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田老伯的盟約
後來的兩個星期真得是瘋了。
我們在白河村又呆了兩天,見大部分病人都已經好轉便忙合計著下面往哪趕。據村裡的人說,自從發覺瘟疫的嚴重,村裡還能走的人都差不多逃光了,又往五溪深處村莊取得,也有北上武陵的。這消息差點沒讓我愁死;我們人手仍然不足,到底要怎樣才能追得上?安排了半天,最後決定讓張仲景帶十五個人沿著資水往東北去益陽直到洞庭湖南岸;那條水路稍微好走些。田若帶上五個人和幾個康復了的族人往西北去沅陵,酉陽一代。我帶十個人往正西方向的夫夷,舞陽去。我還是覺得希望渺茫,可是還能怎麼樣呢?我們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如今就希望公安的劉備,徐庶他們已經收到諸葛亮的信,也能從旁幫上點忙。
我們三天兩夜幾乎不睡不吃飯地往夫夷趕,可是到了之後發現疾病已經散開了。城后的亂葬崗堆著上百具甚至還未來得及掩埋的屍體。一小隊年輕男子用手推車載著屍體,正從城裡趕來。我幾乎是哭著去叫城門的。夫夷是五溪少數民族聚居的小城,一向和漢人的城鎮井水不犯河水,若就我去叫門估計人家根本不會理睬我。不過走之前田若曾給了我一個塗的花花綠綠的樹根刻的木牌,說是五溪田家的信物,若是出示此物便可在五溪來去無阻。果然,夫夷小城看見信物馬上就讓我進了。進城后我們所有人開始忙碌。雖然看見這麼多病人,死人,未免有點慌亂,但是事情緊急實在讓人沒有時間恐懼,就按照事前吩咐的給病人們喂水,急救,消毒用具,隔離水源,做得還算井井有條。我倒是遠離了病患,一天到晚和城裡的頭兒們泡在一起。他們都是些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個比一個驃悍。他們都用一種懷疑的眼光看我,只看得我頭皮發麻。他們當中有一人會說漢語,只可惜水平很爛。我們之間的交流當真要用「痛苦」兩個字來形容。
我花了整整兩天時間才總算向他們解釋清楚這個病的來龍去脈。而這期間我手下的大兵們已經將上百人從鬼門關邊拉了回來。夫夷總算完全相信了我們。很倒霉的是,我從城裡民眾打聽到還是有病人離開繼續往西趕了。
於是我們無可奈何地再一次踏上西行的路。好在這一次有十來個五溪族人自告奮勇地給我們帶路。要不然這深山裡面的小村落還真得會很難找。這一路根本就停不下來。兩個星期以後,我已經在舞陽城中。我們趕到的時候舞陽城中只有三十多個人染上了霍亂。短期之內涪陵城也沒有人離開。兩個星期的經驗讓我們很容易地控制了病情。到此我終於稍稍放鬆了。老天爺啊,再也不要來這樣一出了。
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我便計劃著要請我手下的十個大兵還有給我們帶路的五溪友人搓了一頓。舞陽也是座少數民族聚居的城市,不像別的地方有驛館茶攤,連菜市場都簡陋的可以。好在他們還收銅錢。我本打算自己掏荷包買些鹿啊山雞啊什麼的來燒烤的,結果還未等我上街,舞陽田家的人就請我們去飲宴了。田家的家主據說叫田伯(真的假的,這算什麼名字啊?),是個又高又壯的四十多歲中年人,漢語說得不錯,似乎還識字。他家很有錢,他在舞陽也儼然是個頭目,不過我一直沒搞清楚他究竟算是什麼樣一個人。既然請我們去吃飯,當然沒理由推辭。
田伯家的宴席還真是豪放。他家的樹林子子里生了少說十堆火,每個火堆上面都是鹿,山雞,野鴨,大雁,小羊。我們到的時候不少人已經開吃了。他們一群群圍著火邊坐著,一邊聊天一邊大快朵頤。我饞得口水直流,差點沒衝上去搶烤鴨。只可惜接待的人讓幾個士兵們去吃烤鴨,卻把我叫去了屋子裡面,說是去見田伯。我差不多是一路腹誹著跟進去的,只是念念不忘屋外的烤鴨。
