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連本帶利地撈回來
奴欒雖也觀賞得興起,但懷孕的身子不宜多逗留於這般濃香浮華的場景中,時間久了,不由得皺眉扶了扶額頭,我遣了歌舞,獨獨留下歌伶,她生得柔美嬌弱,渾身散發一股子與生俱來的貴氣,正一動不動地跪在軟毯上,睫毛覆下,輕輕顫動,情緒欲掩未掩,可輕易窺到幾分緊張。
我暗施了法術,瞧出她原身是一隻水貂。
踱到她身前,微微俯下,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唔,你叫什麼名字?」
指尖彷彿摩到了輕羽酥雲,所謂的繞指柔,也不過這般。
她肩頭一顫,眼皮飛快一掀又落下,頓時橫波氳開,說不出的清媚,「淺兒。」
「淺兒……」我凝視了一會虛空,只覺得一顆心也無邊無際無著落地虛化開去,「你歌聲很好,晚上到我的房中來。」
「寨主,這……」她驚愕脫口,似是懷疑自己聽錯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匆匆垂下頭。
「帶上琵琶。」我擺手,讓她退下。
她有些戰兢地道了一聲「是」,眸中似有欣芒一掠而過。
「等等。」那個纖柔的身影將要挪出大門之際,我將她叫住。
她一頓,施施然轉身,帶著一絲從容,一絲惶恐斂襟,「不知寨主還有何吩咐?」
「初進寨中時,你為誰舉的手?」我執起酒杯,低著眼皮喝下,並不看她。
「淺兒並未為誰舉手。」她輕聲答。
「好,我知道了。」
我闔上雙眸,品著滑下喉的酒,淡淡的醇香在口中化開。
奴欒怔怔地看著我,「卉娘這是,換口味了?」
我大概也清楚她想到了什麼,「夫人原來與鬼君一般猥瑣。」
她嗔我,「與鬼君相熟的都知道,鬼君比腹黑還要裝許多,欒兒不過是依據事實,作合情合理的推測,連鬼君的萬分之一也及不上。」
啊!原來騷包男的名聲已經這麼臭了?我頗為得意地又飲下一口。
漸臨的夜幕為天地之間籠上了一層淺墨,有小弟入樓稟報,晚膳已經備好了。
以前都是我掐准了時間,主動前去,此刻沙漏已流過了一刻鐘,難怪小弟來催,我執起奴欒的手,與她相視一笑,轉而吩咐小弟,「將青瓊酒溫一下。」
青瓊酒有酒味,有酒香,卻無烈度,適合懷了身孕的女子。
「是。」小弟恭敬地應,匆匆退下。
離身前往翡膳閣,奴欒在我肩上偎了偎,「卉娘對女子是愈發地感興趣了。」
我抖了一抖,輕咳一聲,「那來一斤燒身的白酒好了。」
忽,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奴欒又怨瞪我,「卉娘這是存心害小韜決的命。」
……小韜決?不該是魔尊的某一處么?
我好心提醒她,「無須害,夫人直接將魔尊閹了得了。」
她的面頰騰地一下子紅了許多,「卉娘真沒羞,盡想人家男人的那一處。」
我險些沒暈厥過去,幾乎要顫著手問蒼天,梵韜決的那一處與我何干,與我何干?
從弄月樓出來,短短二十丈的路徑,我們興緻盎然地將小子懿和小韜決討論了個遍,經華廊走向閣門之際,奴欒仍恬不知恥地繼續,「既然鬼君過於持久兇猛,讓卉娘你承受不住,不如使一些手段,讓他無法昂揚,折損作為一個男子的自尊心,也便不會向你索求吃食了。」
我驚出了一腦勺的冷汗,哎喲,不是你家男人,你倒是無關痛癢,若是魔尊不舉,你定然呼天搶地,痛不欲生吧?
雖然鬼君太不節制,但痛並快樂著的感受,本寨還是喜聞樂見的。
察覺到閣子透出一股冷意,我肅然道,「鬼君已不在哨頂,望夫人收斂一些。」這句話透著虛惶,但願……
奴欒擺了擺手,「不在哨頂他就改變秉性了?你呀,總該為自己考慮一些,不要不情願也咬緊牙關忍著,如此這般,鬼君反而會變本加厲,為你下更多的苦頭吃,萬一斷腰折骨,那可就無法挽救了。」
若子懿變本加厲,恐怕弄月樓也要被晃塌了吧?這比腹黑還裝的騷包男欸,拿什麼來拯救你,不,拿什麼來拯救可憐兮兮的本寨?
