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再見師父(必須戳)

第122章 再見師父(必須戳)

偌大的會展中心,數百台機器無縫隙的將中心位置的女人拍攝入內,整個大廳,霎時落針可聞,幾乎沒有人願意出聲打擾眼前這一幕。

暖暖的風拂過她披散的長發,隨著她指尖的滑動,髮絲從手臂處滑落,風輕輕一撩,燈光虛晃下,恍若周圍空無一人,獨獨留下她一人立於堂中。

秦蘇未再用繁瑣的工序,簡簡單單的硃砂紅配合著深沉的黑墨,女人喜袍是一片大紅,男人的長袍亦是同樣的鮮紅,兩人共處一室,似是在行叩拜之禮。

那一日太子大婚,舉國同慶,她猶記得他穿著那件意氣風發的喜袍走過長安巷,他的身後的蜿蜒了一整條長廊的宮人,禮花震天,喜樂繞樑,整個滄源,其樂融融。

她躲在牆角,在他路過宮苑下時,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她的等待,他停了停腳步,目光凝重的朝著她躲藏的牆垣望過來。

凄涼的冷風瑟瑟的吹拂著她瘦弱的身子,好像下雪了一樣冷徹寒骨。

秦蘇閉上雙眼,周圍的鎂光燈再次鋪天蓋地的閃爍,有人忍不住好奇走了上來,畫面如此簡單,來人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見狀,越來越多的人隱忍不住沉默的氛圍,爭相上前。

秦蘇睜開眼,未有理會周圍似是指指點點的懷疑聲,再次執筆而起。

錢老離得稍近,很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短短時間內只畫出兩個人物相對而站,周圍空落落,就像是一道殘破的珍品,有欣賞價值,可是沒有收藏價值,畢竟不完整。

秦蘇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她頷首用黑沉的墨點綴著喜堂,灰白的顏色有些沉重,卻異常讓畫面正中的人物鮮活起來,不再如同最初的那麼單調。

錢老不得不佩服這丫頭對於意境的控制,可是畫上的兩人應該是新婚之夜,為什麼她卻要用黑白來裝飾周圍的空間?那樣的顏色讓人有一種冥婚的錯覺。

喜堂外,竹葉簌簌的抖動著,依舊是灰白的黑色,不遠處,一人提著宮燈站在樹下,枝葉同樣隱去了她的面容,唯獨留下一雙繡鞋以及腰上的一塊翠玉,月光朦朧,周圍的一切都是蒼白的灰濛濛氣氛。

整幅畫,除了畫面正中的那兩抹鮮紅,所有的空間都是用著潑墨的手法將畫面呈現,最終秦蘇停筆。

施老長吁出一口氣,雖然這幅畫簡單的可謂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好歹也能看出她的功力。

秦蘇重新換了筆,試了試筆尖的毛髮,執筆落字。

她從桌前退出,在場的所有攝像機正正的落在了那幅畫上。

戚老冷冷一哼,「這就是所謂的名家手筆?」

錢老綳不住臉上的表情,怒目而視,「戚先生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這不算?」

「比之那色彩濃墨的宮宴,這不過就是小家子氣的畫作,難登大雅之堂罷了。」

錢老看著周圍越發興緻高昂的人群,只是他想不通為什麼秦蘇有那個功力卻偏要在這樣的場合上藏拙,難道是不喜歡這種被人圍觀的感覺?

「快看畫上。」華夫人唐突的聲音徘徊在廳中。

原本沉重的黑墨漸漸的暈開,硃砂的紅亦是散開,竹葉就像是真的被風撩動顫了顫,藏匿在葉下的身影裙擺微微動了動,能看到她原本乾淨的手背上有一顆明晃晃的液體滾落,隨之而來,堂中剛剛站立的兩道身影竟是頷了頷首,就像是在行對拜之禮。

那一幕,竟真真的讓人體會到了上面題字的意境:君為袖手旁觀客,我亦逢場作戲人!

「畫會動?」魔術一樣的手法讓眾人嘩然。

錢老明白了,笑道:「看似簡單的畫面,其實是秦小姐故意選用的層次不齊的畫面感,難怪剛剛她會沾墨過後沁水而過,當墨跡隨著空氣的水分蒸發,自然會暈開,這大概就是失傳已久的點墨手法,用墨與水的配合,在墨跡干透的瞬間,造成畫面的重生。」

話音一出,滿堂死寂。

畢竟這像玄幻一樣的手法,身臨其境觀看時,不知不覺都能發覺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太詭異了。

展廳內所有人的視線全然落在那如同獲得重生的畫作,並沒有注意已經坐上了車準備離開的兩人。

莫譽毅將安全帶替她扣好,小心翼翼的拂過她的髮絲,「累不累?」

秦蘇抬起手,有輕微的顫抖,剛剛那一幕曾像是夢魘一樣夜夜折磨著她,如今毫無壓力的畫出來,竟是有種解脫的感覺。

莫譽毅握上她微涼的手,莞爾道:「如果累了,我們回去休息?」

「我這樣做是不是太過高調了?」秦蘇看著不遠處似乎發現了他們的記者,一個個橫衝直撞般徑直跑了過來。

莫譽毅一腳踩上油門,就這麼硬生生的擠過湧上來的記者群,避開了這群如狼似虎的生物過後,笑道:「以後出門在外,遇到記者,我不希望他們只會說秦小姐作為莫二少的夫人你有壓力嗎?我希望聽到的是莫二少,你作為秦小姐的丈夫有壓力嗎?」

秦蘇掩嘴一笑,緊繃的神經稍稍緩解,她道:「如你所說,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當然了,我現在壓力很大,畢竟我的夫人如此優秀,我怎麼有種在吃軟飯的感覺?」

