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三十文錢一斤鹽
第二天龐統提著一大捆估計有七八斤重的竹簡來找我。他把東西往我面前一摔,說道,「這便是孔明所記江夏存糧,其中包括鹽的數目;又有江夏,南郡各地市價,都是孔明這些年錄下的。如今夏口庫鹽短缺,市間鹽價又居高不下,其中定有蹊蹺。這鹽運一事,還望賀小姐細察。」
我看著那一大堆竹簡,頓時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做?我沒好氣地瞪著龐統,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道,「這都叫我做?那龐先生你幹什麼?」
龐統嘿嘿笑著說,「不瞞賀小姐,統向來不喜也不擅擺弄算籌,這才請小姐留在夏口相助。至於統,自是要為關將軍籌劃如何鎮守竟陵,坐擁漢水。」我不是神經過敏吧?總覺的他的笑容里竟然有兩分幸災樂禍!
我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伸手提竹簡。天,還真夠重的!我簡直欲哭無淚。當參謀顯然沒有《三國演義》裡面說的那麼風光!
我花了整整兩天,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資料大概讀懂了。照諸葛亮收集來的資料看:一年多前,襄陽,樊城,新野一帶鹽十文錢到十五文錢一斤不等,荊北其他地方沒有資料;現在江夏幾城的鹽價都是在三十錢一斤左右;柴桑的鹽價在赤壁之戰前那一兩個月逼近二十錢一斤…這什麼和什麼啊?諸葛亮究竟如何從這些零碎的數據中看出來鹽運有問題的?
龐統這傢伙最近不知是閑著還是做事順暢,似乎心情不錯,還敢笑眯眯地跑來問我進展如何。我直接抄起桌上的資料在他眼前搖晃,竹筒到豆子一般列道,「就這麼點資料,你們到底怎麼得出來的『鹽運不順』的結論?你們知道一年前江夏鹽價如何?現在荊北,亦或者荊南鹽價如何?現在柴桑鹽價如何?說不定只是自然的,大戰來臨,貨運阻塞,人心慌亂所以囤貨什麼的。這些日子以來糧價和其他物價又如何?通貨膨脹的因素你們也不算的是不是?江夏的鹽業又是誰在做?現在我沒有Google,在江夏也是人生地不熟,我連調查都沒辦法。就你們給我這丁點資料,你指望我做什麼?」
龐統被我一番話說的滿頭霧水,像日光里的貓頭鷹一般眨著眼睛,好半天才疑惑地問道,「通貨…膨脹?此為何物?那谷歌又是何物?」
我頓時敗下陣來,卡殼好幾分鐘,這才勉強說道,「這是西域的東西啦,反正我現在也用不了,說了等於白說。你倒是給我點指示,我到底要到哪去弄相關資料?我連荊州誰在賣鹽都不知道,拿什麼去治理鹽運?」
龐統哈哈笑道,「小姐足不出戶,便將曹軍部署算得清清楚楚。這區區鹽價又怎能難倒小姐?」後來看我兇巴巴地瞪他,他這才止住了笑,加道,「統雖久居襄陽,但輾轉江陵,柴桑已多年,如今自不知荊州鹽市。這件事統無能為力。小姐何不前去詢問主公身邊幾位主簿?」
我看看自己整理出來的那一點可憐資料,只好開始到處找人了。其實我最想找的人是糜竺;畢竟他是商人起家的,在荊州也做點生意,應該會知道鹽市的情況?偏偏他才跟諸葛亮去了臨烝。我又去問了孫乾,簡雍兩人。他們勉強幫我回憶出了一些市價,其他幾乎是一問三不知。簡雍管過一段時間的軍資,所以還想起來新野販鹽的商家是一戶姓蔡的,和蔡瑁似乎有點不遠不近的親戚關係。我甚至考慮過是不是去問隔壁這幾個月一直宅在家裡的劉琦,不過後來想想還是沒這個膽子。
