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訪(十五)

第15章 夜訪(十五)

不過十分鐘,路易已經穿好了衣服,並且開門請我進去。

瑪麗亞就站在他的身邊,可惜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和他簡明地說了身份和來意,並將瑪麗亞的意思轉述給他,路易聽了之後很久沒有消化我話里的意思,好在剛才他是親眼看著食盒的蓋子憑空移動,多少讓他有了一些準備。

「……只要可以再見瑪麗亞一面,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我曾聽人說過,路易名下的兩處莊園是法國政府分配給他們家的殖民地,但這些年,他的莊園被經營的越來越好,不難看出,他是個很成功的商人。萊斯特在管理經濟這方面就差他許多。總的來說,這樣的人看上去並不像是會信仰上帝的人,他也許曾和我一樣,是個無神論者。但在這個時候,他寧願相信我,沒有固執己見,認為我褻瀆了他的亡妻,或者認為我是一個神棍而將我趕走。

也因此,我對他稍稍改觀,然後我開始將準備好的見鬼的方法交給路易。

路易愣了好久,然後驚訝地看著我:「蘇小姐,你識字?」

「嗯哼……」在十八世紀,想上學可要付出昂貴的學費,所以普遍的人是不識字的。身為一個女傭的我卻會書寫,也的確令路易驚訝。我沒有解釋,繼續說:「這些東西都是我從別的地方看來的,我怕說的時候會有紕漏,所以提早寫了下來。」並且為了能讓路易看懂,我也是專門用英語寫的。

期間,我自然也在為瑪麗亞向路易傳話,等到一切都商定了,我開始讓路易從第一個辦法開始逐一試過去。其中包括彎腰從自己的雙腿間向後看、用袖子葉洗眼睛……等等。為了尋找柚子葉,還有一些通靈的東西,花費了好多時間,然而結果卻並不理想。

——我們招來了很多孤魂野鬼,但是路易依舊看不見瑪麗亞。

或許我應該學一學五行八卦,然後幫路易算一算他的八字——為什麼這種整天醉生夢死,和死亡屢次接觸的人,不會和我一樣看得見鬼?也許是路易的八字特別硬……也可能路易是正常的,畢竟那些見鬼的辦法都是我在網上看來的,誰知道準不準?那麼,問題就是,平平安安活到二十歲,大病小病都沒有的我,只在經歷了一次車禍后就能看到鬼了的我,八字很輕。

八字輕的人陰氣也重,所以,很適合鬼上身……我將這念頭咽了下去,然後對路易夫妻說:「你們先不要泄氣,我回去想想還有什麼辦法,等我想好了,會再來找你們的。瑪麗亞,我的僱主那邊你最好不要去了,我不知道我僱主的兒子會不會傷害到你。還有路易,我覺得不管你看不看得見瑪麗亞,既然你知道了瑪麗亞還在你身邊,就收斂一些。至少不要整天在外面鬼混。我想沒有一個妻子願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出去花天酒地,每晚和妓|女睡在一起。」

路易紅了眼眶,一言不發地看著空氣。

我揉了揉小鬼頭的臉蛋,然後說:「那我先走了,我會儘快來找你們的……啊,對了,瑪麗亞你能操縱器物,不如在紙張上把你要和路易說的話寫下來。」

瑪麗亞失落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搖頭:「我不會寫字。」

「……我很抱歉。瑪麗亞。」

最後的溝通辦法被排除,我也懷著沉重的心情回了莊子。

但這一天似乎註定不能好好睡覺,我在莊子外看到了本該回家卻沒有離開的約翰。

「嗨,蘇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剛才有個叫尼克的人找你,等了好久沒等到你,他有事就先走了。」約翰撓了撓頭,「他說他要離開新奧爾良,去他未婚妻的老家結婚。所以特地來和你告別。」

我不知道尼克是不是還住在之前的那個碼頭,但是他既然是這裡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的人,或許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送一送他。再說了,我曾許諾過,找到更好的工作要請尼克吃一頓好的。雖然好像隔了很遠的時間,也非常的微不足道,但……食言總是不好的。

當晚,我和萊斯特申請提前支取了工資。萊斯特在錢財方面總是很粗心,他甚至忘記了我一個季度的工資是多少。他的長腿擱在矮腳楠木桌上,那雙昂貴的高跟鹿皮靴一塵不染。他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所以這次又是出去見你的小男友?我還以為你們不再有什麼來往了。他看到變化這麼大的你,會有什麼反應呢?真令人期待啊。」

我知道萊斯特說的是我的著裝打扮,以及剛剛拿到的十金幣工資大大提升了我的消費水平,這充滿嘲諷的話真是令人厭惡。我無心和他多說什麼,因為我還想著瑪麗亞的事情。

第二天是個陰天,為了避免和尼克錯開,我仍是不顧天氣去了一趟碼頭。

所幸尼克仍住在碼頭,暫時沒有離開。而我也見到了他的未婚妻,一個有著栗色捲髮,大眼睛,高鼻樑,身材豐滿的義大利女孩。她得知我是尼克的朋友之後,熱情地招待了我。然後在我做東的情況下,我們在附近的一個酒館好好地吃了一頓。她告訴我,他們明天就要離開新奧爾良,搭上返回歐洲的船,而我來的恰恰好。這個熱情、開朗又活潑的女孩,很快和我成了朋友,甚至比有些拘束的尼克還要和我聊的多。

和尼克兩人告別後,我卻被一場突兀的暴風雨困在了碼頭不遠處。當時我剛剛離開碼頭,正打算雇一輛馬車,載我回去。狼狽地返回碼頭后,我並沒有再去打擾尼克二人,而是去了之前就餐的酒館避雨。