秦蘇握上他的手,十指交纏,「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新聞一出,遠

新聞一出,遠在重洋之外的C國媒體出現了不同聲響的聲音。

畢竟這事關京城貴族莫家,剛剛新婚的莫譽毅出現在畫展上,而他似乎對於身邊的那名秦小姐甚是親密,如此情況一看,眾人皆知秦蘇便是前幾天高調嫁入莫家的那個女人。

消息傳出,壓抑了幾天的C國娛樂版頭條爭相扒出秦蘇的過去,可謂是精彩紛呈的一生。

S市名門望族秦氏秦家大小姐,秦大爺獨生嫡女,按理來說秦大爺過世,秦大小姐應該是遺囑的不二繼承人,可惜豪門本就是一鍋亂燉的煮菜,一夜之間,秦大小姐被傳凈身出戶。

過後不久秦三爺暴斃,有傳言聲稱是因為秦大小姐的報復才會死於荒郊野外,連帶著秦家三少秦霖也是因為秦蘇的緣由離世。

如今秦氏股份跌至谷底,S市都知道這其中都是因為秦蘇的故意打壓,如今坐上莫家二少奶奶位置的秦蘇,自然會六親不認的報復所有秦家族人,也便是形成了今天這樣的畫面,秦家百年基業搖搖欲墜,秦二爺一夜白髮,低聲下氣的發新聞請求秦蘇諒解。

可是高高在上的秦大小姐,卻是一言未發,連個回應都不曾發出。

事態發展至今,秦蘇以往的黑歷史也被扒的乾乾淨淨,與許靖宇之間的藕斷絲連,與江冪之間的明爭暗搶,整個S市上流社會都知道秦大小姐的紈絝囂張,曾因為一個小小不愉快,逼得數名酒吧服務員喝到吐血。

又傳秦蘇醋勁滔天,曾傳許靖宇不過與外族大小姐多說了兩句話,她便領著一群保鏢強行砸了人家的車,逼得許大少隔天放下狠話高調娶了江家三小姐。

如此刻意被抹黑的新聞爆出,全國嘩然,這莫家造了什麼孽才會娶回這麼一個難伺候的大小姐?

莫家惱了,新聞出來不過短短半個小時,莫家公關部便將F國傳回來目前還沒有公開現場畫面爆出。

畫面中,女人面不改色般對著上百架攝像機提筆而起,動作行雲流水般執筆落字,她乾淨的眉目間只刻著四個字:安之若素。

女人的淡然未曾讓周圍的人放過對她的進一步窺視,在落筆的瞬間,正面機子直接落下一個特寫,秋水剪眸,盈盈泛光,似帶著一種憂傷的情緒抬頭挺胸。

視頻隨後落在畫上,與之剛剛造成轟動的一幅宮宴圖一一對比,前者清秀乾淨,黑墨略顯沉重,後者繁華簇錦,色彩金碧輝煌的引人眼球。

視頻最後沒有落下隻字片語,就像是清者自清一般,留給那些喜歡閑言碎語的媒體自己猜想。

眾人咋舌,前一條新聞的劣跡斑斑,后一條視頻中的處變不驚,那成熟穩重的氣勢真的是同一個人?

一時之間,媒體再次鬧騰起來,從莫家新婚鬧到國際畫展,那可是國家都重視的文化交流活動,參與的畫家都是國際上名聲大噪的大人物,不可能會是什麼宵小之輩想參與就可以隨隨便便參與。

更何況從剛剛曝光的畫面上來看,秦蘇難道也是其中參與的畫家之一?

錢老的參訪報道隨後傳回國內,他的聲音擲地有聲的說道:「秦小姐不愛說話,但也不能受人侮辱,畫展上眾人的猜忌讓她現場作畫,這一行的專家都知道,在一個氛圍不對勁的地方是很難發揮真材實料,更何況是面對上百人數百雙眼睛同時關注,這是對於她心境的挑戰,不得不說秦小姐是我見過的最寵辱不驚的女人。」

專訪報道一出,莫家莫夫人高調爆出視頻採訪,道:「曾經有人說我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受母親影響,自小授習名媛教養,可是在看到小蘇過後,我才明白什麼叫做一舉一動得體高雅,什麼叫做處變不驚淡然隨性,女人,不是活的轟轟烈烈,而是端莊的瀟瀟洒灑。」

遠在瑞士滑雪的施曄見到新聞出現的第一時間是直接從雪地里摔了個狗吃屎,他跌跌撞撞的跑進屋內,瞧著上面重複播放的畫面,最終攝像機特意停留在宮宴圖上長達一分鐘,全方位的解析這幅畫的完美。

施曄匆忙的掏出手機,「給爺安排飛機,我要回去。」

……

施家大廳,不同於往日的安靜,傭人們或多或少的發覺了今天宅子外的不安寧。

記者圍在牆垣下,那全神戒備的態度儼然像是在等待什麼大人物。

施老夫人神色匆匆的進入客廳,看了一眼並無異常的宅子,急忙問道:「小二和小蘇回來了嗎?」

管家搖頭道:「孫少爺還沒有回來。」

施老夫人蹙眉,難道是被攔住了?

施老隨後而至,正通著電話,似乎遇到了什麼高興的事,連說話時都能清楚的看見他眉角上揚的弧度。

宅內眾人面面相覷,為什麼覺得今天老爺和夫人連走路都帶著風,好像遇到了什麼讓他們情不自禁就能上揚嘴角的喜事,難道是今天的大會大獲全勝了?

