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拯救鳳雛
辦法,辦法。待回到府上,我兀然倒在塌上,死命地盯著天花板上的大梁,絞盡腦汁地想。我在肚子里盤算著幾十個上百個方案,可是每一個方案都似乎成功的希望渺茫。儘管心急如焚,我還不得盡量裝沒事人,仍然是陪著鵑兒講故事玩鬧。我不想讓劉備陣營的人發現什麼;要知道了真相,他們只怕得罵死我,而且絕對不會讓我去江北。就這樣,到了晚上,我終於選定了一個方案,儘管我仍然覺得它破綻百出。那一天夜裡我根本睡不著。不停地在腦海里排演明天的計劃,想象每一種可能的變化和應變的對策。一個晚上這樣鬧下來,我真覺得我快神經衰弱了。第二天早上感覺眼睛都是腫得。不過這樣倒好,正好演戲。
一大早天還未亮,我便躡手躡腳地爬起床,穿好衣服,拿了件袍子,然後偷出門去。待到了北門外,年輕人居然已經到了;他牽著兩匹馬,默然地站在江邊。他把其中一匹馬的韁繩遞給我,問,「可會騎馬?」
我看著那匹不算太高大的馬,勉強點了點頭。好歹小時侯也玩過;如今事態緊急,我也顧不得了。年輕人扶我上馬,然後自己也翻身上馬,帶著我沿長江邊的小路往西南方向趕去。路上我把昨晚想出來的方案詳細解釋了一番;他聽了之後,神色稍微好轉了那麼一絲絲。他把計劃改得更周密,又花了整整一上午告訴我龐統的事情和注意事宜。雖然我心亂如麻,但是我知道這些信息很重要,一絲不苟地聽著。
周瑜曹操對峙的赤壁離夏口不過三十多公里,我們縱馬跑了整整一上午,便看見遠處的雙方水寨了。年輕人顯然對這附近的環境非常熟悉。我們在離周瑜水寨還有三四公里的地方停下。他領著我來到江邊的一邊柳樹林中。我們在林子中一處頗為隱蔽的地方系了馬,然後穿過樹林,到了江邊。這裡似乎是一個廢棄的漁人碼頭,水邊一段幾米長的浮板加幾根木樁,木樁上栓著七八艘破船,有些船上還有破舊的漁網。年輕人扶著我上了船。他解開繩子,自己拿起槳開始划船。我看見船上還有一隻槳,便操起槳來也跟著划。他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見我的動作竟然很嫻熟,於是就不說話了。小船逆水而上,往西北方向的曹軍陣地靠近。氣氛像死了人一樣沉悶,而小船的速度也彷彿葬禮進行隊!我居然能一直堅持著沒崩潰,連我自己都不禁開始佩服自己的神經。
我也不知道劃了多久,終於漸漸靠近了。不過我們才到江心,便看見一艘艨艟正往我們這裡急速趕來。船上有人大聲喝道:「那邊船上什麼人?」
我苦笑著深呼吸。這就要開始了。
很快,我們兩個就被全副武裝的一幫大兵包圍了。
「何人敢私自渡江?」帶頭的那個惡狠狠地看著我。
「我是來找人的,」我一邊打抖一邊說道,「我要找龐士元先生,我有急事!」我這打抖倒不是裝的。周圍的傢伙手上都是寒光閃閃的寶劍,想不恐怖都難。
總算在好一陣子哀求裝可憐后,那些士兵終於帶上我和年輕人兩個去了曹營。再折騰了N久,總算有一幫軍士帶我們去了軍營中最大的一個帳篷。不過他們到是很負責任地把我們兩個都綁了。他們還綁得真緊,痛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好不容易通報了,廢話完了,總算到了中軍帳。帳篷裡頭坐著一個紅袍金冠的鬍子將軍,肯定就是曹操。他面前的長案上擺著地圖和一溜船模型。他的左手邊站了兩個將軍,而龐統坐在他右手側,正一臉焦慮地向我這裡看來。
我看見了龐統,再也忍不住,猛地哭了出來,哽咽著喊道,「士元哥哥!大哥!」
一瞬間,龐統目瞪口呆。我只覺得自己背上都是冷汗了。
鳳雛啊鳳雛,千萬不要在這一刻辜負了你的名聲,趕快配合一下吧!
