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其實一想到馬上要下飛機，到時候歐文就要跟其他的小朋友見面，謹然的內心深處還是有點方的，他有點擔心歐文能不能跟其他的小朋友和平相處。

坐在飛機上，捧著裝滿了這次參加真人秀節目的其他嘉賓的資料，謹然轉過頭問身邊的兒子：「歐文，馬上就要見到其他的小盆宇了，你緊張不緊張？」

歐文從放在膝蓋上的德文童話故事集里抬起頭，看了一眼謹然，也被帶起了一絲緊張的情緒：「他們很兇嗎？」

謹然：「不凶……反正沒你那個爹凶。」

歐文看著鬆了口氣：「那為什麼要緊張？」

謹然：「……」

看來全家有陌生人恐懼症的只有他一個。

謹然：「你不緊張就好，反正我緊張。」

歐文：「你別緊張，沒事的。」

謹然：「好。」

不顧身後一眾劇組工作人員對他父子倆的對話內容發出的陣陣沉醉嘆息，謹然翻開平板電腦，開始盡職盡責地給他的兒子介紹他未來的小夥伴們——

這次參加《今天我也要演戲》真人秀一共有四個孩子，除了歐文之外，還有一家是出演男二號的年輕新生代演員王宿以及他四歲的女兒王圓圓——怎麼說都是女兒養得也仔細些，王宿這個當爹的也一直把女兒保護得特好，所以在此之前，王圓圓平日基本不怎麼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

謹然：「看照片是個漂亮的小丫頭。」

歐文：「和袁川一樣胖。」

謹然：「……這叫可愛，兒子，你這麼直言不諱總有一天會被人家打死的。」

歐文：「我知道了，是挺可愛的。」

謹然強調：「你弟也是可愛。」

歐文：「他就是胖。比我還能吃，回姥姥家上兩層樓就要抱說什麼走不動，月半，胖。」

謹然：「……」

謹然默默地將資料翻到第二頁。

第二家至少當爹的是謹然的熟人，那就是白文乞老師——作為「中老年票房保障」，這一次白老師聽說完全就是被白顏歌以「兄弟一場」的理由道德綁架強行被迫友情演出，戲份不多，也就是走走過場順便帶著他家兒子白兮出下鏡……白兮今年五歲，長得不隨他爹，圓頭圓腦濃眉大眼，小小年紀被他爹拎去學武術，學得小孩人看上去無比精神。

謹然：「看這孩子，嘖，哪怕照片里都能感覺到他眼裡好像射出兩道光。」

歐文：「嗯。」

光這一聲「嗯」，旁人不知道，謹然能聽出很多道道來，比如這麼一「嗯」，他就知道自個兒兒子對這個小夥伴滿意度挺高，「嗯」就是「不錯」——這就是姜川調教出來的性格，說好聽了是含蓄，說白了就是無趣。

這種性格世間罕有，謹然家還有一個，那就是歐文他另外個爹。

但是這性格也架不住有口味奇特的人喜歡。

這種奇特愛好依然世間罕有，謹然家也有一個，那就是謹然自己。

謹然：「有時候我覺得咱們家庭沒破碎完全就是因為我對你那爹是真愛。」

歐文：「？」

坐在父子兩後面一排座兒的主持人伸了個腦袋，默默伸出自己的平板電腦摁下某個微信聊天語音，於是機艙內姜川冷靜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不該和孩子說的話讓他少說，正常點，別發瘋。】

