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瑞恩領著四個獲救小精靈遠遠偏離了林中小道，順著小溪走了兩個小時，堪堪見到人類箭塔的尖頂便折轉向後，鑽入蒼茫無際的原始森林之中。

人類的入侵給精靈森林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十多萬民夫和輜重兵潮水一般湧入了這片未開發的處女地，大片大片的樹木被砍倒，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厄拉多精靈聚落的廢墟上樹起了巨大的木頭城堡，在在城堡周圍，數十座高聳的箭塔四面拱衛，全副武裝的士兵在騎士的率領下四面巡邏，不斷擴展人類營地的偵察範圍，而在這座戰爭機器的背後，原本曲徑幽幽的林中小道全面破土動工，數以萬計的人類工役螞蟻一般辛勤勞作，不斷將道路拓寬、壓平，然後每隔兩公里建立一個簡陋的軍營驛站，不論白天黑夜，熊熊燃燒的火把將這片森林照耀得有如白晝一般，成千上萬的人類大聲呼喊著號子，將各種兵刃、箭矢、盔甲和糧食輜重從平原上運送進來，囤積在軍營各處。

瑞恩所處的地方是精靈森林裡最為偏僻的原始從林，每一顆大樹高聳入雲，黑壓壓的樹冠遮擋了整個天空，光線幽暗，地上堆積了腐爛發愁的樹葉和果實，一腳踏過立即凹出深深的腳印，每到清晨或者傍晚，沼澤地里就會騰起大片大片色澤艷麗的劇毒瘴霧，各種兇猛陰險的動物四面窺視，千萬年以來，這裡一直是各種原始生物的天堂，從來有外人打攪它們的生活，哪怕是號稱「能與動、植物溝通」的德魯伊戰士，也不敢隨意踏入這片原始領域。

「擬身！！」瑞恩發出一道嚴厲的口令，身子一扭，立即靠在最近樹榦上，口中默默的**誦，一道淡綠色迅速蔓過臉龐，不一會兒整個人都變成了近似於樹皮的墨綠色，渾身散發出植物的清香，若是不仔細觀察，一眼望去，幾乎是一株纏繞著樹榦的枯藤。

「噝噝……」一條巨大的林蟒旁若無人的在他們身邊游過，腐爛的樹葉被龐大的身軀拖曳捲起，攜著一股惡臭迎面撲來，猙獰的蛇頭擦著瑞恩的身體繞過，口中紅舌噴吐，似乎眺望一般左右觀察，略略停頓了片刻，什麼也沒有發現，隨即俯在地面上，扭動著水桶般的身軀迅速遊走。

瑞恩鬆了一口氣，回頭望去，身後的小精靈人人臉色慘白，剛才那條巨大的蟒蛇把她們嚇得不輕，瑞恩摸了摸麗婭頭髮以示安慰。

「擬身」是森林精靈唯一的天賦技能，也是每一個小精靈的必修課程，如果追溯源頭，應該是精靈們在森林環境中千萬年進化的結果，這種把身體模擬成樹木、草叢、石頭、地苔的偽裝魔法能夠有效的保護精靈免受猛獸和敵人的襲擊，使他們的生存能力大大加強。

儘管從精靈聚落中長大，但瑞恩在這一項上卻遠遠比不上精靈，他從三歲開始就學習這門魔法，一直練習了整整十五年，到現在卻也只能算是「勉強過關」，而且偌論效果，恐怕比這四個小精靈還不如。在精靈的故老傳說中，擬身術如果達到最高境界，甚至可以完全融化在空間之中，連神靈也無法察覺，不過就現實來看，這種神話式的人物大概幾千年都沒有出現了，普通精靈施展的擬身術並無大用，任何一個魔法師都可以用魔法破解，而且森林精靈和其他地表精靈一樣，在擬身術的發展上另有分支，千萬年下來，森林精靈在擬身術的基礎上發展出了可以模擬獸形作戰的德魯伊戰士，至於起初的隱蔽偽裝目的，卻削弱了不少。

真正在擬身術上臻至大成境界的反而是「反叛精靈」，或者說是「暗夜精靈」或「卓爾精靈」，因為被逐入地下的關係，他們將擬身術的效果隱散在黑暗之中，在陰暗或者有煙霧障礙的情況下，暗夜精靈的守護者戰士甚至可以完全隱身，即突然間無影無蹤，然後突然出現在某一個地方，在許多次大陸戰爭中，卓爾精靈的這種技能給予敵人極大殺傷，直到今天大部分人類都弄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而是充滿敬畏的稱呼這種魔法為「瞬間轉移」。

解除了擬身狀態，瑞恩左右張望，四周一片寂靜，據他所知，象林蟒這樣的叢林王者經過的地方，大部分野獸都會逃得無影無蹤，所以這裡暫時應該是非常安全。他招呼四個小精靈蹲了下來，拾起一支樹枝，在地上粗略的畫出一副簡易地圖，小聲說道，「麗婭、克莉斯、貝蒂、嘉麗你們看——現在我們就在這一帶，」他手中樹枝一劃，劃出了一道斜線，「這裡就是咱們的厄拉多聚落，現在是人類的大兵營，距這裡大約七、八十公里！」

