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入城
汧縣城一點都不大,這座坐落在渭水支流汧水南岸的殘破小土城,雖屬於司隸校尉部,但它實在是太接近羌氐眾多的涼州了。被招撫的羌氐人時常興起規模不等的叛亂,多從涼州入司隸部,汧縣自然不能倖免,城池低矮民壯不多,多次被攻破自然落得如今殘破的樣子。
這些年來年成也不好,而捐稅卻是一漲再漲,小縣城裡本就不多的人自然又少了大半,以前還能勉強湊上支三百人的縣兵,可如今啊……一百人也快不足了!
倚在殘破的城牆邊,守城老軍鄭亥眯著眼睛看了看即將沉下地平線的紅日,低低的嘆了口氣,這日子越過越艱難,難道真跟被抓去砍了頭的馬家小三說的那樣——蒼天已死,要換新天了么?
「鄭叔,時候差不多了,是不是該關城門了?」穿了身破爛漢軍號衣的張式把顆大腦袋湊到了鄭亥身邊,一邊四處亂看,一邊問。
「恩……小三你眼睛好到城牆上朝遠處看看,說不定還有人要進城,沒人就關吧。」鄭亥被小牛犢子般的張式打亂了心思,看著這個嘴上剛剛一圈細密絨毛張家三小子,鄭亥覺得自己還是不去想那些換新天的事好,那是要死人的,鄭亥不覺得自己已經活夠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嘿,鄭叔,還真有人,那邊來了兩個騎馬的。」按照鄭亥的吩咐,一溜煙跑上了兩丈高城牆上的張式四處一張望,大聲的喊了句。
「什麼打扮?」鄭亥一聽騎馬的馬上就是一激靈,那些野蠻不知禮儀的羌人和氐人可多半都是騎馬的。
「好像是兩個有錢人,還帶著武器的樣子,但不好說是不是羌氐人,鄭叔。」張式又仔細看了看,低頭回答。
「恩,小三你在上面好好看著,有什麼不對勁立即說,其他人都給我把武器都拿好了。」儘管如此,鄭亥還是連聲吩咐道,其他十幾個守城的士兵連聲應承著,除開縣尉廖大人,也就鄭亥能指揮的動他們。他們熟練的將城門半掩上,城門外除開鄭亥和五六個刀劍出鞘的縣兵,已沒有任何閑人,張式還在上面觀望,卻半天沒有任何話。
「安全。」在騎馬而來兩人距離城門不到百米時,城樓上的張式嘿嘿笑著喊了句。
「敢這麼作弄鄭叔,你慘了!」張式身邊的另一個大頭兵在張式背後拍了一把,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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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莽對於城門口那十幾個如臨大敵的漢軍很是不解,難道自己跟賈詡很像壞人?他扭頭看看賈詡,可能吧,這老小子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人家戒備他也是可能的。
「他們是害怕我們是來劫掠的賊人而已……」賈詡對魯莽翻了個白眼,他太知道魯莽現在腦子裡面想的是什麼了,我賈文和自然怎麼看都是個漢家士人。恩公你可就不好說,衣服胡亂扎在身上不說,腰上還別了把寒光閃閃的長刀,別給城門守軍關在外面便好。
「是這樣啊。」魯莽對於賈詡的這個解釋,還是很認同的。
兩人騎馬到城門前二十步左右時,城門口那個頭髮已花白的漢軍就示意他們下馬,賈詡很自然的就翻身下馬,魯莽看賈詡如此,也就有樣學樣。
「二位好,兩人入城需付一百銖,這是上面的規定我也沒法子,交錢了我立馬放二位入城。」鄭亥雖然很奇怪騎馬而來的兩人一個高大健壯,一個矮小瘦弱卻衣服幾乎一摸一樣,但他看見了賈詡腰上有塊精美的玉佩,這玉佩他卻認識,縣令大人也有一塊,玉佩的背面有孝廉二字,有這東西的可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都是孝廉郎呢!所以,他雖然好奇,卻不敢多問一句,只是滿臉堆笑的說。
「應該的,諾,這是一百銖錢,拿好。」雖然原本五銖的入城錢突然漲成了五十銖,但賈詡現在根本沒去詢問為什麼的心情,從馬上的袋子里拿了二十個五銖錢出來交給城門口的老軍,反正錢都是恩公他搜刮死人的不是?付錢后,賈詡拖著還在四處亂看的魯莽就進了城。賈詡就不明白了,一路上喊餓的要死了的魯莽,怎麼見了這破破爛爛的城就立馬精神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左摸摸右捏捏,賈詡真是有點糊塗了,照說能斷言黃巾必敗的人,不該這麼……這麼傻乎乎的吧?
賈詡自然不會知道,魯莽這可是第一次看見漢代的城市,自然會無比新奇了,兩丈高的土壘城牆、原木製作的厚重城門,城牆上的煙火痕迹和刀砍斧劈的痕迹,進了城門就是條青石鋪就的大道,還有兩旁古樸的民居……,一切太真實了!大手筆啊,這畫面做的,比三國英豪傳還真實啊!
信步走著,魯莽卻突然感覺腳下一空,接著是眼前一黑……
「恩公?小心坑!……恩公你磕著石頭了,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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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內,在昏黃的油燈之下,魯莽一手拿條熱手巾捂著左眼,一手拿著面銅鏡,銅鏡中清楚的映照著魯智深先生青烏的左眼圈。唉聲嘆氣兩句后,魯莽再一次看了賈詡一眼。
「我提醒過恩公你的。」無辜的攤了攤雙手,賈詡第三次申明。酒足飯飽之下,賈詡的眼神活絡了許多,聽著不時的燈花爆響聲,賈詡看了一臉晦氣不住揉著青烏眼圈的魯莽一眼后,他再一次開始沉思,直到驛站的驛卒送來洗腳水敲門時,賈詡才從沉思中醒轉,扭頭看時,卻發現魯莽不知何時已經睡下,已然開始打輕聲的呼嚕。
賈詡百般思索卻也想不出魯莽為何堅信年內黃巾要敗亡,雖然黃巾賊多是農民嘯聚而成,兵器以及素質遠無法與官軍相比,但他們數量太多,況且這幾個月下來也應該能檢拔出不少精兵,加之那些狂熱的信徒,大漢官軍恐怕三五年內根本無法撲滅之啊……
賈詡思索不出緣由本想詢問魯莽的,現在看來也只有等明天了。
洗漱過後,躺在床上,賈詡細細回憶這兩日的經歷,竟越回憶越覺得看不透魯莽。魯莽殺那些氐人是手法狠辣精準,沒有殺過人的人定然做不到這樣,他做過官軍還是賊人?觀其言行,定然不是賊人出身,但說其是官軍也不像,這等身手之人若在軍中定然是驍將一員,哪個將校捨得放他解甲?
那魯莽到底是什麼人呢?雖然看著大大咧咧,但言行舉止絕不像小戶子弟,隱隱然有大家風範,有久處高位之感,單憑其對黃巾必敗的斷言,便非俗人,如果是大家子弟,那他又單獨一人來這荒亂之地做什麼?難道是他有意露拙?可是有必要在我這麼個名聲不顯的孝廉面前如此造作么?
賈詡第一次這麼看不透一個人,他發覺自己對魯莽更加感興趣了。
明日,是分道揚鑣回姑臧還是留下繼續與其交往好呢?
終於賈詡也抵擋不住疲勞感的侵襲,沉沉入睡。
寂靜的夜裡,也不知是誰突然說了句夢話。
「什麼東西咬大爺,真TM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