屋外的暴雨打在屋檐上,發出噼里啪啦一陣聲響。

這個時候已經過了飯點,酒館里只剩下稀稀拉拉三五個客人。我要了一杯白水坐在吧台前,百無聊賴的酒保也願意和我聊天。從他遇見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到後來聽說我也在附近的酒館干過活,更是肆無忌憚地和我吐槽起一些奇葩的客人。

大雨就這樣一直下著,除了中途有個莽撞的漢子帶了一身的風雨進來,竟沒有一個新的客人進來。那漢子三四十歲的模樣,長著滿臉的鬍子,一身落魄。後來從他和酒保的談話中,我知道這漢子是為了趕明天一早的開往歐洲的輪船。

——和尼克他們一樣。

我在想,如果我也搭上了這艘船。是不是可以在十幾年後回到故土呢?

但這個年代的故國,滿清的皇帝還住在紫禁城裡。男人剃光了半個腦袋,留著長長的辮子,而女人穿著旗袍,裹著小腳。乾隆朝或許還有傳說中的紅花會,或許還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痴痴地等。那是我的故土嗎?好像是,卻又十分陌生。

我的思緒隨著大雨飄的很遠。

而這場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我和酒保,還有那個陌生的男人說了再見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泥濘的道路積滿了雨水,坑坑窪窪的,一腳踩下去,蕾絲鞋帶都沾了污漬。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積水,然後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依舊沒看到馬車,在經過一條昏暗的大街的時候,被人一把從身後攔腰抱了起來,我驚呼一聲,下一刻已經坐上了馬背——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不管是座下溫熱的白馬的身軀,還是身後男人緊緊貼著的胸膛。

「……德·萊昂科特先生,您放我下去。」在看清了男人的臉以後,我也就能接受這怪誕又無禮的舉動。對於萊斯特而言,只有他想的,以及願意做的事情,沒有什麼不能做的事情。我一直這麼認為。

「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拿著預提的工資和你的小男友私奔,結果發現小男友卻拋棄你。」萊斯特應該是剛剛起床不久,這是他一天之中不論臉色還是脾氣都最糟糕的時候。我想,這和他餓了將近十個小時很有關係。我之所以讓他放我下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要是他一個沒忍住想吸了我的血,這樣的姿勢無疑是最方便的。

「你這該死的,拿著我給你的錢,穿著我給你做的衣服,卻跑來見野男人,甚至還因此耽誤了家裡的事情。」萊斯特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他一直在罵我「該死的」。然後,他忽然加快了速度,使得我差點摔下去,這個時候,他又很刻薄地說:「自己抱住我,這麼簡單的事情,難道需要我來教你嗎?!」

或許我不該在這個時候犯起倔脾氣,只是萊斯特的語氣讓我討厭極了,我僵著身子維持住自己的身形,並沒有聽從萊斯特的話,去抱住他。這導致的卻是,在馬匹速度越來越快的時候,我和萊斯特雙雙從馬背上摔了下去,當然,萊斯特是受了我的連累——在我摔下去的那一刻,我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腰帶,在被扯掉褲子和摔下馬之間他似乎只能選擇一個。

但也許我不應該把他拉下馬,因為此刻的他正死死地壓在我身上,而我飽受了滿地泥水的洗禮,還要被一座大山一般的他壓著——簡直是倒霉透了。萊斯特原本滿是怒火的神色在看到我萬般狼狽的模樣后,轉陰為晴,他哈哈大笑起來,甚至俯下身子,以手肘撐著泥濘的地面,手掌握成拳頭抵在下巴,玩味地看著我吐出好幾口泥水。

「現在真是名副其實的小灰兔了。」

他的身體將我壓的瓷實,胸口幾乎喘不過起來,與此同時,他的臉也是越湊越近,近到我能數清他那又長又卷的眼睫毛。這個時候,我不敢惹怒他,只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解釋:「先生,尼克是我在新奧爾良唯一的一個朋友,他明天就要和未婚妻去往義大利。我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見到他,所以過來和他道別。」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一個即將變成有婦之夫的男人對於你來說,有生之年能不能見到又有什麼關係?」

我一噎,沒管他,繼續說:「原本早就該回家了,但是今天中午的時候忽然下起了大雨。雨停了不久,您應該知道的。」

「哦哦,小灰兔,有什麼理由讓你和一個即將變成有婦之夫的男人呆到中午?道別不是說一兩句話的事情嗎?你要知道,那已經是越界了。」

「先生。」我有些生氣,但還是克制住了,「第一,我不是和尼克單獨見面的,他的未婚妻也在。第二,我和他從一開始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沒有男女感情的糾纏。最後,就算我要和一個即將、變成有婦之夫的男人相處,那也是我的私事。今天之所以沒耽誤了回家的事情,也是因為天氣不好。而且只要我早點找到馬車,也或許會在老先生醒來之前趕回家。」

萊斯特聽完之後,臉色忽然陰沉起來,沉聲說:「聽聽,你是多麼的伶牙俐齒,讓我多說一句都覺得是蠻不講理。我真是、非常討厭別人長篇大論地說話,解釋,小灰兔啊小灰兔……」

萊斯特微微動了動唇,我看著他潔白的虎牙,忽然心中一駭,條件反射地伸手抱住了他,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處,避開他的嘴巴。

「德·萊昂科特先生,您說的都對,是我僭越了。」

萊斯特愣了好久,然後才伸手托著我的後腦勺,低低笑著,很愉悅地說:「小灰兔,你這樣就無趣了,我像是那種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的人嗎?真是令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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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恐]親愛的萊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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