施老坐在沙發上,繼續對著手機道:「這事我也不好說,畢竟我也不能要求孩子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這事我問過了再給你答覆。」

言罷,施老未等對方同意,徑自掛斷通話。

電話剛剛停下不過兩秒,又一次響起來。

施老夫人湊上前,苦笑道:「又是約畫的?」

「雖然這是好事,可是這群人是不是太把我家小蘇當普通人對待了?」

「拒絕吧,小二說過她勞累過後會失眠,第二天準會頭痛,別讓她累壞了身體。」施老夫人看向廚房,本打算回來后再讓孩子坐一桌菜,看這情況,還是別讓她傷到了手。

管家謹慎的上前問道:「夫人有什麼要求嗎?」

「今天準備葯膳吧。」施老夫人道。

管家蹙眉,施家都知道老爺子最不喜歡的便是葯膳,慎重的問道:「全部準備葯膳?」

「就按夫人說的做,藥味儘可能掩去一些。」施老道。

管家點頭,看來老爺子還是不喜歡藥味啊。

施老繼續道:「小蘇聞不了藥味,免得她難受吃不下飯,讓廚子想個辦法除除味道。」

剛走出兩步的管家頓時虎軀一震,這情況似乎不對勁啊,就算老爺子再寵一個人也不可能因為她改變自己的口味,難道是老爺子想賄賂秦小姐讓她多留在這裡幾日?

入夜,施家大宅燈火通明,該回來的人不見蹤影,不該來的卻是齊聚一堂。

施家二爺興緻沖沖的提著特意珍藏的名貴書畫上門,入門便道:「新聞都看到了,大哥咱們可是一家人,您應該不介意我讓小蘇這孩子在我畫上寫兩個字吧。」

施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你怎麼過來了?」

「看這情況,小蘇還沒有回來?」

「小二說在路上了。」施老放下手裡的報紙,特意瞄了一眼被施二爺藏起來的畫作,打趣道:「你不怕一不小心給你毀了?」

「大哥可真會開玩笑,小蘇現在在咱們那個圈子裡可是比戚老家的那小子高貴許多,連失傳已久的手法都會,我怎麼敢懷疑她?」

「算你有眼力勁兒,放下吧,今天讓她休息,明天再給你送過去。」

施二爺忙不迭的將畫作送到書房,就怕被人偷偷搶走了似的。

施老不以為意的咂咂嘴,目光瞥向廳外,正巧看見一抹身影從院中疾馳而來。

施曄尷尬的撓撓自己的後腦勺,苦笑道:「爸,我回來了。」

「你不是說有要緊事回不來嗎?」施老並不打算捅破他的用意,高揚著嘴角道:「如果不是出了新聞,是不是打算等他們回去了再滾回來?」

施曄道:「我知道我錯的離譜了。」

「知道自己錯了就好,去洗一洗,瞧瞧你蓬頭垢面的德行。」施老擺擺手,繼續拿著報紙認認真真的翻看著今天剛出來的頭條。

如果說只是小眾高端人士喜歡的畫展,並不會造成如今的轟動,可是在F國牽扯上了施家,在C國牽扯到了莫家,不上國際版還真是對不起這兩家的威望。

標題開門見山的寫著:莫家新兒媳畫壇一鳴驚人,現場作畫艷羨眾人。

新聞正文下更是特意的請來了各方的權威大師,以如今名聲最德高望重的書法名家景洪先生評價最高:傾世之才,難能可貴。

施曄從洗手間內走出,一眼便瞧見了站在外面玩著手機的堂弟。

施虞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笑道:「三哥這是什麼眼神?」

施曄靠在他身側,苦笑道:「你說我鬧出了那麼多事,以小二的脾氣還會原諒我嗎?」

「譽毅可不像你那個小肚雞腸。」

「那你說我該不該放下面子說聲抱歉呢?」施曄揉了揉自己的頭髮,越發糾結。

施虞聳聳肩,「那就要看你自己肯不肯放下那臉面了,不過三哥其實這事本就是你不對,你應該道歉。」

施曄焦躁著繞著屋子轉上兩圈,「那還是過兩天吧。」

「你人都回來了,還想著拖延?三哥,道歉這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誠意足了,你還怕他們不肯原諒?」

「誠意?」施曄不明道。

「我剛剛看見伯母正在燉湯,你要不要去幫忙?然後說這是你親自燉的,就算小二再不情願,也不可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駁了你的面子是吧,伸手不打笑臉人,還不是這個理兒。」

施曄點了點頭,「那我現在就過去問問。」

施老夫人正在廚房裡嘗了嘗湯頭的味道,雖然跟秦蘇做的有太大的差距,但也不至於味道不純。

她滿意的合上蓋子,正準備離開,突然見到一陣風拂面而來。

施曄扯了扯自家母親的衣角,靠在她耳側小聲道:「母親,我能拜託您一件事嗎?」

施老夫人聽著他的話,哭笑不得,「既然想通了也好,就讓你做個順水人情,好好的看著火,裝也得裝得像一點。」

施曄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鍋雞湯,生怕自己稍稍鬆懈顯得作假似的。

院子里,兩道身影從台階上緩慢的走上。

莫譽毅刻意的替她攏了攏外套,夜深霧重,他將她脖子上的圍巾微微抬高一些。

秦蘇笑道:「別把我當成那種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

「我情願把你寵的不能自理,以後離了我就食不下咽那種。」

話音未落,施老已經站在廳前張望而來。

秦蘇羞赧的想要鬆開他的手,卻發覺他握的比之剛才更緊。

莫譽毅道:「這樣暖和一點。」

秦蘇不再拒絕他的緊握,相攜走上台階。

施老迎上前道:「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

「蘇蘇想去郊外走走,城裡太吵鬧了。」莫譽毅看向客廳里圍坐的一群人,蹙眉道:「今天

道:「今天又有宴席?」

施老笑道:「都是看到新聞跑來湊熱鬧的,不用拘謹。」

「既然回來了,開席吧。」施老夫人走上前,微微笑道。

今天的施家與剛來時的氣氛不相上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未有半分遲疑的齊刷刷落在秦蘇身上,那望眼欲穿的模樣恨不得將自己的臉貼上去。

秦蘇依舊不溫不火的坐在席上,似乎並沒有受如此強烈的視線攻擊影響半分情緒。

施虞溜進廚房,湊到正在專心致志燉湯的施曄面前道:「人回來了,你是現在端出去,還是等一下?」

施曄往著餐廳的方向瞄了一眼,施家的老老少少基本上都回來的七七八八,他有些為難。

施虞輕咳一聲,「你不會打算臨陣脫逃?」

施曄苦笑道:「如果他們不喝,我是不是很丟人?」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施虞咂咂嘴,「要不我替你看著,你出去喝兩口酒壯壯膽?」

