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瑞恩五人在原始森林中艱難行進，指導他們方向的是貫流整片林區的一條溪流，根據記載所說的，在厄拉多精靈聚落的先輩們原來也並非一開始就聚居在精靈森林邊緣，與其他精靈一樣，數千年前，聚落的祖先也是聚居在精靈王城，然後因為許許多多的原因遷移出來，逐漸搬遷到這一代定居。而在不斷的遷移過程中，就正好對這片危險的叢林進行過探索，雖然在魔獸的攻擊下損失慘重，在留下危險的告誡的同時，也記錄了許多珍貴的資料。

因為年代久遠，許多資料都早已殘缺不全，而且瑞恩當年也不是讀得很上心，但有一條還是記得非常清楚，和其他森林區域一樣，這片叢林的生命之源也是一條流量甚大的溪流，這條溪流自從對面的高大山脈發源，貫穿整片森林，然後匯入叢林之河，所以只要沿著河流前進，就一定能夠穿過這片叢林，而不用擔心會迷失方向。

攜帶的口糧兩天前就已經吃光，現在瑞恩不得不在行進途中不斷獵殺野獸充當食物，幸好在出發的時候，他們曾繳獲過一小隊輕騎兵的武器裝備，瑞恩除了原先就準備在身的盔甲、匕首和長劍之外，還額外攜帶了一把騎兵用短弓，兩囊箭枝和一把馬刀，林林總總幾有數十公斤，如果不是常年狩獵鍛鍊出來的強悍體魄，換了一般人的話，在這樣的長途跋涉中恐怕光負重就累死了。而麗婭等人攜帶的物品就少了很多，精靈一族的體質偏弱，而且這四個小女孩也不是成年精靈，所以她們除了匕首之外，都只帶一把短弓，勉強當作防身之用。

精靈族特有的超遠視力在這個危險的時刻發揮了極其關鍵的作用，就瑞恩所知，這片叢林里除了許多兇猛的野獸之外，還生活著大批擁有瞬發魔法技能的魔獸，而且這些野獸在外表上也極難分辨——比如叢林之狼就分為兩種，一種是普通的野狼，而另外一種則是可以發出風系魔法的魔狼，兩種狼都是秉性兇殘的食肉動物，而後者更是迅疾如風，戰鬥力強悍無比，就算是精靈戰士平時也不太敢招惹他們，更別說幾乎沒有自保之力的瑞恩一行。

所以現在在行進中，瑞恩一般安排一個小精靈走在最前方，自己緊追其後，一旦發現有魔獸的蹤跡就立即爬上大樹或者使用擬身魔法隱蔽，盡最大努力避開這些強悍的生物。

經過將近半個月的艱難跋涉，瑞恩等人終於到達了原始森林的另一邊。剛剛抵達森林邊緣，瑞恩就立即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雖然這裡依舊也是林木莽莽，但和原始森林的地形卻大為不同。原始森林地勢平躺，但大多數地方都是沼澤地，只是覆蓋了數萬年的枯木樹葉一般難以陷入而已，而這一片卻多是一片大山和丘陵，僅僅從樹木的種類就可以判斷出這一點，原始叢林的氣溫悶熱，樹木密集樹葉寬闊，而這裡的樹木就稀疏了很多，而且樹葉也狹窄了不少。

令瑞恩感覺到危險的是，這一帶野獸的氣味淡了許多，而且除此之外，草叢的昆蟲很少鳴叫，天空中鳥群稀疏——這是非常反常的情形，作為一個常年生活在精靈森林的職業獵手，他對獵物的感覺幾乎達到了與生俱來的程度，所以在原始叢林之中，他嗅覺靈敏，能夠躲避危險的猛獸；而在這裡，也能夠察覺到獵物們的驚恐和不安。

長時間的長途跋涉令四個小精靈吃盡了苦頭，現在她們身形瘦削衣衫襤褸，面容上少了許多稚氣，卻多了幾分堅毅。瑞恩俯下身來，朝她們做了一個手勢，默契之下，四名小精靈立即手腳並用，爬上了一株大樹，在枝葉深處隱蔽起來。

安頓好四個小精靈，瑞恩探開草叢，俯下身體，沿著這條溪流慢慢潛行，身旁的昆蟲頓時停止名叫，瑞恩大力抽了幾下鼻子，空氣里並沒有毒蛇和猛獸的味道，頓時安心不少。

突然之間，對面山上響起一聲低沉的號角，人聲隱約傳來，不遠處一叢飛鳥猛的四散驚飛，朝旁邊的密林中掠去。瑞恩皺了皺眉頭，趴下身體，撥開草叢朝對面望去，只見對面的山丘上隱隱探出箭塔的尖頂，一面深藍色的軍旗迎風飄揚，而山腰上的樹木則被砍倒了一大片，露出光禿禿的草地。瑞恩心中一沉，急忙四面眺望，前面這一片山脈之中，只要是稍微高大一點的山嶺，居然都有大大小小的眺望箭樓。

