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重逢
身體在落下的這一刻,不出一秒,我就感覺到自己的背部被一些毛烘烘的東西給托住了。緊接著,一陣讓人渾身雞皮疙瘩亂起的觸感籠罩著全身。無數細小的觸角在皮膚上爬來爬去。
血還沒有放干,但也差不多了。我沒有像電影里悲情女主角那樣橫著劃一條,而是用力從掌根道小臂的彎褶出,垂直剌下,鑽心的疼早就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我只在乎我究竟能不能把自己的血放干,能不能讓自己的死的更快一些。
血流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脫離自己的身體,每脫離一點,意識就模糊一些,彷彿一個水龍頭打開之後,就再也關不上了。我使勁閉著我自己的眼睛,墜入之時早已用圍巾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就怕那些蟲子從我的七竅之中鑽進去。
這一刻時間過得異常的慢,我本以為自己會被恐懼包圍,卻沒想到自己在最後的一秒竟然出奇的淡定。身體被抽空之後,渾身上下都輕飄飄的,彷彿從地面上浮了起來。
有人不是說過嗎,死了之後會看到一條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發出白色的光芒。也有人說死前會重複自己的一生,就跟看電影似的一點一點播出,直到生命的鏡頭。不過我覺得這些都是扯淡,這些人最後不都活過來了嗎,那看到的聽到的這些東西,還能當真嗎?
反正我自己的體會,是一點一點變輕,一點一點消失,就像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那樣了無痕迹,死後落葉歸根。
嗯。手臂上怎麼有些癢……
火辣辣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舔。我好想睜開眼睛看一眼啊……
我怎麼還沒死,為什麼還有感覺……
漂浮在半空中的思緒猛地落回了地面上的軀體之中,我痙攣般地抽搐了一下,頓時感到自己身體的所有感官又回來了。
該死,難道我註定要承受被蟲子嚙噬的痛苦嗎。
我伸手一把扯下罩在自己臉上的圍巾,算了。要鑽就鑽把。死得暢快一些。我自暴自棄地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已經完全放棄了抗爭,卻猛地發現自己身體上那種觸角蠕動的感覺早已完全消失。
這是怎麼了。難道蟲子們突然發現我的肉還沒有刀子好吃?我已經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瞳仁一下子瞪得巨大,以我為中心的一個接近一米的包圍圈之內,竟然沒有一隻蟲子。他們全都圍在外邊,不敢輕舉妄動。彷彿我是某種恐怖的生物。
真是奇了怪了,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怕我?我兀自坐了起來,眼前黑一陣白一陣,還是強忍著傷痛擺正了自己的視線。這才發現這些蟲子似乎連靠近都不準備了,都開始像四面八方逃散。
我好像……什麼也沒做啊……
我直接的自己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巨大的一道血痕。接著就什麼都不清楚了,難道……
我把視線轉向自己的胳膊。血液早已乾涸,留下淺淺的血痂。我用右手摸了摸,傷口竟然癒合的已經差不多了。手臂的一旁,躺著一隻蟲子的屍體,僵硬的就跟冬蟲夏草干一般,身體的血色都已經被抽幹了。
難怪蟲子都不敢靠近,甚至倉皇而逃,它們看到了自己同類的死亡,感到害怕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還是有些價值的,但轉念一想,這些東西害怕的應該不是我,而是我的血。那只有一種可能。
它們怕的是貘。
果然到了這裡,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貘,十有*是不會錯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手臂上的傷口在癒合,但由於紮下去的力道太大,幾乎能隱約看到底下的骨頭,痛楚倒是沒多少,就是傷口太過猙獰,還有隱隱約約的血液在慢慢滲出。
就這一小會兒的時間,蟲子早就不見了蹤影。我朝著地上的那個窟窿搖搖晃晃地走過去,蹲在地上看了又看,這麼狹小的口子,直接進去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巧取。
或許是剛才蟲子噴涌而出的畫面太過震撼,我的潛意識還是有些害怕這個洞口。我俯身摸了摸地上的泥土,突然有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想法。
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我用右手食指沾著殘留的血跡,沿著洞口慢慢畫線。
六條長莖伸向不同的方向,密集如粟米樣的窄葉一點點纏繞在花莖之上。六根莖葉之間,連同的地方是另一種細莖多葉的植物,像扇子一樣的小花點綴在其中。
