志》,《資治通鑒》,我還從一些現代的軍事書籍中找到關於赤壁的論述和點評。我就像突擊期末考試一般把所有資料都硬背下來;之後我又抄了一份粗略的江漢兩湖一帶的地圖。我一直忙到手提電腦沒電這才停下;希望明天有太陽,我好找機會充電。
我溜回房間里睡覺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但不過七點半我又醒了過來。沒辦法,神經綳得太緊,想好好睡一覺都不行。沒想到糜夫人也起來了,正在輕聲吩咐一個小姑娘給我們送水送早飯。等小姑娘端來了熱水,我簡單地洗漱,換上一身曲裙,又幫著鵑兒穿戴。整個過程我都有點心不在焉。糜夫人似乎看出我的焦慮,便只是和我說些家常事,想讓我放輕鬆點。她問起了我的風衣和牛仔褲是怎麼回事,又問我想把頭髮梳成什麼樣。聽她這麼說,剛才送水進來的小姑娘便推搡著讓我坐到銅鏡面前,又問了一遍道,「小姐要梳何樣的髮鬢?」
她們自然是好心,可是我聽到這些話題反而更是緊張。看著銅鏡里披頭散髮的自己,我簡直就要絕望了——我怎麼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外來者」,要有多可疑就有多可疑!好半天我喪氣地搖頭道,「我頭髮就那麼點長度,怎麼也弄不出你們那種髮鬢來的;借我兩根釵子,我自己把頭髮束起來就是。」小姑娘忙找了兩支烏木釵來。我胡亂把所有頭髮都盤在頭頂,拿釵子固定住,也就算那麼一回事了。「這樣倒也好看,」糜夫人安慰地說道。
我只能苦笑。總之我就像鴿子群里的烏鴉一般,怎麼刷白都是藏不住。在我五心煩躁的時候,徐庶終於出現了。「賀小姐,使君有請。」他就這麼一句話,別的啥也沒有,臉色仍然足夠陰沉。
我不安地跟著他到了前廳。門口站著一個身材瘦長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做工考究但是很舊的淺灰色深衣,衣服洗得發白,連繁複的花紋都快幾乎看不出來了。待我走近了,他微微一禮,說道,「賀小姐…」他說了這幾個字就停了下來,明顯地愣住。
我比他還驚訝,下巴都快掉地下了。好半天,我聲音發抖地喊了一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