屋裡面居然擺著十幾張矮案,還有漢人用的碗碟酒樽。田伯坐在屋子一頭的首席,而他的右手邊,赫然坐著徐庶!我的下巴差點沒掉地下。田伯看見我驚訝的眼神,便問道,「賀小姐識得這位徐軍師吧?」
「厄,我…算是在劉使君手下做事的,所以自然識得徐軍師,」我答道。
「賀小姐乃左將軍府上從事,」徐庶很平和地解釋道,「她略懂醫術,這次也是應諸葛軍師之託,趕往五溪一代應對瘟疫。」
「好,好,」田伯哈哈大笑著說,「漢人的女子也這般有本事。」
他招呼我坐下后便舉起酒樽道,「今天請各位漢人朋友,便是要道個謝,多謝大家救五溪與危難之中。來,幹了。」於是我們大家忙跟著乾杯。
這一頓飯吃得不錯。雖然我們的案上沒有烤鴨燒豬,但是那些精緻的小菜也很美味;五溪的糯米酒非常好喝,我是喝了一杯又一杯。飯席上田伯和我還有徐庶兩人拉了半天家常。田伯聽徐庶說了些公安的事情,包括江陵圍城的戰況,又問我夏口,臨烝一代有什麼趣聞。我就給他神吹一通燒炭和做橄欖油的事情,還不忘旁敲側擊地跟他提起了木樨欖的事情。就這樣,飯局一直在輕鬆換了的氣氛中進行著,直到我們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田伯突然放下酒樽,神色嚴肅地看著徐庶,說道,「徐軍師這次來未曾提起結盟之事,不過上次徐軍師說的,我都還記得。」
我被這突然而來的嚴肅嚇得差點砸了酒杯。而徐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面色不改地說道,「庶此次前來,只為助田老控制疫病,絕無藉機要挾之意。」
田伯揮揮手,說,「我沒有怪軍師什麼的意思。不過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們族人住在這鳥都飛不過去的大山裡面,種不出什麼糧食,沒有大夫,沒有藥材,老老少少沒幾個人讀書識字,這樣下去也不行。」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後瞪著徐庶,大聲說道,「軍師回去告訴劉使君,他若是願意教我們五溪人種糧治病,教我們修路造橋,教我們的娃讀書識字,那我們五溪人就跟定他了。徐軍師,你帶上三千五溪的勇士回去幫使君打江陵,就說是我的謝禮。將來打仗,咱們五溪的勇士都可以當使君的先鋒!」
他這話說得我一口氣嗆在喉嚨里,差點沒咳死。抬頭看過去,徐庶也是一臉震驚,筷子就這樣頓在空中。過了幾秒鐘,他總算反應過來,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在田伯案前深深一拜,這才直起身來說道,「田老目光之長遠,庶佩服不已。不知田老可否差人隨庶回公安,與使君細商結盟事宜?」
田伯大手一揮,說道,「就叫我兒阿若和你們去。他現在人在辰陽,不幾天就回來了。我的意思阿若都知道,你們有什麼都直接和他說,用不著客氣。」
「阿若?」我腦子裡頓時警鈴大作,「你是說田若?那個去臨烝找張仲景老神醫的年輕人,他是你兒子?」
田伯哈哈大笑,說道,「不錯,那便是我兒。阿若的信里還說起了你,說賀小姐是個可靠的好人。」
我頓時覺得額頭直冒汗。真想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田若居然是五溪當家人的兒子?這樣說來他也算得上一個太子黨?幸好這一路過來我對他還算有禮貌,要不然...我伸手抹了抹頭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