那個目瞪口呆的驚愕表情一直在龐統臉上。
我的心臟開始猛烈地跳動,跳得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只覺得這中軍帳里所有的人都聽得見我的心跳。
只見龐統終於開口道,「天!雁兒怎麼來了此處?」
這一句話讓我膝蓋一軟,跪了下來。「大哥!」我哭著喊,「大哥,汝快快回家一趟吧!大家都病了,姥姥都快不行了…」我想著這兩天的心驚膽戰,哭起來簡直太順暢了,淚水簡直跟黃河決口了一樣。
龐統忙離席扶我起來,氣急敗壞地想要扯掉綁在我身上的繩子。一番無用功后,他跺著腳轉向曹操道,「丞相!這是統的娘舅家小妹吳雁和管家吳七,這…」
曹操忙一迭聲地叫人給我和年輕人鬆綁。我才得自由,就一把抓住龐統的袖子,哭著說,「大哥,大哥一定要隨我回薪春去!姥姥只有一口氣了,爹爹也…」我又是哭;哭著才能盡量遮掩我那糟糕的口音。
「祖母舅舅他們如何?」
「他們都病了,大家都病了,」我說,「大夫卻不肯來治,說是傷寒…」
整個帳篷里的人一起變色。連我身後的士兵也都略略退了一步。我心裡暗自竊喜,忙開始咳嗽。我本來喉嚨就不舒服。這樣咳出來還相當得逼真。龐統厲聲道,「雁兒,你也病了?」
「沒有,沒有…」我慌亂地捂著嘴。
龐統一把抓住我的手給我搭脈。身後的年輕人嗓音沙啞語音悲哀地道,「公子,其實吳小姐這兩天一直在咳嗽。我讓她別來的。可是實在沒辦法,家裡也就只有她一個人還站得起來。」
「可恨!雁兒脈象還算平和,卻隱隱有些遲澀,一定也染上了傷寒!」龐統的聲音雖然低,但大帳里誰都聽得清楚,「雁兒就在這裡呆著,兄長給汝治病!」我還愣著,他已經轉身拱手向曹操道,「丞相,統向來疼愛這個從妹,還請丞相千萬讓雁兒留下,在江北安心養病。」
這話說得我一愣一愣的。但看見曹操臉上彷彿吞了一隻蒼蠅的表情,我猛然領悟到龐統以退為進的高招。真不愧是「鳳雛」啊!
「這…」曹操清了清喉嚨,說道,「孤以為先生關心則亂。這大軍之中,怎能養病?倒是該請小姐回江東安心養病。」
龐統臉色頓時陰鬱了,冷哼了一聲,一幅想要發作的表情。我忙拉著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哥!雁兒如何可以在這裡養病?雁兒這是傷寒!這裡這麼多人…我…雁兒不想害別人再染傷寒了!再說,祖母,爹爹要怎麼辦?大哥不管他們了么?吳家沒有別人了,大哥千萬要和我一起回去…」我又哭。「若是士元哥哥不回去,雁兒也不說什麼了,只到江邊一跳便是!」
龐統氣苦地說道,「如今這亂世,無葯無糧,吾便是回去,也不一定救得祖母和舅舅。更何況大戰在即,我就是有心回薪春,又怎對得起丞相!」
曹操竟然從座位上走下來了,一臉感動地握著龐統的手道,「先生一心向漢,孤感動不已。如今先生家人有難,孤怎能留先生在此?孤絕非此等無情無義之人。」他轉向邊上一人道,「趕快傳下去,將軍中名貴藥材給龐先生包上一些,然後備船,送龐先生和吳小姐回江東!」
我聽了這話,忙跪在曹操面前連連磕頭,嘴裡嘟囔著,「謝丞相救吳家上下!謝丞相大恩!」曹操說「送龐先生和吳小姐回江東」的時候,我心裡的僥倖和狂喜簡直不能用語言來形容。我只能說現在我是真心誠意滿懷感謝地給曹操下跪磕頭。
曹操把我扶了起來,和藹地說道,「小姐不用多禮。小姐不愧是鳳雛的族人,能在如此大亂之時毅然渡江以救家人,小姐智勇雙全,佩服,佩服。」我不說話,只是低著頭垂淚。言多必失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沒想到我還是聽見曹操突然幾分疑慮地說道,「小姐請抬起頭來。」
我嚇得魂都要飛了,這又出什麼紕漏了?!我仍是哭著,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抬起一點,可是死活不肯看曹操的臉。他不會真發現了什麼吧?頓了片刻——在我看來彷彿永遠不會過去的片刻——曹操又是說道,「小姐許是和故人有些相像,倒有幾分面熟,便是名也是幾分熟悉。」
啥啥?!
邊上龐統不動聲色地把我往後推了點,又深深鞠了一恭,說道,「丞相大恩,統不敢言謝。待丞相大敗周郎之日,統定在江東恭迎丞相。到時願為丞相再獻綿薄之力!」
不過一會兒,曹營的人就為我們備下了一大包藥材金銀和一艘小船,還派水軍船隻一直送我們到江心。我們的船順著西北風,慢慢地飄向南岸。等到送我們的兩艘小船終於看不見了,我顫抖著吐了一口長氣。我想拿起槳來幫忙划船,卻發現手抖得厲害,整個不聽使喚。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