問了一圈仍然沒有結果,我乾脆自己做了一個筆記本,揣上我的圓珠筆和一點錢,做實地市場調查去。在這個沒有期貨市場的年代,誰最清楚期貨價位變動呢?自然就是那些必須用原材料的下家么——要了解鹽價,找開餐館賣食物的准沒錯了。離我們府上十分鐘步程就有一條小街,邊上一連串吃飯的地方,被我美名為「夏口美食一條街」。我在街邊找了一個最冷清的烤餅鋪子,花了三文錢買了一小塊熱騰騰的烤餅,一邊吃一邊和賣烤餅的聊天。
「老伯,你這烤餅怎麼一點兒味都沒有,捨不得放鹽啊?」我這可沒有瞎說:這餅當真一點鹹味都沒有。
老伯嘆著氣說,「大妹子,你四處看看去,那家做的吃食會放許多鹽?你吃著這餅沒味,其實我一天也要用五六兩鹽呢。如今這一斤鹽便是三十錢。唉,去年多好的年頭,鹽就要二十錢一斤,比起豬肉都不少。這聽說曹公南下,別的不見貴,鹽卻漲了一倍;如今都安定了,鹽卻還是三十。你說人不吃肉也就算了,總不能不吃鹽吧?再這樣下去,這日子真不用過了。」
我在心裡盤算著,故意說道,「柴桑的鹽打仗時才二十錢一斤。這現在仗都打完了,肯定不過就十五、六錢一斤了。若是家裡有船的去柴桑拖上一兩石鹽,回來賣了,豈不是要賺許多?」
老伯有點好笑地看著我,「這鹽可是能隨便運隨便賣的東西?這都是官制的!」
我撇撇嘴道,「現在這荊州都不知道換了幾位主子了,還什麼官制?」
「當然還是有人管得,」老伯說,「這劉使君前些日子都不還在這坐鎮么?」
我又答道,「都說劉使君是個好心腸的;這百姓都沒鹽吃,他也不會安心吧?如果現在有人運鹽,不但不會受罰,恐怕還好去向劉使君討賞。他手下的那些兵難道不吃鹽?」
老伯還是連連搖頭,說,「大妹子,你想的太好了。雖說劉使君是個大好人,但他那般忙,哪個會想到這些瑣碎事情?他們又不少那買鹽的幾十個錢。」
我很想告訴他「你不妨試試用三十錢一斤鹽的價格養一萬大軍」,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我轉了轉眼睛,又說,「老伯啊,不瞞您說,我大哥一直是做江運生意的。這些日子啊他一直想做鹽運。我看這江荊鹽運真得可以做啊!」
老伯忙拉住我的袖子,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急急地說道,「大妹子,這不行,這不行啊!你不知道,這江夏的鹽商姓崔,是個大家子,和江陵,襄陽那邊多少大家都有關係的,聽說還和襄陽的蔡家是遠方親戚。你別看蔡家如今在荊北,管不著江夏,」老伯緊張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們手長著呢。我們這些老百姓,怎好和他們斗!你好好勸勸你大哥!這種日子裡還是少惹些事吧,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真。」
果然是手段不法的強制性壟斷啊!我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見老伯一臉擔憂,我忙又堆出一個笑容答道,「老伯說得太有道理了。我一定勸著我那莽撞的大哥。」
這蔡家能夠封鎖大江上航運,靠得是什麼?我想了半天,只是頭疼。下午我又找了好幾家賣食品的地方,旁敲側擊地詢問關於食鹽買賣的問題。最後我還專門去城中的鹽行晃了一圈。問了整整一天,總算了解到夏口城差不多所有都是從崔家的商行里買的。這崔家似乎除了鹽運其他幾乎什麼都不做,就是偶爾炒炒糧食。至於這崔家的貨源是誰,「江東」,「柴桑」是唯一的答案。
當我終於回到府上后,我累得直接癱在榻上。不過累歸累,活還是得繼續干。看來明天我得去柴桑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