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進入營壘大門，觸入眼帘的就是大堆大堆的干土，井然有序的堆積在木牆之後，彼此間隔約莫五十多米，旁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竹筐和鐵鍬，瑞恩見狀不由一怔，稍稍想了想便明白過來，這種完全由木頭建成的軍事建築當然最怕火攻，而這些事先準備的干土泥沙想必就是用來滅火的。

「喂！——你……」正當瑞恩左顧右盼之際，門口一名軍官冷然喝道，聲音熟悉，依稀就是剛才在樓上盤問的軍官，「你是那支部隊？怎麼和輜重營在一起？！」

瑞恩慢慢轉過身來，朝他笑了笑，神情自若的道，「報告長官，我們被派去給取水隊警戒！」他指了指營門之外，朝那名軍官微笑道，「咱們的長官還在後邊！……」

那名軍官手扶劍把，身上的制式鎧甲在火光閃閃發光，此刻緊緊地盯著瑞恩上下審視，面無表情，神色冷峻，他截斷了瑞恩的話，「士兵，我問的是，你為什麼會和輜重營的徒手兵在一起？！」

瑞恩立即收起笑容，不好意思的看了旁邊的克多一眼，期期艾艾的道，「報告長官……這個……這個……」

克多顯然是一個非常熱心的人，這時看見瑞恩窘迫，急忙上前解釋道，「長官，他是我朋友，剛才路上崎嶇，馬匹受驚了，幸虧有他幫忙，不然這水桶一定打爛了。」

這個解釋顯然令軍官滿意，他微微點頭，臉上的神情緩了緩，朝瑞恩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營區內部戒備森嚴，大小帳篷按兵種秩序錯落在各自的營盤之內，瑞恩跟在克多後面，徑直穿越過弓箭營、長槍營和劍士營的防區，這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營區內部卻一片漆黑，立柱之間隔上老遠才擦上一支火把，燈光如豆，勉強指示著道路方向，一隊又一隊的衛兵往複巡邏，兵器和盔甲的撞擊聲傳出老遠。

瑞恩第一次來到人類大軍內部，心中確實緊張非常，這成千上萬人的軍營竟然寂靜得有如死域，真是令他這個「新兵」寒毛直豎，雖然眼前的種種情景他以前看在一些曾經參加過人類軍隊的精靈傳記中讀到過，但此刻身臨其境，卻依然震撼無比。

根據人類軍隊的軍事條令，軍營在夜晚宿營之後，全體士兵都必須呆在自己的休息地，不許隨意走動、不許隨意說話，甚至在受到敵軍攻擊的情況下，沒有軍官的命令，也不允許離開自己的位置——這是衡量一支軍隊是否是精銳部隊的起碼要求，如果真正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這個條令必然會嚴格執行，但若是一支紀律鬆弛、軍事素養低下的部隊，則必然混亂無比，一旦受到突然襲擊變會立即驚惶失措，隨即建制散亂，然後軍官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士兵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最後全軍崩潰。

按照人類軍事學術語來講，這種情況被稱之為「炸營」。

依照瑞恩讀過的傳記介紹來看，眼前的這支部隊，顯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想到這裡，瑞恩不覺心中沉重，從逃出厄拉多精靈聚落開始，他靠欺騙手段屢屢得手，心中難免有些輕視人類大軍的想法，這次他之所以膽敢輕身嵌入敵軍內部，未嘗不是這種想法作怪，本來他想打著人類士兵的招牌四處走動，依靠自己隊山林地區的熟悉，繞開人類軍隊的各處崗哨，找出一條偏僻的道路，然後再帶著四個小傢伙逃離精靈森林，但這支軍隊如此紀律森嚴，若要去各處崗哨隨意偵察，真是難比登天。

相形之下，軍營的最後方顯得異常喧鬧，一大片木屋燈火通明，空氣中瀰漫著香甜的麵包味道，陣陣水白色的煙霧騰空而起，水氣朦朧。馬隊在這裡聽了下來，克多扶住裝水的大木桶，慢慢解開繩索，轉頭對瑞恩說道，「費爾，你在這裡吃飯么？！」

「謝謝！」瑞恩伸手幫他把木桶卸下馬背，打量著這片廚房，「別的部隊都吃飯了沒有？！」

克多仰頭看了看天色，「不知道，按照阿爾薩斯將軍的命令，前面的部隊先吃，我們最後，」看著瑞恩的表情有些驚訝，他微笑著補充道，「將軍是最後用餐的人。」

從種種跡象看來，這位阿爾薩斯將軍大人無疑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將領，看來這或許是精靈族戰敗的原因之一。「看來咱們的頭兒還不錯，」瑞恩笑笑著道，「他在這裡用餐？！」

「當然不是！」克多終於將木桶卸下，喘著粗氣，抹了抹汗水道，「有時候是他派衛兵來拿，有時候是咱們給他們送過去。」

「他們？！」

「是將軍大人和他的參謀、衛兵、牧師大人們。」

「哦？！……」瑞恩眉毛一跳，忽然之間，他心中忽然浮起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誰給他們送過飯？！……」他看了看克多，乾笑道，「咳……咳……我的意思是，要是能給將軍大人留下個好印象就好了。」