謹然：「……」

歐文：「？」

謹然：「兒子，你那個爹真的是陰魂不散。」

滴。

【不該和孩子說的話讓他少說，正常點，別發瘋。】x2。

謹然：「……」

一把將主持人手中的平板電腦搶過來塞屁股底下，不顧後者的聲聲抗議，謹然滑動手指，將手中資料頁面滑到了第三頁，也就是最後一家的簡單資料——

最後那家孩子最小，是這次要拍攝的歷史劇女一號，號稱「川納當家花旦」李歲絨老師的兒子謝恩，今年三歲——

王圓圓和白兮兩孩子謹然是不太清楚，但是謝恩謹然就真的認識了。

雖然一堆孩子里謝恩三歲年紀最小，但是因為他媽的關係，這孩子從剛出生就是個國際大明星——謹然曾經在超市的進口紙尿褲上看過無數次這現實生活中其實素未蒙面的孩子的圓屁股，曾經有一段時間他還聽信他媽所謂的「懷孕的時候多看看長得好看的萌娃照片生下來也好看」這種歪魔邪道，買過一包那個紙尿褲放家裡擺客廳最中間，最後不是姜川忍無可忍地強硬表示要讓自己的兒子自由發揮長相包括屁股形狀在內，謹然這才萬分捨不得把那紙尿褲收起來。

最後那包紙尿褲也成為了袁川生下來以後用的第一包「開光紙尿褲」。

所以這會兒，謹然在跟歐文介紹他未來的小夥伴時，說到謝恩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要隆重介紹下，以及畫蛇添足的添加一句：「當年我特想你弟弟袁川的屁股長得和他一樣又圓又肉，結果你那個爹老大不高興。」

「……」歐文看著平板電腦里那小孩的照片，想了想說，「我弟的屁股也不扁。」

「是啊，」完全抓錯了重點的謹然說，「事實證明你那個爹所有對我的反抗最終都會成為無力的掙扎。」

歐文：「……」

三家介紹完畢，飛機也即將著陸，謹然將平板電腦關機收起來，又彎腰仔細給兒子系好安全帶，直起身子后，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歐文：「兒子，你會跟小盆宇們好好相處么？」

歐文點點頭。

謹然：「就跟你在幼兒園時候其他的小盆宇一樣做朋友么？」

歐文難得露出個茫然的表情，他轉過頭看了眼謹然，隨即像是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似的露出個羞愧的表情，他轉過頭看向窗外，然後小聲地嘟囔了句：「應該和在幼兒園不一樣吧。」

謹然：「啥？」

歐文：「幼兒園那些人叫什麼名字我都不記得，怎麼做朋友啊。」

謹然：「哈？」

歐文：「就沒去幾天啊。」

謹然：「……」

謹然愣了半天才消化過來，歐文小時候確實是跟著姜川飛來飛去，時不時就要去德國接受他祖父家的奇怪教育，一去就是大半個月——國內的幼兒園就是掛個名字在那裡，一個月能出現個一兩天已經算不錯。

所以所謂的幼兒園小夥伴是沒有的。

句子精簡一下：所謂的小夥伴是沒有的。

於是，這一刻，謹然在《今天我也要演戲》真人秀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上到了深刻的第一課——

他的教育出現了嚴重的失職。

意識到兒子在過去的四年本該美好的童年時光都處於某種微妙的、甚至是本人都不自知的孤獨狀態，謹然現在心疼得只想先殺了自己，然後再從飛機上跳下去，跟姜川殊死決鬥。

幾分鐘后，從心痛欲死的情緒中清醒過來，面對歐文投來的困惑目光，謹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緩緩道：「這次你有足夠多的時間去知道你即將見到的小盆宇的名字，你可以跟他們說話，吃飯，睡覺，做遊戲，然後根據你的愛好和他們其中的一個兩個或者是全部，成為小夥伴。」

「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繼續和他們說話，吃飯，睡覺，做遊戲？」

謹然囧著臉說完，卻發現自己的兒子那雙漂亮的眼睛亮了亮：好像對他說的這些明明很沒營養的話有點期待的樣子。

那一刻謹然默默發誓，節目拍攝期間姜川那個王八蛋要是敢來搗亂，他就讓他睡一輩子拆了房頂的狗窩——擺在房門外院子里可以接受日晒雨淋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