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第192章 局中局
遊船之中突然傳出了敲擊船艙的砰砰聲,裡面有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來就來吧,怎麼還帶了酒?太客氣了。既然來了,不進來喝幾杯怎麼行?」
寧二大吃一驚,倒退一步,正要有所動作,裡面的聲音再次響起:「寧二,我等你半天了,你要就這麼走了,就太不給面子了。」
為首的一個彪形大漢愣了一愣:「老闆,還點不點?」
「等一下。」剛才風雪聲太大,寧二沒有聽清剛才的聲音是誰,最後一句話總算聽清了,他心中知道今天是被人算計了,沖四人點了點頭,「等我一下,聽我命令再動手。」
船艙內只有一人,不是商深、葉十三、范衛衛和畢京四人之中的任何一人,而是黃漢。
黃漢正在假模假樣地泡茶,他可不懂什麼茶道,泡茶的動作笨拙而業餘,卻很投入,彷彿他很享受泡茶的過程一樣。
「有人說,功夫在詩外,要我說,茶道只在泡茶的過程中,不在喝茶。喝茶是結果,好不好喝,都是一口水。但泡茶的過程卻可以回味無窮,比如一滾水泡紅茶,75度水泡綠茶……」說話間,黃漢遞過去一杯茶,「寧二,請喝茶。」
「少裝蒜,黃漢,商深人呢?」寧二一把打掉黃漢手中的茶,對黃漢的裝腔作勢嗤之以鼻,「你不是大學生,也沒什麼文化,本是土鱉,就別裝雅士了。從現在起,我們各走各路,以前的兄弟情誼一筆勾銷。」
黃漢痛心地搖了搖頭:「寧二,我很後悔帶你出德泉。如果不是我帶你出來,你現在也許已經娶了老婆生了孩子,過上了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坑頭的幸福生活,可惜呀可惜,你馬上就要窮途末路了。」
寧二火了,一腳踢翻了爐子:「說人話,別說鬼話!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黃漢,念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兒上,你告訴我商深去了哪裡,我不和你計較,否則,別怪我連你一起收拾了。」
蜂窩煤爐倒在地上,茶壺的水灑了一地,一塊煤也掉了出來,一地狼藉,黃漢看也不多看一眼,兀自不動,一臉淺笑,一副穩坐釣魚台的從容:「你想連我也一起收拾了?好,真好,兄弟一場,在你眼中,我還不如一個外人。寧二,你自己說,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跟了黃廣寬后,為了錢,連兄弟都不認了?」
「商深到底在哪裡?」寧二急了,他今天的目標是商深,不是黃漢,黃漢是死是活,他不關心,他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刀子,「再不說,真的就別怪我不念兄弟舊情了。」
黃漢見寧二真急了,要動真格了,才意識到了哪裡不對:「你問我商深在哪裡?我還問你呢!你外面的幾個同伴中,沒有商深?」
寧二不明白黃漢在說什麼:「你傻了吧?我帶了四個人來對付商深,結果商深不在,你傻不拉幾的一個人坐在這裡裝逼品茶,肯定是你藏了商深……」
黃漢一把推開寧二,大驚失色:「不好,上當了。」
「上誰的當了?」寧二也驚了。
「畢京!」
「不可能。」寧二又抓住了黃漢的衣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畢京的如意算盤,是想做了商深然後嫁禍給黃哥。這一出,也是你和畢京唱的雙簧吧?」
「真不是。」黃漢一把推開了寧二,「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按照計劃,黃漢原本會坐山觀虎鬥,等寧二帶人解決了商深之後,他再出手抓住寧二和幫凶,以寧二和幫凶為要挾,讓黃廣寬交出全部的資產。如果黃廣寬不惜犧牲寧二的性命也不肯就範的話,他就拿走黃廣寬一半的資產,然後再將寧二繩之以法,移交公安機關。
雖然黃廣寬讓朱石和寧二聯合監督黃漢,黃廣寬卻不知道,朱石早就被黃漢收買了。
有了朱石的協助,黃漢才得以在黃廣寬的眼皮底下悄悄掌控了黃廣寬一半的資產,如果不是有寧二的監督,黃廣寬的全部資產被黃漢轉移走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人心的慾望總是無窮的,有了一半,還想要另一半。所以黃漢和畢京的天衣無縫的妙計是,借黃廣寬之處除掉商深,再拿寧二和兇手當條件和黃廣寬談判,讓黃廣寬交出另一半資產。
如果黃廣寬識趣的話,交出了另一半,就放他一馬,只讓寧二當替罪羊。如果黃廣寬要錢不要命,那好,就把寧二交給警方,同時控制住黃廣寬,不讓黃廣寬離開北京一步,到時寧二固然殺人償命,黃廣寬也會因雇兇殺人而鋃鐺入獄。
黃漢和畢京,再加上朱石,整個計劃謀算了許久,自以為天衣無縫,卻偏偏疏漏了一個最為至關重要的人物——商深。
在黃漢和畢京的計劃中,商深就是一個任人宰割沒有反抗能力的死人了,只能用來當成他和畢京一方與黃廣寬一方用來討價還價的工具。
原以為一切布置妥當,就等收網時,潛伏在背後暗中等候出擊的黃漢突然接到了畢京的電話,畢京急急地告訴黃漢,讓他儘快去遊船上等候寧二等人,因為他剛剛得到消息,商深已經被寧二提前動手抓走了。不過為了製造商深因為醉酒點燃了遊船燒死自己的假象,寧二還會帶著商深回到遊船上。
黃漢想也未想,當即帶人來到了遊船,發現果然已經人去船空了。明明商深剛剛還和葉十三、畢京、范衛衛坐在船上談天說地,畢京出去打了一個電話的工夫,怎麼三個大活人就憑空不見了?