果然不出所料，人類大軍在這一帶也駐紮了大批軍隊，瑞恩無可奈何的俯下身體，人類的戰線如此密集，自己想要帶這幾個小精靈穿過去，簡直是難比登天。

「得、得……」馬蹄聲響，瑞恩嚇了一跳，再次在草叢中埋下頭來，透過草叢縫隙朝外面望去，只見溪流對岸，一小隊人類士兵驅趕著幾匹戰馬來到溪邊，高大的戰馬上駝著幾個大木桶，此刻正在費力的將木桶卸下，放在溪中取水。領頭的是一名身穿白色長袍的牧師，站在岸邊水霧之中，口中大聲吟唱，手中劃了幾個模糊不清的手勢，瑞恩只感覺身旁的空氣頓時微微震顫起來，彷彿有些什麼東西破空飛去，心中大駭，凝目望去，只見那名牧師手中潔白一片，竟然憑空凝結了一個小小的光球，此刻輕輕一撒，口中大聲唱道，「以神之名——凈化！！」

木桶之中的溪水登時沸騰起來，一股股氣泡不斷湧出水面，隱約散發著瀅瀅聖光，看得瑞恩目瞪口呆，雖然精靈一族以盛產精靈魔法師而聞名大陸，但在他十八年的生命當中，卻大多只是見過一些近乎本能的天賦技能，比如擬身、變身之類，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魔法師，也從來沒有在厄拉多精靈聚落看到過有誰能夠施展外發魔法，卻沒想到在逃亡的戰場上能夠見識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

「牧師大人！」一名軍官恭敬的道，「這水能用么？！」

這名牧師施展法術之後精神委頓，看上去疲憊非常，他抹了額上的汗水，口中回答道，「很乾凈，我剛才用凈化術探測過了。」

那名軍官點了點頭，上前攙扶著這名牧師跨上戰馬，回頭對手下的士兵大聲斥罵道，「該死的！動作快點，軍營里快要開飯了！！」

「大人！……」一名士兵將木桶拉到岸上，「報告隊長，木桶不夠，咱們的木匠都被將軍調去修箭塔了，現在……」

「那就多跑幾躺！！」軍官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抬腿踢了這名士兵一腳，「你們這些懶鬼，記得了：午飯一次，晚飯一次，要是少了就等著挨鞭子吧！」

聽到這裡，瑞恩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當下慢慢俯下身體，緊緊貼在地面上，朝來的方向爬去，接著水霧和草叢的掩護，慢慢脫離了人類士兵的視線，返回小精靈的藏身之地。

「瑞恩哥哥！！」小精靈遠遠眺望，見到瑞恩回來，急忙跳下樹來，「前面有人類壞蛋么？！」

「有，而且有很多！」瑞恩苦笑著坐了下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貝蒂年紀最小，這時看見瑞恩陰沉的臉色，心中的希望登時落空，忍不住小聲啜泣。瑞恩拍了拍她的腦袋，撫摸著她纖長的小耳朵，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已經有辦法了！」

「有辦法？！」貝蒂擦了擦眼淚，疑惑的看著他。

瑞恩沒有回答她，撫摸著她的頭髮，轉頭對麗婭道，「麗婭，咱們還有多少烤肉？！」

「還有一點點……」在四個小精靈之中，麗婭年齡最大，也最為成熟，在這一段的逃亡生涯中，隱約成為除瑞恩之外的第二首領，聽到瑞恩詢問，她打開背囊算了算，「最多還能吃兩頓。」

「哦……」瑞恩沉吟道，「你們省著點吃，最好能堅持兩天！」

麗婭心思靈動，聽到瑞恩語氣不對，驚訝的道，「我們？——瑞恩哥哥，難道你要離開我們了么？！」

「不錯！」瑞恩臉色沉重，點了點頭道，「我想去對面，」他指著人類軍營的方向，「在那邊想辦法找出人類的空隙，把你們接出去。」

麗婭情不自禁的打個一個哆嗦，想起那些兇殘的人類士兵，失聲道，「瑞恩哥哥……」

瑞恩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其他的辦法——我離開之後，你帶著妹妹們在樹上藏起來，等我兩天，如果兩天之後我還沒有回來……」他臉上一片黯然，心知如果自己失敗身亡，那這些沒有自保之力的小精靈，恐怕除了做人類的奴隸之外，幾乎就沒有別的生路了，「……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就回到原始叢林……去找女王陛下吧！……」

四個小精靈忍不住落下淚來，摟著瑞恩小聲哭泣，瑞恩硬起心腸，抱著她們小聲安慰，逐一在四個小精靈頭上輕輕吻別，轉身鑽入河邊草叢。

天色很快陰暗下來，瑞恩在遠處悄悄趟過小溪，俯在一人高的草叢中不斷前進，漸漸接近人類大軍的取水地點，此刻時近黃昏，太陽逐漸隱沒在高山之後，這片山腳下的平坦之地正處在陰影之中，四周林木高大茂密，光線幽暗之極。

