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搗亂
余之歸望向泰鄴城,城中詳情不知,單琬生死不知。
他身後的謝鴻雲一直不安分,唔唔地示意把自己嘴巴鬆開。
余之歸向陣法師行禮道:「請問,我二人身單力薄,如何為助?」
「吾人自有妙計。」年長的陣法師從懷裡掏出一串陣旗,小道童接過,開始在地上勾畫陣型,將陣旗一一布置。
年長的陣法師便道:「你們二人,誰未曾泄過元陽,還是童子身?」
這問題問得真尷尬。
余之歸還未回答,身後就被謝鴻雲撞了一下,嘴巴嗚嗚著示意要說話。
余之歸只得將他嘴上的布解開,謝鴻雲叫道:「我我我!元陽是什麼我不知道,不過小時候他們就說我的童子尿陽氣十足!」
年長的陣法師點頭:「我記得你,你說你屬虎,午時生人,可對?」
「沒錯沒錯!」
「這麼算來,你今年九歲?」
「是啊是啊!」
「你倒是合適……」陣法師沉吟,「我只問你一件事,想好了回答。」
「仙人您說!」
「你是想活命,還是想取下泰鄴城?」
「想活命?取下泰鄴?」謝鴻雲茫然。
余之歸飛快將他拉到身後:「仙人,謝小公子是大將軍家最後一點骨血,還請仙人三思。」
謝鴻雲反應過來:「等等,仙人是說,如果我死了,我們就能贏?」
「不錯。」年長的陣法師道,「以你為祭,小將軍便可得一大助力,直接攻下泰鄴。」
他又道:「午時生人,生肖屬虎,又是九歲,正是旺盛之數,喚出助力,必定威猛絕倫,我軍必勝。」
「我願意!」謝鴻雲挺起胸膛叫道,「大丈夫當保家衛國戰死沙場!大家都視死如歸,我怎麼能當逃兵!」
要不是單琬果斷把他捆住,他肯定放血入陣盤,貢獻自己精力!
「琬姐那邊危急,我這個做兄弟的,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拿下泰鄴城!只恨自己晚生了幾年,沒法和她並肩作戰!如今正有這個機會,我願意為祭!」
謝鴻雲童聲朗朗,擲地作響。
余之歸看看他,看看周圍仍在勉力支撐的軍卒,想想單琬,頗覺震撼。
果然旁觀和親身經歷,完全不同。
一心向前,捨死忘生。
原來軍中戰陣,真正仰仗的不僅僅是令行禁止,還是那股自然而然形成的精神。
不是精力,而是精神、品格、意志!
原來這才是御人之陣的精髓!人之精髓!自然之精髓!
他心有所感,然而只這一瞬功夫,驀地從天上傳來兩聲大喝:「兀那修士,在下面作何玄虛?」
眾人聞聽頭上有聲,不由吃了一驚。
余之歸抬頭一看:「是他們?」
半空懸浮一枚巨大的羽扇,羽扇上站著兩人,卻是余之歸初出葬龍山脈,遇見的那兩個金丹期黃衣修士。
長臉的黃衣修士道:「此處乃我聚龍門地界,你二人小小築基期便在此賣弄本領,好大的膽子。」
圓臉的黃衣修士也道:「南仙界修真通例,修士不得干涉凡人之事。你二人還不將人頭奉上。」
地上兩名陣法師變了臉色,齊齊道:「真人在上,我等苦無晉陞之途,還俗搏個凡間富貴,已與凡人無異,何來干涉凡人之舉?」
長臉的黃衣修士點頭道:「如此說來,我見你態度還算和氣,也不為難你。念在你只是初犯,饒你一條性命,小懲大誡,便將你陣盤沒收,速速離去罷。」
「陣盤關係一城勝敗,一旦毀損,三百人性命頃刻灰飛煙滅,還望真人高抬貴手!」
余之歸聽著,那兩名黃衣修士的言語套路,和初見自己時所云,十分相似。同樣一開始喊打喊殺,隨後要東西。
自己元嬰期,又被對方長輩趕來阻止,一時沒打起來。這兩個陣法師只是築基修為,黃衣修士動起手來毫不費力。
「三百人性命?若不是你使這血祭陣盤,又怎麼會取三百人性命?咄——」
那圓臉的黃衣修士毫不客氣一道手決打去,空中陣盤一陣亂晃,搖搖欲墜。
果然被余之歸猜中,對方根本沒將這兩個築基期陣法師看在眼裡。
——但是那陣盤一旦毀損?!
年長的陣法師大驚失色,當機立斷,一口舌尖血噴到結印的雙手上,身子搖晃:「真人!」
年幼的陣法師已經指揮幻陣攻來,天地變色,狂風暴雨傾盆而下,萬馬千軍暗藏殺機。
圓臉的黃衣修士哈哈大笑:「這等雕蟲小技!」腳下羽扇輕搖,霎時間雲霽雨收,空中一輪明月。
幻陣再起,這一次,在場所有人都聽得輕歌曼舞之聲,眼前彷彿出現眾多美妙景緻。
年幼的陣法師滿頭大汗,顯然驅使這樣陣法,頗耗精力。
他正努力施展手決,眼前出現兩名黃衣修士驚慌失措,駕駛羽扇消失不見的景象!