施曄伸出手在施虞身上摸了摸,從他口袋裡掏出煙盒走過後廚的小門,就靠在那堵牆上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氣。

施虞笑而不語的盯著灶上噌噌燃燒的火,沉默著等待他的返回。

施曄熄滅煙蒂,站在盥洗池前洗乾淨雙手。

施虞替他將湯碗盛出來,特別在其中一碗內放入大量的底料,笑道:「這碗肉多,給小蘇,畢竟你得罪的是她。」

施曄點頭,端著兩碗湯誓有一股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即視感,他踏著碎步,儘可能保持平衡的走向餐桌。

施老夫人見到來人,迎上前,道:「怎麼這麼久了才拿出來?」

施曄解釋道:「媽,我現在挺後悔的,後悔不該回來的。」

施老夫人嗔了他一眼,小聲道:「我剛剛給小蘇透過氣了,她不會說什麼,你好好的道個歉,小蘇雖然看著性子淡薄,可是心氣可不比你的小家子氣,好好的端正態度,都是自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

施曄小心的走過去,笑逐顏開道:「小二那天的事——」

「蘇蘇說得對,作為晚輩,我不應該跟長輩置氣,這是我的錯。」莫譽毅阻斷他的話。

施曄臉上微微一綳,道:「都是我的斤斤計較有眼無珠,小蘇可不要記恨我這個舅舅的小肚雞腸。」說著,他端著湯碗放在兩人面前。

施二爺揶揄道:「就兩碗?」

「鍋里還多的是,二叔如果想喝,我馬上去盛過來。」施曄鬆了松心緒,道。

在滿堂笑聲中,眾人的視線陸陸續續的落在秦蘇身上,如果她不肯喝,這種情況下似乎也沒有人敢強迫。

秦蘇的確不想喝,油膩的湯麵讓人難以下咽。

莫譽毅知曉她的挑食習慣,道:「不想喝就不用喝了。」

施曄僵直的站在一側,這情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蘇依然沒有表態,只是微微的將湯碗推了過去。

施曄心底一沉,這是拒絕的意思?

秦蘇道:「你那碗油腥少一點,跟我換一換。」

莫譽毅特意的將油沫挑出來,隨後再給她換過去,小聲道:「我不相信小舅舅的廚藝,裝裝樣子喝一口就行了,不用勉強自己。」

秦蘇點了點頭,拿起勺子舀上半口。

莫譽毅見她喝下,也作勢端起碗準備嘗一口,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喝自家舅舅燉的湯啊。

只是,湯勺還沒有碰到唇,一股蠻力瞬間將他的碗打落。

湯碗掉在桌上,溢出一大半的湯水,讓在場所有人驀然一驚。

施曄面上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莫譽毅還沒有反應過來,正欲開口問怎麼回事,就見她一口血從嘴裡吐出,隨後,源源不斷的紅霜從她嘴裡流出,不過片刻,濕透了整件襯衫。

「啊!」施老夫人神色一凜從座位上跳起來,手腳並用般跑上前。

秦蘇已經昏死過去,只是嘴裡仍舊趟著鮮紅的顏色,紅的讓所有人驚心駭目。

莫譽毅顫抖著身子,打橫將她抱入懷中,未加思索的衝出宅子。

「快,通知醫院。」施老驚魂未定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白凈的桌布上瀰漫著一灘鮮紅,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遲遲揮散不去。

施曄踉蹌兩步,變故來的太快,他幾乎還沒有恢復感官就發現一根棍在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施老急紅了眼,怒斥道:「把三少爺關起來。」

「爸,爸,您這是什麼話?」施曄驚慌失措的看著四周湧上來的保安,惶恐的想要逃脫鉗制。

施老咬牙道:「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可能會心平氣和的回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你的那點皮面,可是你玩歸玩,鬧歸鬧,你想毒死他們,你還是不是人。」

施曄如雷轟頂,跌坐在地毯上,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吞吞吐吐的解釋著:「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爸爸,我真的是回來道歉的,您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再壞,也不可能當著所有人的面想殺他們。」

「滾。」施老捂住頭靠在桌上,喘著氣,吼道:「把他關起來,如果小蘇沒事倒好,如果出了事,沒有這樣的如果。」

隨後老爺子的身影急匆匆的走出宅子,車子隨著環山路一路往著市中心駛去。

莫譽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身體處於機械式的移動,他抱著她,

他抱著她,察覺到她身體漸漸失去的溫度,手心下的心臟好像也失去了活力,他拼了命一般的想要抹去她嘴角的紅霜,可是抹去了又流出來,就跟壞了的水龍頭,怎麼擰怎麼做水也不會停。

秦蘇想要睜開眼,有什麼聲音不停的在耳邊呼喚她的名字,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她覺得身體很痛,剛剛入口的湯剛咽下去便覺得氣血翻騰,她知道那是中毒了,很可怕的毒藥,見血封喉,她有嘗試著吐出來,可是吐出來的都是血。

「啊。」劇烈的痛讓她受不了的叫出了聲,猛然入目的是一道很熟悉的白色身影。

師父坐在床邊,覆手搭在她冷汗涔涔的額頭上,刻意的壓低著聲量,問道:「很痛嗎?」

秦蘇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穿著一如既往的白色長袍,墨黑的長發挽著一個髮髻用一根木簪固定著,他的手是暖的,貼放在自己額頭上時,能感受到他指腹下傳達而來的溫暖。

「師父。」秦蘇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她驚愕的環顧著四周,她怎麼會忘記,怎麼可能會忘記?這裡不就是她住了幾年的皇宮寢院嗎?

師父不可抑制的輕嘆一聲,「丫頭,值得嗎?」

思緒被打斷,秦蘇詫異的看向男人,一模一樣的話,在自己受了五十大板過後師父見到自己說的話,難道她又回來了?