我憑著記憶用手指一點點畫著,順暢無比,彷彿手下有著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牽引著我,哪兒該轉彎,哪兒該摺疊,甚至最後整個一個大圓,都是完美無缺。這一刻,我能感覺到自己做對了。
整幅畫完成之後,血跡一點一點滲入地面,畫面發生了一陣變化,但一時半會兒我無法辨認。一陣耀眼的紅色光線猛地從地上亮起,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眼睛頓時被刺得無法睜開,熱淚直流。就在光線照出的一瞬間,我的耳邊猛然想起一陣類似敲鐘的聲音。
咚……
咚……
我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被這股憋悶卻強有力的鐘聲敲得渾身震顫。一下還好,一連幾下過後,整個人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身處何方,只覺得口渴的厲害,腦漿幾乎被鐘聲震得碎裂。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次生災害,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單單一個鐘聲,竟能讓我有種********的感覺,這種絕望的感覺比剛才蟲子厲害的多,顯然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不過我明白,熬過這一下,離最後的勝利就不遠了。
我不斷默念著祈禱文,盡量讓自己躲避這種聲音的傷害。腦子發漲的厲害,鼻子耳朵里有一些熱乎乎的東西在向外涌,我用手摸了摸,是血。眼前的黑蒙狀如山倒。
咚……
太陽穴突突的跳,就在我快要放棄的一瞬間,眼前的光線一下子暗淡下去,我神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很久很久都無法緩過勁兒來。
滴答……滴答……
鐘聲消失了,無影無蹤,剩下的卻是類似水滴從高處墜下的聲音。滴滴答答,此時此刻有如天籟。
腦袋不再發漲了,眼皮無力地耷拉著,幾次想要睜開卻都失敗了。我的臉靠在地面上,但能肯定的是這裡已經不再是巨柏林了,這裡沒有風,甚至有些濕熱,臉上潮潮的濕乎乎,卻溫暖的像一張水床,根本不想起來。
聽著水聲枕在地面上,我腦子裡寫滿了困意。實在是太累了,又是用力又是出血的,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有幾滴水滴在我的面頰之上,我連把臉往旁邊挪一挪的氣力都沒有。
太舒服了……實在太困了……就讓我睡過去吧……醒來就好,醒來一切都是夢……
……
「喂!」
「喂!丫頭!」
「這裡不能睡啊!麻煩死了……喂!你給我醒醒啊!」
我的思緒剛跟周公連上線,就硬生生被一陣極其不和諧的聲音給打斷了。我莫名從肚子里生出一股氣,蹭蹭直往腦袋上冒,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會兒生氣來了力氣,還是休息了幾分鐘給補過來的,竟然用力一睜,面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山洞,水滴,還有……
還有一張血肉模糊的大臉……
「啊!……」
我猛地一驚,頓時困意全無,身體往後連縮了好幾下,卻被那人用手臂捂住了嘴巴,發出的聲音都是類似「嗚嗚」的哀鳴。
「喂!別叫!」大臉的主人在我耳邊低吼了一聲,我便不敢掙扎了,這傢伙手臂上都是傷口,跟臉上一樣血糊糊的,肯定不是什麼善茬。
那人見我不再掙扎,剛準備鬆手,卻猛地被我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得我滿嘴的泥,他自己疼的嗷嗷直叫,過後才反應過來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於是憋紅了整張臉,像個巨大的西紅柿。
「死丫頭!你瘋了嗎!師父都敢咬!」那人一連的悲戚,彷彿被自己人給出賣了。
等等,師父?難道這人是……
「你是鶴?」我扭曲著臉,完全不敢相信。
「還能是誰!女人真是沒腦子!哎喲我這手真是……」
「那你的臉怎麼這麼……」
「怎麼了怎麼了!」
「怎麼這麼……大……」
「什麼!」鶴一臉的難以置信,爬到最近的那個水坑,兩手捧著積水不停地往臉上撲,拚命地搓拚命地揉,那陣勢簡直是要把自己的皮給撕下來。末了,對著水面里的另一個自己,自顧自的說道:「誒,還真大……」
看著這種三歲小孩的模樣,我幾乎可以肯定面前這個人是鶴了,心中的喜悅一下子湧上心頭,一股腦上前抱住了他。
「誒,你幹嘛啊!」
我就知道他是這種反應。「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看著他腫了的臉,還有渾身的傷口,揪心地問。
鶴乾笑一聲,無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力沒了,就跟普通人一樣,跟那些三屍蟲斗,哪還能跟以前一樣輕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