沒錯,畢京出去打了一個電話,交待了注意事項之後,再返回遊船卻赫然發現,船艙中已經空無一人,他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感覺就和白天見鬼一樣,驚得他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清醒過來之後,他趕緊打了一個電話給葉十三。葉十三卻沒有接電話,他猶豫了一下,又打給了商深,結果商深接聽了。
商深告訴畢京,他突然有點急事離開了遊船,現在正要離開頤和園,馬上就要走到門口了,畢京一聽之下大驚失色,如果讓商深離開,今天精心設計的一出就前功盡棄了,他正想編個理由留住商深時,商深卻忽然出了變故。
「等一下,畢京,我好像看到寧二了……啊,還真是寧二,帶了好幾個人。不好,他是來抓我。畢京,快幫我報警……哎呀,寧二,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然後通話就斷了。
正當畢京震驚莫名,琢磨著怎樣應付突發的意外事件時,手機叮咚一響,又收到了一條簡訊。
是商深發來的簡訊。
「畢京,寧二要綁我去遊船,快救我。」
畢京雖然心中閃過一絲疑慮,覺得可能是商深使詐,但又一想,商深不可能知道寧二要對付他的計劃,不疑有他,忙通知黃漢去遊船守株待兔等候寧二,要的就是控制寧二,至於商深到時是死是活,他才不去考慮。
幕後種種,黃漢當然不會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寧二,他只說商深說是寧二綁了他,然後讓他來遊船等候寧二。
「我不信。」寧二不信黃漢的話,其實說實話,他已經信了大半,只是見黃漢單刀赴會,一個人守株待兔,他還有幾分懷疑,「你一個人在船上等我,不怕我帶的人連你也一鍋端了?」
「誰說我是一個人?」黃漢再一次推開了寧二的手,「我在外面埋伏了五六個人,就等我一摔茶壺就動手。」
「好像哪裡不對……」寧二雖然一根筋,但也意識到了哪裡不對,「我明明沒有見到商深,更沒有綁了他,他為什麼要告訴畢京我綁了他,會不會是他挖了一個坑……」
「不好,中計了。」黃漢只顧和寧二計較了,寧二一提醒,他才想通了其中的環節,視線又落在了地上的茶壺上面,「我明明已經摔了茶壺,怎麼我的人沒有動靜?」
「我們被商深坑了?」寧二到現在已經完全相信了一個事實,他和黃漢都被商深算計了,「快走,要出事。」
卻已經晚了!
剛才茶壺倒地也就算了,蜂窩煤爐也一同倒地,掉出了一塊正在燃燒的煤塊。煤塊散落出來之後,黃漢和寧二正爭得不可開交,沒有留意到煤塊正在慢慢滾動,然後……點燃了滲透到船中的白酒。
白酒一經點燃,就迅速瀰漫開來。由於剛才外面的四名彪形大漢倒了足足四瓶白酒的緣故,此時四瓶白酒已經完全滲透到了船體之上,一經燃燒,就火勢洶湧。
而且最驚人的一點是,火勢是由外而內燒起來的。
等黃漢和寧二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被熊熊烈火包圍了。烈火劈啪直響,聲勢驚人,瞬間就將整艘遊船燒成了一條火船。
「救命!」黃漢和寧二心中驚恐,面對死亡的威脅之時,誰都害怕。
伸手一推船門,鐵板製成了船門幾乎被燒得通紅,黃漢的手頓時被燒得冒出一股黑煙。
「啊!」他疼得跳了起來,飛起一腳,將船門踢得飛了出去,「寧二,快走。」
寧二將身一跳,正要奪門而出時,忽然意識到黃漢在緊要關頭,還想著讓他先走,他心中一陣感動,扶住了黃漢:「一起走!」
「好!」黃漢猛一點頭,和寧二抱在一起,哈哈大笑,「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寧二,我們是生死與共的親兄弟。」
寧二眼眶濕潤了,危急時候見本色,黃漢還是他最好的兄弟,從來都是。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他想起了哪裡不對:「不對,我帶來的人還有你埋伏的人,怎麼不來救我們?這麼大的火,他們不可能看不到?」
對了,他們都死了嗎?這麼大火也不過來救人?黃漢腦中的念頭剛起,不等二人跳出船艙,忽然嘩啦一聲,整個遊船都塌陷了下來,將二人砸在了火海之中。
由於大雪的原因,遊船的大火併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且又由於位處偏僻,大火在漫天大雪中,就如微弱的螢火蟲,很快就被湮滅了。
遊船泡在水中的下半部分,沒有被火點燃,卻因為被火融化了冰雪的緣故,慢慢沉沒了。
湖面留下了一個方圓十幾米的冰洞和一堆焦黑,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但沉到水底的殘船不會告訴世人真相。
對於在遊船上發生的一切,畢京此時還一無所知。
畢京正坐在一個亭子裡面避雪,此時風雪減弱了幾分,卻依然呼嘯不停。他坐立不安,不時抬手看錶,又拿出手機,想要撥出,又放了回去。
等了半個小時之後,還不見有黃漢的消息,畢京終於坐不住了,正打算去一看究竟,才一起身,身後響起了一個三分冰冷七分肅然的聲音:「畢京,等不及了吧?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出事了,出大事了。」
畢京回頭一看,背後站著一人,此人氣定神閑,面沉如玉,負手而立。
不是商深又能是誰。
商深還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葉十三、范衛衛以及歷江!