「值得,怎麼會不值得?」她的聲音毫無波瀾,冷靜的沒有半分猶豫。

秦蘇心底一沉,她不想說這句話的,她的大腦,她的嘴,她的身體,好像都不受自己支配,她就像是一縷遊魂覆蓋在了自己的身體里,作為一個旁觀客只能看著。

難道這是夢?

可是她能感覺到自己挨過板子的地方很痛,痛到稍稍一動就會汗流浹背。

「好了,別亂動了,我知道了,師父不會再說什麼了,你……好自為之。」薛恆無可奈何的起身,將藥瓶放置在床邊,「等一下疼的厲害可以吃一粒,但不能多吃。」

秦蘇急了,她想要叫住男人,可是說不出一個字,她只能如同往日那般面色平靜的送走了他。

歷史在推進,曾經的一幕一幕未有半分偏差的上演。

軒轅澈會日日過來,只不過會坐上那麼一小會兒就匆匆的離開。

以前的秦蘇不會有半分起疑,還會像極了懷春少女那般望著他的背影悄悄紅了臉。

這一日,宮中大宴,身為御膳總司身份,她的職責只需要管理好偌大的御膳房,讓所有膳食一絲不苟的端上桌。

記憶里,今天師父好像是不會來御膳房的,可是她竟然看見了師父。

只不過師父並沒有走進,而是在門外站上了那麼一會兒就離開了。

秦蘇支配不了自己的身體,只得愣愣的站在原地。

也許曾經的自己只是天真的以為今天出現的太子是來找她的,其實早看見師父,她會不會明白個中緣由?

軒轅澈站在廚房前,瞥了一眼裡面的情況。

秦蘇瞧見,放下手裡的書冊,徑直走出御膳房,莞爾一笑:「太子有什麼吩咐嗎?」

軒轅澈偽裝的毫無破綻,他拿出絲巾輕輕的為她拂去臉上的汗水,「這裡挺熱的,又用不到你什麼地方,傷剛剛好,能休息就多多休息。」

秦蘇點點頭,「這是我剛做好的翡翠糕。」

「也好,薛恆好像很喜歡吃你的翡翠糕,這究竟是怎麼做的?」軒轅澈有意的扳開其中一顆,看著裡面包裹的綠豆泥,的確很消暑。

「師父如果喜歡我可以給他做,這是給您的。」

「這樣啊,謝謝小蘇了。」軒轅澈再次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道:「你師父今天沒來?」

秦蘇搖頭,「他應該正在前院練劍。」

「那好。」軒轅澈就這麼走下台階,連她手裡的糕點都沒有拿走。

秦蘇想要跟上去,可是身體卻阻止她的行動,就這麼轉身走回御膳房內。

隔日,門外的爭吵聲斷斷續續的進入耳膜中,秦蘇睡意惺忪的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她看了看日頭,走至窗前。

院子里有兩道身影面面而視,隔得有些遠,秦蘇聽不真切他們的聲音,不過她似乎並不記得自己那天早上看到了這一幕。

軒轅澈拿著什麼東西遞到了薛恆面前,而薛恆卻是未有半分動作,就這麼沉默著看著對方。

隨後軒轅澈強勢的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薛恆手中。

秦蘇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眉頭不由自主的緊蹙,為什麼自己不記得了這件事?

片刻過後,輕輕的叩門聲響起。

秦蘇走到門前,師父的身上還沾染著些許露水。

薛恆自上而下的掃視了她一番,道:「早上起來要記得多穿衣服,萬一著涼了,又得咳嗽。」

秦蘇想起來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她好像從師父身上摸出了什麼。

當看到布帛里包裹的翡翠糕時,秦蘇驀地身體一顫,錦帕是很簡單的普通綉品,所以當時的她以為這只是師父用來隨意包的,並沒有懷疑是別人送給他的。

「這東西早上吃多了會膩。」薛恆重新裝好。

秦蘇笑道:「師父不是拿來給我吃的?」

薛恆笑了笑:「想吃?」

秦蘇不置可否的點頭,「太子喜歡吃,我想給他多做點。」

薛恆沉默了,大概是沒有料到她會是如此沒心沒肺的好徒兒。

半響過後,他倒上一杯已經涼透的隔夜茶,慎重的開了口:「小蘇,你真的想要跟著軒轅澈嗎?」

秦蘇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點頭應允,「師父我知道您的擔憂,可是我不悔。」

「不怕他的後宮三千嗎?」

「他會登基,他是帝王,我怎敢獨享他一人?」

薛恆欲言又止,只是寵溺般的揉了揉她的腦袋,「丫頭,你忘了兩個月後他的大婚了嗎?」

秦蘇低頭,「成家立業治國平天下,本就是成家在前,那是他的責任,我怎敢不甘?」

薛恆輕嘆,「罷了,我的傻丫頭終究是長大了。」

秦蘇看著男人的離開,焦急的想要跟上前,她想對他說:師父,小蘇後悔了,小蘇真的後悔了。

可是,她只能一動不動的望著他的身影在眼瞳里消失,未有半分殘留。

太子大婚如期而至,他穿著大紅喜袍,一身瀟洒不羈,丞相府上的千金知書達理,可謂是郎才女貌,舉國歡慶的喜事。

這一夜,在她二十五年的一生中,熬得太累。

從來不勝酒力的她,竟喝了整整三大壺,或許是她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酒水的味道,在她眼裡,酒斛里裝得全是水,一口接著一口,一身紅衣裳襯著她越發紅了臉。