數支火把早早的樹在小溪一邊，照得岸上一片通紅，數十匹戰馬馱著大木桶，早已在這片草地上踐出一條小道，往返奔波，不斷將溪水運入後邊的軍營。瑞恩藏身在路邊的樹林里，冷眼旁觀。這批取水的士兵和他之前見到的人類士兵裝束大不相同，大多數人除了一把短劍之外，幾乎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也沒有身著盔甲，每一波運輸隊之中，只有極少數士兵全副武裝，遠遠吊在馬隊之後做保護狀，神色之間趾高氣揚，隱隱和這些身著粗布軍服的士兵拉開距離。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山丘上的各處箭塔紛紛豎起火把，稀疏的火光之下，這片小道的光線反而越加黯淡，十米開外幾乎就看不清人影，瑞恩靜靜的守候路旁的密林之中，又是一波運輸隊漸漸走進，粼粼馬蹄聲中水波亂響，在這片幽靜的林中小道上傳出老遠，忽然之間一匹戰馬悲嘶一聲，前蹄突然揚起，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牽馬的士兵大吃一驚，急忙緊拉韁繩大聲呵斥，卻不料馱負著的木桶鬆開繩索猛的朝後傾倒，馬後士兵急忙撲了上去一把扶住，但木桶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條黑影忽然從旁邊散出，伸手托住了后傾的大木桶，兩個一起合力，頓時將木桶扶回原位，這名士兵感激的回頭張望，借著昏暗的光線，這名幫助自己的士兵居然渾身甲胄全副武裝，禁不住神色古怪，錯愕良久，方才感激的道，「我是克多，謝謝您！」

「費爾！」瑞恩拍拍手，幫他重新吧繩索繫緊，微笑道，「沒什麼。」

克多苦笑道，「您是一等兵吧？——一般象您這樣的戰士都不大願意和我們說話!」

這是什麼道理？瑞恩心中奇怪，面上卻笑道，「我原來也是……也是做飯的！」

「原來是這樣……」克多心中釋然，頓時覺得和瑞恩親近許多，回頭一指，「你看他們，一個個神氣活現，好像把自己當成貴族老爺似的，其實咱們還不是都一樣？！」

「當然！」瑞恩點點頭，實際上他並不太明白克多的意思，岔開話題道，「晚飯好了么？！」

「不知道，不過我出來的時候已經開始煮湯了，」克多點點頭，「但是阿爾薩斯將軍命令說，要讓前方駐守的傢伙先吃過了，咱們才能開飯！」

「哦？！」

「阿爾薩斯將軍可是個好人哪！」

湊到近前瑞恩才看清楚，克多四十多歲年紀，看上去簡直像個憨厚老實農夫。只聽他繼續說道，「我家就在他的封地里生活，」他朝瑞恩笑了笑，重複道，「他可是個好人哪！」

「當然！」瑞恩附和道，「咱們歸他帶領，可真是走運！」

「是啊，那些貴族老爺可沒幾個好人，大多不把咱們當人看啊！」克多長長地嘆息道。

看來指揮這支人類軍隊的將軍就是這個叫阿爾薩斯的傢伙了，瑞恩心中想道，口中再次試探，「我聽說上面要調一個新將軍過來指揮咱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克多臉上錯愕，訝然道，「這怎麼可能——咱們第五十七團隊大多數人都是阿爾薩斯家族封地的士兵，而且騎士老爺也都是效忠阿爾薩斯家的人，換了阿爾薩斯將軍，誰能指揮得動？！」

原來如此，瑞恩點頭附和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也不知道那幫貴族老爺們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說話之間，馬隊漸漸到達人類軍營。瑞恩抬頭望去，這片軍營極為寬廣，四周密布著大大小小的箭樓和哨塔，外牆用粗大的巨木壘成，外邊糊著干硬的泥土，看上去堅固非常，這時到處插著火把，照得遠近火光通明，無數士兵全副武裝四處巡視，只聽見火把燃燒得噼啪作響，遠處隱約傳來一兩聲短促的喝令，成千數萬人的大軍營，竟然再也一絲聲響，氣氛肅殺非常。

「口令！」木堡上方的軍官冷冷喝道。

「國王萬歲！」

「亞提亞永存！」軍官回答道，「是后營取水隊么？！」

為首的士兵大聲回答道，「是！這裡是五十七團隊輜重大隊第十七中隊第二十小隊！——請求入營！」

「允許！」

軍官縮回到箭塔之後，木堡上再無一絲聲響，不多時沉重的木門緩緩敞開，運輸隊的士兵們拉著韁繩，輕聲吆喝著牲畜，慢慢走進木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