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訪(八)
「什麼?」不管麥莎是從撲克牌推測出來,還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我想,此時此刻的尼克都處於危險之下!麥莎很快在地上寫下成衣店的後窗壞了很久,鮑里斯的表弟夫婦一直沒有修理,我們可以從那裡進去。
黑夜中,麥莎行動自如,我一心擔憂尼克,就索性跟著她去了。
成衣店並不遠,我和麥莎一人一鬼在黑暗中跑了幾分鐘也就到了。麥莎的身份幫助我輕易地進入了成衣店中,雖然店裡烏漆墨黑一片,但是當我接近櫃檯的時候,便看到有明光從那扇厚地板中傾瀉出來!一想到尼克有可能就置身在地洞中,面對著我不知道的危險,我的心就彷彿提到了嗓子眼,但偏偏越是如此,我越是鎮定下來。
麥莎悄悄潛入地洞中看了一眼,然後回來告訴我,尼克的確被關在裡面,但看守他的只有老闆一人。於是我便躲到了櫃檯後面,讓麥莎從屋外用石子把成衣店的前玻璃窗給砸了。麥莎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寫道【我要報仇。】
我壓低著聲音回復:「我一定會幫助你。但是此時此刻,我必須救下我的朋友。」
麥莎沒有再討價還價,她從後窗爬了出去。果然玻璃窗給砸碎以後,老闆就從地洞里出來查看。我趁機潛入了地洞中,還沒到洞底,一股子的腥臭味就撲鼻而來,我捏著鼻子小心翼翼地下去,然後在地洞中看到了一張四角大桌子,上面除了一堆工具,還有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著!
「尼克?!」
我撲倒大桌子前,用手捧住了尼克的臉。還好,尼克沒有生命危險,那些人也沒來得及對尼克做什麼,只是尼克的意識並不清楚,像是被人注射了藥物一樣。也是這個時候,地洞的隔間冒出了一陣陣的黑煙,我看到無數的鬼魂四肢著地,向著我的方向爬過來……
「……尼克,你醒醒……你還能不能走?我該怎麼辦……」我實在沒辦法帶昏迷的尼克一起離開,這滿屋子的鬼魂我並不覺得可怕,我害怕的是那即將回來的人。尼克好像聽到了我的聲音,手指微微一動,扣住了我的,我剛剛忍住的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今天如果不是我,尼克怎麼會遇到這樣的危險?又或者我早點和尼克說清楚,他就不會貿然來到成衣店。自責和無措令我渾身戰慄,偏偏那些鬼魂以飛快的速度重新躲到了隔間裡面!
我知道……是成衣店的老闆回來了。
我擦了擦眼淚,和鬼魂們一起躲進了隔間,然後我就看到了隔間內各種各樣的器官,他們都被泡在防腐劑中,或是綠色的眼珠子,或是小巧玲瓏的鼻子,或是……那對連著舌頭的扁導體。我用力地咬住了雙唇,然後透過積滿灰塵的帘布看去——令我吃驚的是,回到地洞的人,並非是成衣店的老闆,而是……鮑里斯。
他站在大桌子前,自言自語:「那個東方女人除了一雙手有什麼好的?為什麼小德·萊昂科特先生要護著她呢?早知道,我應該早點動手的!god,我就是沒機遇,當我想動手的時候,那個老不死的居然生病了!」
難怪萊斯特回來的那天,他有一些不愉快的表情!原來萊斯特不經意間還救了我的小命?但為什麼這個變態會忌憚萊斯特?對……就是忌憚。
我懷著滿心疑竇聽他繼續說:「哦哦哦,還有你這個臭小子,我只是告訴你那東方女人來過成衣店,你怎麼就傻乎乎地一定要進地洞呢?嘖嘖嘖,可是你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可取的地方,防腐劑不多,可不能浪費給你啊……讓我想想,怎麼處理你才好呢……」
他拿起了一把大剪刀,那原本是裁衣服用的大剪子。
隨著他的動作,袖口上移,然後露出了那串念珠。念珠一露出來,我就明顯得感覺到身邊的鬼魂集體晃動了一下。但同時,我也在緊張地看著鮑里斯……他像是想通了什麼,忽然笑道:「哦!我想到了,就拿你來練習我那對於人體還不怎麼熟悉的刀法吧?!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鮑里斯,你太棒了!」
他一手托起了尼克的腳,一手拿著大剪子就要去剪他的腳筋!我立即從隔間內沖了過去,在鮑里斯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這隻拿著大剪刀的手、戴著念珠的手!鮑里斯顯然是沒料到我會出現這裡,不過,他片刻忡怔之後就是喜形於色的狂喜!