克多顯然沒有多餘的**頭，隨口回答道，「誰都可以送嘛，這有什麼？難道將軍會留意一個送飯的小兵么？！」

瑞恩微笑不語，這時門口有人大聲招呼道，「誰吃過了？——來幾個吃過飯的，給大人們送晚餐！」

瑞恩拍拍克多的肩膀，湊到他耳邊道，「克多先生，請幫我一個小忙！」

克多一怔，疑惑的看著瑞恩，「什麼？！」

「和我換下衣服，我想去給阿爾薩斯將軍和大人們送晚餐！」看著克多驚訝的表情，他微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夠從做飯的小兵升到劍士么？——就是因為當初有位大人對我印象不錯，特意提拔。」

克多恍然，臉上浮起一絲羨慕的表情。劍士是執劍盾作戰的武裝士兵，屬於國王陛下的正規軍，和他們這種隨意拉扯或者臨時僱用的伙夫大不相同，雖然兩者說起來都算是小兵，但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薪俸待遇都大不相同。他驚訝的看著瑞恩，搖著頭，不能置信的道，「不可能吧？難道你以為送一次晚餐就能讓將軍大人認識你？！」

「總是一個機會，你說呢？！」瑞恩誠懇的說道。

克多並沒有和瑞恩交換衣服，他回到自己的鋪位，取出一套換洗的軍服借給了他，瑞恩把自己的那套鎧甲脫下，捲成一個小包藏在廚房背後的角落裡，然後換上徒手兵的布衣，在克多的幫助下，順利的混到到了這個差使。

這個營區駐紮了整整一個團隊的人類士兵，總計近六千餘大軍，除此之外，還有駐了隨軍牧師，囤積了大批武器糧秣，后營下坡處，甚至還圈養了一個騎兵大隊的戰馬，面積異常寬廣。從輜重營的廚房處出發，一路上七圈八繞帳幕重重，到團隊長司令部要走上十多分鐘，越接近指揮中樞，全副武裝的巡邏隊伍就越發密集，由里到外，警戒力度不斷加大。

瑞恩所在的送餐隊伍共有八人，每人挑著一副食盒。和普通士兵的食物相比，軍官們的待遇顯然要好得多，除了例行的菜湯和烤麵包之外，軍官和牧師還可以享用乳酪、茶、熏肉和葡萄酒。

瑞恩潛心觀察，默默記下來時的道路和巡邏隊的交錯時間，這時團隊司令部已然在望，門口當值的衛兵遠遠地大聲問道，「是晚餐么？！」

「是的，大人！」為首的輜重兵回答道，「給將軍大人的食物！」

「很好！」聲音剛剛落下，幾名衛兵急切的迎了上來，嚷嚷道，「好了，就放這裡，我們給大人送進去！」

居然無法接近軍官！瑞恩心中一空，那名衛兵朝他們擺擺手，「放六個在這裡，另外兩個……」他指著司令部一側，「給牧師大人送過去！」

「對了！——你！」他指著瑞恩和另外一名輜重兵叮囑道，「把擔子里的熏肉和乳酪拿一半出來，有些牧師大人不吃肉食！」

戀戀不捨的看了司令部一眼，瑞恩提起食合轉身走向另外一邊。牧師的住處就在司令部一側，但這裡卻沒有任何衛兵警戒，房間內燈火隱約，卻聽不到一絲人聲。瑞恩和那名輜重兵對視一眼，準備上前敲門，這時門忽然打開，一名盔甲鮮亮的少年騎士從裡面推門而出。

「是送晚餐的么？！」

未等瑞恩開口，旁邊那名輜重兵立即上前諛笑，「是的，阿爾薩斯少爺！您用過晚餐了么？！」

阿爾薩斯少爺？！！瑞恩心中一震，抬頭凝視，這名軍官看上去年紀很輕，皮膚白皙面容英俊，身上的鎧甲在黑暗中銀光閃爍，胸前和肩胛處的鋼片上鏤刻著漂亮的紋章，一望即知身價不菲，這時他並沒有戴上頭盔，一頭柔軟的金色長發軟軟的貼在額頭上，看上去彷彿不是一名戰士，而更像一個柔弱的少女。

「謝謝！我還沒有晚餐！」少年軍官優雅的回禮，並不因為身份超然而盛氣凌人，令人頓生好感。

「哦……這樣的話……」那名輜重兵找到了一個拍馬屁的機會，急忙打開食盒，「阿爾薩斯少爺，這裡有些吃的，不如您先……」

「不用了，謝謝！」少年軍官截斷了他的話，客氣的道，「請先讓牧師先生們用餐吧，我回司令部和父親大人一起……」

「大人！！！」瑞恩猛然大喝。

兩人呆了一呆，未及轉頭，瑞恩突然反手一肘，重重的擊在輜重兵的臉上，打得他仰天翻了一個跟頭，同時右腳飛起，猛的一腳踹在少年軍官的小腹，少年軍官猝不及防，大力傳到，身體重重的撞在牆壁上，還未反應過來，瑞恩又是一拳，徑直砸在鼻樑上，登時鼻血飛濺，頭顱劇痛，視線一片模糊。

瑞恩身形如同閃電一般，反手拔出短劍，欺身而上撞進少年的懷裡，一把扳住他的額頭，將他硬生生別過身去，橫過劍刃比在他的喉頭，大聲喝道，「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