眼前虛虛實實的出現了一抹影子,同樣的喜慶紅色,她以為是他來了。

「小蘇,你喝醉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忽近忽遠。

她捧著他的臉,認認真真的看著,「不是他,原來不是他。」

「小蘇,會冷的。」薛恆蹲下身,想要將她抱起來,奈何她卻避諱著他的接觸。

秦蘇的記憶里只記得師父說了一些模糊的話,不過有一句她記憶猶新,他說了師父愛小蘇,師父要給小蘇一個家,她只記得這一幕。

然後呢?她說著他的愛全是負擔,一句句,全是狠心絕意的冷漠拒絕。

秦蘇癱軟在石桌上,周圍的寒風灌了她一身,她感受到男人的觸碰,卻是睜不開雙眼。

薛恆俯下身,輕輕的撩開她的秀髮,湊上前,輕輕的一吻落在她的側臉上。

「薛恆。」男人強勢霸道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薛恆不以為意的轉過身,將身上的披風揭下,溫柔的給她蓋好,「太子現在不是應該在寢宮裡做你應盡的新婚義務嗎。」

「薛恆。」軒轅澈加重的語氣,「你怎麼可以親她?」

薛恆冷笑,「我為什麼不能親她?」

「不可以。」軒轅澈衝上前,似乎想要扯下蓋在她身上的衣物。

薛恆面無表情的將他推開,冷冷吼道:「你瘋夠了沒有?」

軒轅澈咬牙切齒道:「你不可以這麼對她,她是你徒弟。」

「我愛她。」薛恆的聲音似隨著夜風越發濃烈的扑打在軒轅澈的臉上,激的他踉蹌一步。

軒轅澈雙手緊握成拳,「不可以,你不可以愛她,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怎麼可以愛她?」

「你應該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你的那份愛是狹隘的,變態的。」

「不,薛恆,我知道你是清楚的,從一開始你就清楚我真正想要的人是誰。」

「我當然清楚,從我帶回小蘇開始,從我開始授業她起,從我一點一點的教育她時,從我越來越痴迷她時,是你不可理喻的跑出來,你對她好,你給她吃的,你帶她玩,你說的那些甜言蜜語——」

「全是因為你,我想對你好,我想給你好吃的,我想和你一起玩,我更想把那些話當著你的面說,我知道你疼愛她,她給你的,你全會收下,我做的一切,殫精竭慮的對她好,都是我想讓她把東西帶給你,你不是都知道嗎?為什麼?為什麼不肯答應我?」

「夠了,軒轅澈,你是太子。」

「我不稀罕什麼太子。」軒轅澈咬緊下唇,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我知道你的抱負,你想要的江山,你想要的平穩,我知道,只要我夠強大了,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幫你拿回來,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不擇手段的搶過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薛恆沒有理會他的自說自話,走到秦蘇面前,將她抱起來,「我會帶她離開,你好自為之。」

「我不要你走。」軒轅澈追上前,可是他知曉薛恆的功力。

男人就這麼一眨眼在他眼前消失的徹徹底底。

房中,淡淡的香薰瀰漫著,秦蘇頭痛欲裂的坐起身,窗前,男人靜默的站著,空間寂靜,落針可聞。

「丫頭,醒了?」薛恆走到床邊,撩起她凌亂的長發。

秦蘇倏地一把抱住他,埋首在他懷裡,聽著那裡跳動的心跳,感受著他體內的溫暖,「師父,師父。」

薛恆一驚,多久了,這丫頭多久沒有這麼傻傻的依戀自己了?

秦蘇詫異的抬起自己的手,驀然發現自己的靈魂好像回歸了身體,她能支配自己的行動了?

薛恆溫柔的將醒酒湯遞上前,吹了吹熱氣,「頭痛嗎?傻丫頭,怎麼可以喝那麼多酒?」

秦蘇不敢置信的抬手輕輕的摩挲過師父的臉頰,指尖接觸的真實感讓她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的的確確是師父,真真實實的師父。

薛恆仔細的撫了撫她的額頭,「沒有發燒

「沒有發燒啊,怎麼傻了?」

秦蘇眨了眨眼,瞳孔里凝聚的液體恍若被毀壞了的堤壩,霎時一種酸澀的液體爭先恐後的湧出。

薛恆急忙放下手裡的醒酒湯,拿出手帕替她擦去淚漬,蹙眉道:「師父知道你委屈,可是丫頭事已至此,忘記吧,跟師父一起離開好不好?」

「我——」有那麼一瞬間,秦蘇是無需考慮就想告訴他我願意跟您走,可是她恍然的發現所有的事都按照歷史軌跡在行動,如果她答應離開了,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是不是就會留在師父身邊?

那莫譽毅呢?

她懵懂茫然的看著男人的眉目,師父早已過而立之年,渾身上下散發的是成熟男人的沉穩,他說過如果自己肯跟他離開,也許逍遙的不光是自由,還有靈魂,束縛的宮廷,暗藏的殺機,四面楚歌,師父想帶自己的離開,是真的。

「小蘇,師父知道你的不甘心,師父也知道你喜歡軒轅澈,可是,他不值得你這麼掏心掏肺的對待,他愛的從來不是你,你難道沒發現他的心裡系著天下,系著江山,獨獨沒有你秦蘇嗎?」

「師父——」

「如果他真的對你所有所屬,會忍心看你為他遍體鱗傷而無動於衷嗎?丫頭,師父後悔了,師父應該讓你早點離開,而不是這麼眼巴巴的守在這裡,跟師父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手用著從未有過的力度緊緊的扣著她的手,那樣的強勢,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霸道。

薛恆怕她會義無反顧的鬆手。

秦蘇垂眸,師父的手掌很暖和,與他的掌心無多差別,只是師父的手比之他的多了一份柔軟平滑。

莫譽毅常年練槍,手上虎口處食指上有厚重的繭子,摩挲時會清晰的發現那上面的痕迹,不知從何時起,她習慣了那雙手上的厚厚手繭。

薛恆能感受到她的退卻,再一次握上她想要抽出的手,另一隻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指甲陷入皮肉中,他望著她,目不轉睛,「小蘇,不走嗎?」

「對不起,師父,我不想離開。」秦蘇最終還是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裡掏出,她躺回床上,刻意的背對著床邊的男人。