陣法師心中一輕。
下一刻——胸口驀地劇痛!
三枚弩箭插在背上,整整齊齊呈品字形。
一口鮮血噴出。
「師弟!」年長的陣法師慌了,鬆開手決去扶,「真人何必趕盡殺絕!」
長臉的黃衣修士冷笑:「早說你是雕蟲小技。」說著,往遠處陣盤打出一枚法器,迎風便長,竟是一隻銅鐘。
那鍾懸在半空,倏然敲響:「嗡——」
陣盤晃了一晃,火苗不穩,直接落入泰鄴城。
陣法師連連掐訣,兩個黃衣修士對視一眼,齊齊點了點頭。
殺機頓現。
「真人饒命!」忽然一名士兵高聲大叫,跪倒在地。
「真人饒命!」能動的士兵齊聲大叫,紛紛跪倒。
「我等重奪泰鄴城,成敗在此一舉,真人只要稍稍等上一刻,我等死而瞑目,必肝腦塗地以謝!」
「必肝腦塗地以謝!」
此時此刻,單琬也面臨著最大的危機。
她和部下在幻陣的遮掩下,沿著城牆攀登,一步一步爬上泰鄴城牆,斬殺守城軍卒若干,換上呂國服飾。
眾人分頭行動。一些人跑下城樓開城門將同袍和戰馬放進來,另一些人四散開,大叫大嚷,趁亂殺敵。
單琬奪了一匹馬,自己帶著幾十好手,分辨方向,直接跑到戰俘營。
泰鄴城對她而言並不陌生,她人手不足,補充人手的最好地方,自然是戰俘營。除非呂國殺盡降卒,否則她總能找到幫手。
——她也不負眾望找到了。
殺盡守衛,釋放降卒,眾人見己方增援,不由士氣高漲,大喊「援軍已到!奪回泰鄴!呂國必敗!」,齊齊奔出,報仇雪恨。
轉眼便和趕來的呂國兵士,展開一場巷戰。
單琬
人在馬上,一看便知是個將領,是以對方將領一眼看見她,拍馬過來便打。
那個時候,憑藉幻陣支持,大街小巷都是封國的兵,聲勢浩大,氣勢如虹。
而黃衣修士攻擊陣盤,令陣法師不得不以幻陣回援,哪得兩頭兼顧?一陣清風過後,滿街兵卒消失不見!
對方大驚之後大喜,士氣大振!
氣勢一變,高下立分。
那將一刀劈來,單琬策馬躲避時,眼前一黑,忽然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最為神勇,然而,她與麾下共同進退,精力也消耗得最為迅速,完全憑著一口氣,苦苦支撐。
難道自己已經燈盡油枯?
單琬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
修士之間的紛爭,這些兵卒儘管驚駭,仍然未忘使命。
真正的生死置之度外,莫過如是。
余之歸默默地上前一步:「兩位真人,如此喊打喊殺,亦非修士所為。」
「你是什麼人?」
「在下余之歸。」
「喲,難得有個膽大的凡人,你不知修真界規矩,趕緊閃開。」
余之歸搖頭道:「修真界規矩,沒有貿然殺害還俗修士一說。」
「你……」
「這、這怎麼辦?」謝鴻雲看看天上修士,看看地下同袍,看看余之歸,又看看陣法師。
余之歸竟然敢攔在仙人面前,好大的膽子。
只恨自己年紀幼小……
「事情危在旦夕。」忽然身後有人低語。
是那個小道童。
「那兩個人比我們厲害,這樣打不過。」
「那怎麼辦啊?急死我了!」
「你想著要換一個最厲害的助力就好——」小道童突然一推謝鴻雲。
謝鴻雲正不知所措,被他這一推,重心不穩,跌入陣中。
地上陣旗簌簌作響,隱隱約約露出一個玄妙圖案。
謝鴻雲驀地明白過來。
——對啊,他還能以身為祭!
他毫不猶豫,仰天大叫:「我願以身為祭,換取助力,攻克泰鄴,雖死不悔!」
立刻陣旗搖蕩,無風自動。
余之歸悚然回頭。
只見陣中,通天光柱拔地而起,一片血紅將謝鴻雲吞沒!
「這是什麼陣?」黃衣修士一愣。
年長的陣法師喃喃念誦符咒,年幼的陣法師冷笑:「便是我死,也要拉一個墊背。你們等著瞧!哈哈哈……」
他笑聲凄厲,從陣中傳來隱隱嘯聲,亦凄厲無比。
余之歸心裡忽然一驚,暗道一聲不好。
他想立刻離開,又狠不下心。顯然這性命攸關之際,自己一走,這些人定然沒有活路。
只是他若不趕緊動身,另一側他自己的靈獸惶急求助,顯然遇上了大|麻煩。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