為了堵住奴欒這張喋喋不休的烏鴉嘴,我干著臉堪堪道,「這個么,夫人勿要擔心,卉娘自有一番打算,終歸會連本帶利地撈回來。」
「這才對嘛。」她孺子可教地擠眉弄眼,與我一道邁入翡膳閣。
我的身子不經意間顫了顫。
一桌飯菜已經備好,正散發著裊裊熱氣,滿閣氳漾著誘人的香味,鬼君,妖君,冷桑正在座上侯著,誰也未動碗筷,一個比一個神情複雜。
鬼君一臉沉黯,冷冷地望我,帶著威脅的意味。
妖君一臉尷尬,摺扇半收,擱在桌上,嘴角殘留一絲戲謔。
冷桑癱著臉,無法辨別情緒。
奴欒撐著腰,款款到蘭痕身邊坐下,莞笑著打圓場,「欒兒不過與卉娘隨意侃一下,大家不要當真,來來來,不醉不休。」
蘭痕挑眉,眸子滲出一絲苦意,「卉娘巴不得鬼君賜更滂沱的雨露,欒兒你挑撥作甚?」
我正要去冷桑那兒,以避禍患,才挪了一步,便被一股無窮的勁道吸到了玄衣一旁的座上,鬼君眼皮覆下,寒氣騰騰地壓著我。
一顆心「撲嗵撲嗵」地飛跳。
那似乎是要將我折磨一番才肯消氣,受驚的魂兒更加沒底。
騷包男不會現在就想發作吧?
但我是寨主我怕誰,端出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道,「本寨方才耽於歌舞,讓三位久等,實在是有些抱歉,先干為敬。」
執起酒杯,遙相敬過,一飲而盡。
冷桑神經大條,配合我喝下一口。
蘭痕皺了一下眉頭,手指在杯臂摩挲,沒有多餘的舉動。
子懿的臉更寒了,「何來的歌舞,又是何人在表演?」
奴欒掩口笑了,「鬼君莫不是以為卉娘欣賞其它男人健美的膛臂作舞吧?放心好了,都是些清澈水靈的姑娘。」
子懿這才肯動餐具,只是,繞有深意地瞥了我一下。
我知道我今夜不要妄想一個好覺了。
「義兄,你瞧瞧,欒兒是不是胖了許多。」奴欒拉起蘭痕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我有些艱難地將飯菜咽下去,不知她這又唱的什麼調兒。
蘭痕闔上雙眸感受了一番,「唔,腹部鼓起,不復曾經小蠻,欒兒你該減肥了,也興許是生了腫瘤,這黑息寨的醫師不錯,待飯後召一個來瞧瞧,及早開刀取出來。」
我終於忍不住一陣大笑,子懿和冷桑一齊疑惑地看了過來。
奴欒的臉乍青乍白,一跺腳,「義兄,你就不能猜一下其他可能?」
蘭痕皺了皺眉,「難不成……」
奴欒眸爍亮光。
蘭痕繼續道,「在之前你已經吃了,而且吃了許多。」
奴欒一聲冷哼,「什麼嘛,人家……人家有喜了,你就要當舅爹了。」
冷桑依舊無動於衷,子懿的神色一時有些微妙,似乎是苦澀,遺憾,愧疚……他垂著睫,夾菜的動作越來越慢……
「什麼?」蘭痕向後一仰,不可置信地表示抗議,「欒兒你何苦懷一個孩子來讓義兄老一輩?」
奴欒見他這副形容,掩口一笑,「魔尊播的種子,欒兒怎敢不要?」
「幸虧卉娘與鬼君皆未與夫人攀親戚。」我也笑,吩咐廚娘再添幾樣清淡酥口的菜來。
這一頓晚餐,菜樣是從未有過的可口,鬼君卻吃得毫無興緻,諸位酒意正酣之際,他擱下杯筷,獨自走了出去,哨樓上,隨即有簫聲漾起,平緩中帶著綿綿無盡的感傷,彷彿一個人在竊竊低訴,無法說與人聽。
時光流逝了一年又一年,他依然是他,我依然是我,似乎從未有過變化。
我帶著微醺的醉意回弄月樓時,淺兒已在樓前等,上身披了一件紫色的煙羅軟紗坎肩,凝脂般的雪肌玉膚隱隱透出來,說不出的綽約婉娉,一頭青絲半散半綰,墨綢也似地鋪了滿背,襯得整個人兒既清麗又嫵媚,儘管已是初夏,空氣仍有些寒涼,她懷抱琵琶,寥寥而立,偶爾被冷風拂得輕顫一下,那含過朱紅的唇,泛起了一絲蒼白。
我解下紫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莫要涼著了。」
她受寵若驚,「淺兒消受不起這等福分。」騰出一隻手來,要將大氅褪下與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又移開,嘆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中州之人這般懂得享受,咱們為妖,該更放得開不是。」
她勾唇淺笑,不語,眸中有星辰閃熠,要推拒的手,拉緊了大氅。
入室,我側倚在榻上,她矮身於梳妝台前的紫玉椅,纖指撥了幾下弦,一雙美目望向我,「不知寨主要聽什麼曲兒?」
「會唱葛生么?」我剝了一顆葡萄,懶懶地喂進口中。
她神色一悵,垂睫默認,素手起弦,再啟清喉。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與蘭痕唱的是一個調調,只不過一個磁性黯沉,一個清靈凄婉,合著珠落玉盤的切切琵琶音,更讓人無限怔仲地徜徉其間,久久無法從此境中抽身而出,望著這個初初化成人形不久的女子,我忽然想到了我的芳華歲月,以及那個一百多年前逝去的白衣仙子。<
,如果您喜歡,請點擊這裡把《妖谷靡香》加入您的書架,方便以後閱讀妖谷靡香最新章節更新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