薛恆站在床邊未有離開一步,緊握的拳頭漸漸的失去力度,深深的月牙刻在掌心裡,他還是端起一旁的醒酒湯,「就算惱了師父,也把醒酒湯喝完好不好?」

秦蘇咬緊牙關,致使自己與那一日的決然,不肯回頭,不能回頭。

薛恆伸出手想要讓她起來,卻在接觸到她的瞬間明顯的感覺到她的顫抖,無可奈何的只得放棄,他道:「小蘇,也許你昨晚說得對,師父不該強求你,你好好休息,不要惱師父。」

「師父,我想吃您做的素鴨,還有八寶鴿,炒什錦,臨走前,能給我再做一桌嗎?」

薛恆點了點頭,將帘子替她放下,「如果想吃,師父馬上去給你做,你把醒酒湯喝了,不然等一下頭會痛。」

房間恢復安靜,秦蘇從床上爬起來,空氣里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是他鐘愛的香薰。

她赤腳踩過地板,站在窗前,白雪覆蓋了整個院子,有一條深深的腳印蔓延過,他的背影隱隱約約的被淹沒在雪地里,秦蘇拿起床邊的外套,慌亂的穿上鞋子就這般倉皇的跑出去。

她的前面是漸行漸遠的師父,她的身後是痴痴守候的莫譽毅,只要她跑出去告訴師父一起走,他們都不會死,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沒有了太子的刑罰,她會不會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只是……她還能回去嗎?

秦蘇從未的彷徨不安,她站在原地舉步維艱。

炊煙裊裊,師父的飯菜擺滿了整整一桌,皆數都是她喜愛的食物。

曾經的秦蘇從來不會用自己的口味坐一桌菜,她永遠都是只為軒轅澈做,他愛吃的,他喜歡的,哪怕自己再不愛,也會不遺餘力。

如今,她才想起,每一次和師父吃飯,桌上的都是她鍾愛的,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師父會不會喜歡這些。

「難得小蘇肯跟師父一起吃飯,一不注意做了一大桌。」薛恆夾起她最愛的素鴨放入碗中,「嘗嘗看,看看師父是不是最近幾年懈怠了。」

秦蘇咬上一口,搖頭:「一如從前。」

「那便好,再喝口湯試試,師父記得你最喜歡清淡的雞湯,特地沒有放材料。」他再舀了一碗湯遞過去。

秦蘇一口氣喝下一大半,道:「師父也吃。」

薛恆笑逐顏開的拿起碗筷,這麼多年,唯一一次飯桌上沒有那個人的話題。

也許是懷疑,薛恆總是忍不住的看向那個突然間變得沉默寡言的丫頭,她今天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太子寢宮。

秦蘇吃的很小心,她怕經此一別,她會忘了這味道。

薛恆放下碗筷,察覺到她眼角的淚光,藏匿在袖中的雙手越發控制不住的緊握,「小蘇,既然那麼喜歡他,師父會去求他收了你,我的小蘇本來不應該為妾的,可是師父捨不得見你這麼委屈。」

「師父,我沒有委屈,我只是——」秦蘇欲言又止,她如果這麼說了,師父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傻丫頭,你已經長大了,好好照顧自己,別傻傻的一根筋相信軒轅澈,他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

「我知道。」

薛恆瞠目,如果是以往他說了一句軒轅澈的不對,

澈的不對,秦蘇必然會跟他針鋒相對。

「師父明天就出宮了,如果你想通了,就告訴師父,師父會回來接你。」

「嗯,我知道。」秦蘇低頭似是很認真的吃著米飯。

「不要生病了,如果頭痛記得告訴太醫院,我已經吩咐了上太醫,他會隔斷時間給你送葯過來。」

「嗯。」

「不要受傷了,如果想逞強別一往直前的衝上前,你是女人,理應躲在男人背後,萬一傷到了什麼地方,記得通知上太醫,他會幫你的。」

「嗯。」

「不要傷心,他如果愛你,自然捨不得你落淚,他如果不愛你,你落淚了他也不會心疼。」

「嗯。」

「如果累了,想放棄了,告訴師父,師父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會回來接你,你在宮裡也有這麼多年了,知道何為三緘其口,保持沉默,師父想你平平安安,幸福快樂。」

「不要再說了,我求求您不要再說了。」秦蘇從椅子上站起身,掀翻了身前的飯碗,她忍住自己欲脫口而出的話,踉蹌著落荒而逃。

薛恆見她不做半分留戀的背影,苦笑著倒上一杯酒,「只要你不讓師父離開,師父哪怕受盡千夫所指,也會留在這裡,可是丫頭,師父更想帶你走啊。」

秦蘇慌亂的關上身後的門,順著牆手握成拳頭抵在嘴上,她怕自己一張口就是我願意走四個字。

「蘇蘇,蘇蘇。」

秦蘇詫異的抬起頭,空氣里很靜,靜到有什麼聲音拼了命一樣趟進自己的耳朵里。

「蘇蘇,你睡了好久了,可不可以睜開眼睛看看我?」

細弱的聲音像是夢境一樣回蕩在她的耳畔見,秦蘇驚恐的從地上站起來。

「蘇蘇,他們都說你不會醒了,可是我知道你只是貪睡而已,蘇蘇不喜歡吵鬧,所以我把他們都趕走了,你放心,沒人再來吵你了,只是,明天天亮你能不能睜開眼睛看看我?」

秦蘇捂住自己的頭,劇烈的疼痛啃噬著她的所有神經,她摔倒在地上,磕著頭,痛,難以言喻的痛。

……

師父還是走了,在隔天天色未亮的時候,他的馬車駛出了宮門。

宮人送來了一封信和一個小小的綉袋。

秦蘇沒有見過這隻綉袋,她並不記得師父臨走前還給她留了什麼東西。

綉袋裡有一塊玉佩,是師父一直佩戴的,秦蘇糊塗了,這塊玉不是碎了嗎?