四個小精靈疑惑的看著他，神色彷徨無助、楚楚可憐，她們根本不明白瑞恩想說什麼。

瑞恩嘆了一口氣，按照人類的習慣來計算，這幾個小傢伙不過十一、二歲，看來是不能指望她們了。他再次劃了一個圓圈，繼續說道，「現在人類已經大舉入侵森林精靈，估計至少有十多萬軍隊，那些居住在森林邊緣的聚落，我估計多半都象厄拉多聚落這樣被人類消滅了。」

「瑞恩哥哥……」麗婭咬著小指頭，睜大眼睛看著瑞恩，「你是說我們在人類的後面，不能去找女王陛下了么？！」

瑞恩搖了搖頭，嘆道，「恐怕是不行了——現在我們在人類軍營的後方，而通往生命之泉的各處道路、山峰上都有人類軍隊的哨兵和箭塔，我們恐怕過不去。」他苦笑道，「而且厄拉多聚落的大人都去見女神了，我就算能夠混過人類的軍營，恐怕還見到女王，在路上就被德魯伊和守護者殺掉了……」

麗婭張大嘴巴，情不自禁摸了摸瑞恩的長發，長久以來，在她們心目中瑞恩就是一個精靈，和爸爸、媽媽或者聚落里其他人一樣，沒有什麼區別，這個時候聽到瑞恩的解釋才幡然醒悟，無論如何，瑞恩到底還是一個人類。

瑞恩搖了搖頭，把這些不愉快的**頭驅出腦外，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這場戰爭人類一定早有預謀，而且肯定是長期戰爭！」他朝人類城堡的方向指了指，不論這些小精靈能不能聽明白，徑自解釋道，「咱們在精靈森林的邊緣上安排了很多守護者戰士，不少重要的路口上甚至還有德魯伊大人防守，但這次卻沒有發揮任何作用，甚至連一個警報都沒有發出——精靈聚落在森林裡遭受人類的突襲，這在歷史上是從來沒有的！！」他神情嚴峻，臉色慘然，顯然是想起了死去的老師和朋友，「多明戈斯老師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種事情，聚落里古老的典籍上也從來沒有這樣的記載，大家都說：『精靈是森林的王者，任何入侵著都將遭到可恥的失敗』——但是，這次遭受可恥的失敗的，卻正是精靈！！」

四個小精靈神色黯然，禁不住小聲哭泣，麗婭難過的看著瑞恩，「瑞恩哥哥……那你……那你就是厄拉多最後的精靈守護者戰士了，你要保護我們哦！」

「當然！這是多明戈斯老師的命令！」瑞恩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根本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握著樹枝，在地上無意識的划來划去，沉吟道，「在敵人面前，我們實在是太弱小了，所以如果要強行混過人類戰線的話，恐怕是非常危險……」他想了想，認識自己的精靈除了厄拉多聚落的老師和夥伴之外，就只有在一年一度的聚落貿易中認識的精靈，不過這些傢伙和厄拉多精靈聚落一樣，都聚居在精靈森林的邊緣，按照現在的情勢，恐怕不是戰死就是象這四個小精靈一樣，做了人類的俘虜。

現在是沒有辦法從外界取得任何幫助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想到這裡，瑞恩禁不住有些頭疼，雖然他在精靈聚落學習了大量知識，而且自身的戰鬥力也不弱，但若是去挑戰十幾萬人類大軍，那無疑是白白送死。

思索半晌，他緩緩別過頭去，看了看麗婭和其他三個小精靈，這時四個小精靈一齊仰著漂亮的小臉蛋，關切的看著瑞恩，神色之間似乎對瑞恩信心十足。瑞恩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喪氣話，當下點了點頭，「那……既然我們無法退回精靈部落，那就——」他在地上劃了一條長長的斜線，「我們去獸人帝國！！」

「獸人帝國？！！……」小精靈們失聲驚呼道，一齊露出厭惡、畏懼的神情。

「是的，現在只能這樣了，」瑞恩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耐心解釋道，「我們別無選擇——精靈森林交界的只有三個國家：人類亞提亞王國、條登王國和獸人帝國，前兩個都是人類的地方，而且亞提亞王國正在進攻我們……」

「瑞恩哥哥……」嘉麗舉手道，她是四個小精靈中最為害羞的一個，這時小臉漲的通紅，吃吃的道，「……我們可以去條登王國么……媽媽說獸人好噁心……雖然人類也很壞，但還是稍微好一點……」

瑞恩搖頭否定，「不行，精靈正在和人類進行戰爭，雖然只是亞提亞王國，但是條登王國也未必會很安全，」他解釋道，「古書上說，人類雖然喜歡自相殘殺，但若是針對其他種族，倒也非常團結：通常的情況下，他們會以宗教教會為紐帶結成聯盟，然後一齊行動，雖然我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這樣，但估計即使沒有聯盟，那也不會很友好！」

「所以我們只能去獸人帝國——多明戈斯老師曾說過，在精靈森林的邊緣有一個寬闊的大草原，那裡除了有獸人之外，還有許多半獸人和草原精靈，另外還有許多地精、食人魔、牛頭人部落等等，秩序非常混亂，人類王國管不到那裡，獸人皇帝也只是收收稅，」他摸了摸嘉麗的頭髮，「我們去那裡應該會安全一點，說不定還可以讓草原精靈收留我們，親愛的小嘉麗，等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回精靈森林！」

「我聽瑞恩哥哥的！！」麗婭咯咯一笑，彷彿忘記自己還身處險境，四名小精靈用信賴的眼神看著瑞恩，一齊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