「哦,我親愛的東方天使!你自己送上門來了?!那麼,小德·萊昂科特先生就無法怪我了!」
他的力氣比我大太多,即便我剛剛那一衝撞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沒有被我壓制住。當然,我的目光並不是壓制住他……我只是……要毀掉他的那串念珠!穿起念珠的線並沒有那麼難扯,不過當我和鮑里斯貼身相對,時時要注意他那些危險的動作的時候,也就顯得不是那麼順利了……
他的大剪刀落在地上,右手被我死死抱住,他就乾脆用左手揪起我的頭髮,企圖將我扯開。頭皮上傳來陣陣疼痛,我幾乎要掉出眼淚來,但是我死死忍住,在聽到輕微的一道斷裂聲后,鮑里斯手腕上的念珠就四散開來,掉在地上,而一時鬆了一口氣的我也被鮑里斯揪著頭髮一把砸在了地上,我看著左手指縫上有好幾縷黑色頭髮的鮑里斯憤怒地叫著:「你這個小賤人,你究竟在做什麼?!」
我兩手撐著地,不緊不慢地往後退去,而在我後退的時候,我看見越來越多的黑影具體形成一個個少女。她們四肢著地,和我相反,她們是朝著鮑里斯爬去的……可是鮑里斯看不見呢。他只是憤怒地辱罵我,在我嘲諷的眼神中。
然後有一隻女鬼從他身後撲到了他的背上,正是回來的麥莎。
鮑里斯估計也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但他來不及發出聲音,麥莎就把手伸進了他的嘴裡,然後將一副完整的扁導體連著舌頭活生生、血淋淋地拔了出來……越來越多的女鬼爬上了鮑里斯的身子,而我已經趁機將尼克身上的束縛全部解掉。鮑里斯從黑壓壓的女鬼叢中伸出左手,向我求救般地五指成爪,一隻眼珠子更是哀求地看著我……但是很快,那湛藍的眼珠子也被女鬼挖了出來,連著血肉掛在鮑里斯的臉上,永遠地失去了它的光澤。
我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那樣的力氣將體重幾乎是我的兩倍的尼克扶出十幾節台階的地洞。在成衣店裡,我見到了放哨的老闆,他看到我和虛弱的尼克的時候,非常意外,似乎還想找什麼工具來對付我們。我冷冷一笑,對他說:「麥莎來找你們了,喬希說麥莎沒有扁導體和舌頭再也無法說話了好可憐,簡卻說喬希聽不見聲音怎麼會知道麥莎很可憐,或許艾莎會認為簡根本看不見她們!」
他手上剛剛拿起一根鐵鍬也似的東西,但是聽我說完,那鐵鍬就砸在了地上,他驚慌失措地朝地洞跑去……隨後不久,我就聽到了一聲尖叫。
這個夜晚在警察的到來后結束。
鮑里斯的死狀很恐怖,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肉。但是他的遭遇卻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在看到地洞里藏著的許多的少女的器官之後,人人只會說鮑里斯是罪有應得。而鮑里斯的表弟在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徹底嚇成了一個傻子,他捧著念珠,一刻不離身,嘴裡總是念著「耶穌」與「主」。
而我和尼克在做了筆錄后也被放了回來,但之後,尼克再也沒有提起那天約我出去準備的話。我從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些害怕,當我對著老闆說那番話的時候,其實尼克已經恢復了意識,一個古怪的女人——我,多少會讓人有些害怕吧?雖然同生共死過,又是唯一的一個朋友,他對我疏離以及防備令我有些難受,但最少,有些話他不會再說出口,而我也不用想那些無聊的理由來拒絕。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我們都活了下來,所以總的來說,還是幸運的吧。
德·萊昂科特老先生得知了之前的女僕們的遭遇后,慷慨地拿出了一筆錢為那些女僕們舉辦了一個盛大的葬禮。那也是我見麥莎的最後一面。
拿回扁導體和舌頭的麥莎告訴我,萊斯特·德·萊昂科特先生不是活人,也不是鬼。以她的經歷來看,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從前的女僕們就是發現他從來不吃東西,然後在老先生面前提過幾句,然後就被萊斯特趕出了別墅。她們很多人無家可歸,而這個時候鮑里斯向她們伸出了援手,她們感激涕零地接受,最後走上了死路。這些事情,萊斯特全部都知道,可是他從來沒有管過。一個女僕死了,再請一個就是。新奧爾良最不缺的就是女僕。
她說萊斯特應該和我一樣,能看見鬼魂。她提醒我要防備萊斯特……最好重新找一份工作。
那是我聽過最優美的聲音。以至於那話里危險的信息都變得優美起來。
麥莎的離開讓我有些捨不得。從葬禮回來后,我將兜里的那張撲克牌鄭重地收藏了起來。我會永遠記得這個聲音有如天籟的吉普賽女孩。
萊斯特也住在別墅里,自從鮑里斯的事情曝光之後,他就一直沒離開過。
「親愛的小灰兔,看看你做了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這件事情導致的最終結果就是我們要搬家了。」他語氣不善,手中端著的水晶杯依舊盛著一半的紅酒,沒有動過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