「大人,太子爺駕到。」宮人在廳外候著。

秦蘇將信封藏好,走向廳外,她甚至不記得這個時候軒轅澈來找過她。

軒轅澈不同於往日的意氣風發,今天的他有些憔悴,臉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

秦蘇沒有泡茶,就這麼站在廳前與他面面相視。

軒轅澈走進房中,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靜放在桌上的玉佩,他倉皇的跑過去,手緊緊的握著它,「怎麼會在你這裡?」

秦蘇不明他話里的意思,問道:「太子這是什麼意思?」

軒轅澈攥緊玉佩,仰頭冷冷一笑,「薛恆啊薛恆,你還真是走的乾脆,你就不怕我再欺負你的小蘇了?」

「不是我不走,而是我不想走。」秦蘇道。

軒轅澈冷冷的瞪著她,早已沒了往日的虛情假意,他道:「你還真以為本宮喜歡你?」

「我也算是缺心眼才會現在才發現你喜歡的人是誰。」秦蘇走到廳前,刻意的將房門合上。

軒轅澈愕然,她知道了?難道那一天她是裝醉?

秦蘇站在門前,並沒有打算上前,「我之所以不跟師父走,我知道只要我跟他一起走,你一定不會放他走,只要留住了我,他遲早會回來,對吧。」

「你——」

「我也算是沒心沒肺,我竟然事到如今才發現你的目的,軒轅澈,我現在一想起我竟然喜歡過你,我就覺得噁心。」

「啪。」玉佩在他手中碎裂,軒轅澈怒急,吼道:「閉嘴。」

「師父如此高雅的一個人,竟讓你起了如此齷齪的心思,他應該離開,他必須離開。」

軒轅澈怒不可遏般衝上前,手掐住她的喉嚨,額頭青筋爆現,他冷笑著:「還真是不簡單啊,你說的沒錯,我是喜歡薛恆,我是愛著薛恆,可是我喜歡的坦坦蕩蕩,沒有半分卑劣。如果不是你,我想薛恆遲早會喜歡我,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出宮一次卻帶回了一個你。」

「就算沒有我,你也配不上師父。」

「這世上沒有女人能夠配上他,他是完美的,天下無雙,他這樣一個人,卻喜歡上一個蠢鈍如豬的你,這才是最大的難堪。」

「軒轅澈,你既然口口聲聲說過喜歡,為什麼你卻不敢承認?卻要用我來做掩飾?在感情的事上畏首畏尾考慮自尊,說到底,你最愛不過還是你自己。」

軒轅澈重重的將她扔在地上,雙眸赤紅。

「咳咳咳。」秦蘇喘著氣,仰頭大笑起來,「你用我做幌子欺騙天下人,不過就是自欺欺人,你的愛只是一場笑話,過家家的遊戲罷了,你不愛我,不愛師父,你的眼裡心裡裝著的只有你自己。」

「夠了。」

「師父曾說過,你如果心疼我,又怎會忍心讓我挨上那幾十板子,如今我也要問問你,如果你真的愛師父,你又如何忍心讓他因為我而中毒險些喪命?那碗葯應該我喝下

應該我喝下才對,你又是如何眼睜睜的看著他吞下去而無動於衷?」

「我有解藥,我有把握他會活著。」軒轅澈磨著牙惡狠狠的吼道。

「是嗎?」秦蘇的眼裡只剩下數不盡的冷嘲熱諷。

軒轅澈有心魔,從小到大不受寵養成的可怕心魔,他厭惡所有人用這種明顯懷疑的眼神掃視著他,他恨著這種挑釁的眼神,他恨著這種語氣斜睨他的人,那是恥辱,那是不屑。

「來人。」他怒吼一聲,門外待命的侍衛一擁而入。

秦蘇知道時候到了,雖然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但也是到了最後一步。

那一日她以為她的死是因為軒轅澈的猜忌,如今看來,原來是對師父的離開因愛生恨。

他這個人有很驕傲的秉性,他寧可負人,也決不讓天下人負他。

他以為師父不會走,可是卻被她氣走了,他以為師父還會回來,只要沒了她,師父定然會回來的,或者回來收屍?

秦蘇看著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情不自禁的揚唇一笑,她相信師父不會回來,她也不會忍心他在傻傻的回來送死了。

軒轅澈是一個惡魔,他的眼裡只有他自己!

「等一下。」

看著油煙起了,突然的一聲令下周圍的一切靜止。

秦蘇沒有料到他會突然中止,抬頭四目對接。

軒轅澈冷冷哼道:「本宮突然想到如果你死了,他怎麼可能會再心甘情願的留在宮裡?」

「他不會回來了。」秦蘇得意的揚眉笑道。

軒轅澈蹙眉,「你什麼意思?」

「我告訴師父,在江南那個小鎮,我等他來娶我。」

「……」軒轅澈抽出長劍,一劍斬斷繩索。

劇烈的疼痛從腳踝蔓延至全身上下,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滅頂之災,疼痛讓她本能想要將身體蜷縮起來,奈何脖子上的繩子已經開始收力。

她看著眼前越來越模糊的男人,她安然的閉上了雙眼。

「嗶……」

病房內報警聲震懾響起,驚得病房外正在談話的數人驀然一驚。

醫生護士齊齊湧進房中,將守在病床邊整整三天三夜的莫譽毅強勢的轟了出去。

「蘇蘇,蘇蘇她怎麼了?」莫譽毅只來得及看見病床上的女人渾身劇烈的痙攣起來,好像很痛苦的顫抖著。

------題外話------

這一章亂嗎?如果覺得亂我可以修改一下,可能還有bug出現,稍後也許會放送軒轅澈的番外,畢竟只有一章好像交代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事情。

看完這章應該就清楚了為什麼太子這麼恨蘇蘇了。

誰讓你好巧不巧搶走了我喜歡的人!

這個理由……小蠻竟無言以對。

最後,祝各位親們新年快樂,每一天都心情美美噠,越來越愛小蠻,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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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婚之寵你無法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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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再見師父(必須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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