沒錯,正是商深的警察朋友歷江。
畢京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直覺告訴他,今天精心設計的一局,肯定敗了,而且還敗得一敗塗地。
雖然意識到敗局已定,但到底敗給了黃廣寬還是商深,他還不敢肯定。難道說,他和黃廣寬都同時敗給了商深?
怎麼可能?
以商深的智商,在互聯網的浪潮之中或許有用武之地,但如果說在算計別人坑蒙拐騙上,商深不應該有先人一步的聰明才對。再說,整個事件商深應該蒙在鼓裡才對,他怎麼可能把他和黃廣寬一鍋端了?
「出什麼事情了?」畢京強自鎮靜,見站立風雪之中的商深、葉十三、范衛衛和歷江片刻之間就覆蓋了一層雪花,猶如一個冬天的童話,他的心卻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跟我來。」商深淡然一笑,轉身就走,只留畢京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畢京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范衛衛,希望范衛衛給他一個眼神的暗示,但是沒有,范衛衛甚至都不多看他一眼,轉身跟在商深身後走了。
「十三……」畢京急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想讓葉十三事先透露一下。葉十三卻只是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然後也轉身離去。
「走吧,別愣著了。」歷江上前一步,伸手去抓畢京的胳膊,「怎麼著,還得我請你不成?」
畢京嚇得跳了起來,似乎被歷江抓住就如同被警察抓捕一樣,他躲到一邊,驚慌失措的樣子顯露了他內心的強烈不安:「不用了,不用了,謝謝。」
歷江回敬了他一個無所謂的表情:「跟我來。」
雪,慢慢停了。太陽卻沒有露出來,天依然陰沉,天地之間充斥著雪后陰天的肅殺之氣。在湖邊不遠處的一個木屋中,裡面擠滿了人。
畢京進入木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商深沒有騙他,確實是出大事了,而且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一屋子的人中,大部分是警察,雖然都穿了便衣,但從他們的動作和眼神依然可以看出他們的職業。七八名警察,有人在打電話,有人在整理物證,有人在沉思,還有人在一旁靜默地抽煙。
歷江一進來,所有的警察都朝歷江敬禮。
「歷局!」
什麼時候歷江都升任局長了?畢京的目光再看歷江時,多了一絲敬畏和不安,然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窗前的一張桌子上——商深和葉十三正坐在桌子前,對兩名警察正說著什麼。
「你就是畢京?」畢京正愣神的工夫,一個警察走了過來,招呼他坐下,「來,請坐,有幾件事情要和你核實一下。」
畢京強忍內心的不安,心砰砰跳個不停,感覺心臟幾乎要承受不了房間內緊張的氣氛了。他依言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你還不知道?」接待畢京的警察長了一張娃娃臉,乍一看似乎才20歲的樣子,其實他今年已經30多了,是一名辦案經驗十分豐富的刑警,「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肖威,肖不是削人的削,威是威風的威,肖威組合在一起,不是削人威風的意思。」
也正是他的娃娃臉讓許多犯罪嫌疑人放鬆了警惕或是對他輕視,最終被他突破了心理防線,從而一舉拿下。
「肖警官好。」畢京努力恢復了幾分鎮靜,「我真不知道出什麼事情了,直到現在我還迷迷糊糊的,感覺好像做夢一樣。」
「做夢就對了。」肖威笑了笑,「這天氣,誰都覺得好像是在夢裡。剛才的雪太大了,大得讓人看不清三米之外,我印象中,北京至少有十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對了畢先生,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在微軟工作。」畢京小小的撒了一個謊,他其實已經從微軟辭職了,但手續還沒有完全辦好,現在還相當於微軟編外人員,說他在微軟工作,也不算是信口開河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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