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悠然自得,如魚得水(二)
步悠然怔住。
趙彥華看出她的驚訝,走上前一步,順勢旋身坐在了那玉塌上,用手拍了拍墊子,「這是黃兒那丫頭從她老鄉那邊買來的,看起來不錯。」
步悠然眉頭一攏,「很貴吧?」
趙彥華一愣,笑道,「這我倒沒問,應當不太貴。」她又順著步悠然的目光打量向那玉石床身,「看起來倒是不錯,可是黃兒她老鄉也不是什麼富人,況且若是花個一百兩以上,早就向我報備了。」
步悠然遲疑,所以,有可能此玉石非彼玉石?
可明明大小質地就是與在楚瑾瑜那書房看到的一模一樣,還有屋內燃的香……
唯有一個解釋,在這翰雨軒內,有楚瑾瑜布置的人!
只是這目的,到底是監視趙彥華,還是她步悠然呢?
趙彥華看步悠然發愣,以為是累了,就著人備好了膳食,譴退了下人,獨留步悠然一人在屋內歇息。
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步悠然躺在床上隱隱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知道是那些丫鬟們回來了,再沒多會兒,就傳來兩人的對罵,接著霹靂乓啷,再然後撕扯著叫囂聲。
我靠,打群架!
步悠然坐起身,原本她就不累,加上之前又一直在躺著,無聊又透頂,現在有一碼現成兒的活生生電視劇,雖然很肥皂,但在這個乏味的古代還是有些看頭的。
步悠然索性敞開了門,搬著一把凳子坐在門口,想到屋內還有趙彥華著人備好的飯食未吃,就乾脆端著碗筷一面吃一面欣賞。
「是我的錯嗎?我明明看見就是你的手碰的!」甲說。
「你少誣賴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因為我看到你前幾日和冀侍衛偷偷摸摸地在後花園裡偷情,所以才……」乙說。
「閉嘴!」甲說。
步悠然看到這裡,面目表情一怔,忍不住咋舌,原來還有這種爆料呢,搖了搖頭,用勺子吃了一大口白飯,繼續看。
「哎哎哎,看出來了沒?看出來了沒?她這是心虛!」乙說。
周圍的丙丙丁丁們紛紛加入其中,原本白日就受了一肚子氣,正無從找個出氣口,現下正是機會,火氣一上來,抄起旁邊的零零碎碎地,相互砸了起來。
步悠然看得精彩,嘴裡一面嚼著菜,一面不高不低地叫了一聲『好』,正欲低頭再拿筷子夾一塊白菜上來,結果從頭頂上方傳來一道粗啞的女聲,「你是誰?」
她這一問,倒是打斷了院子里的這場群架,頓時黑漆漆的院子唯有歩悠然的頭頂上方吊燈被燃起,將她的輪廓照得清晰。
步悠然掃視四周,看到這群姑娘們竟然還挺厲害,有的人臉上已經被抓了一條鮮明的血道子,有的人衣裳已經被扯掉了一小塊兒,有的人頭髮早已經蓬亂。
看這樣的現場,竟是一點不比現代女人打架氣勢弱嘛。
只是現在不是肖想這些的時候,而是……如何解釋她現在的存在?如何解釋她正舉著盆吃著飯看著她們打架架?
「你是誰?」問話之人看起來是這群宮女裡面年紀最大的,聲音帶著一絲命令口吻。
歩悠然不由面露尷尬,「我……咳……咳咳……」一口在嘴裡來不及下咽的飯菜險些噎著她自己。
這些宮女中有幾個是之前因為幫忙趙彥華布置翰雨軒對歩悠然較為熟識一些的,她們一下子就認出了她,「步姑娘?」
那為首的宮女擰眉。
「莫姑姑,她就是前幾日彥華郡主所說的那個人,之前被太後娘娘重賞,又幫彥華郡主布置宮殿的人。」一宮女走上前,激動地說道,眼中含著崇拜。
那被稱為莫姑姑的宮女眯眼再次打量向步悠然,目光從她的穿著到鞋最後落至她手中的飯盆。
步悠然意識到,連忙解釋說,「我剛到,對這裡的規矩不太熟悉,睡了一下午,肚子太餓所以就……」
「你是郡主親自調過來的?」她聲音略粗。
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宮女丙走了過來,對她附耳說了兩句。
莫姑姑臉色暗沉,再看了一眼步悠然,轉過身對著在院內呆楞的宮女們嚷道,「都散了,若是再鬧,晚上誰都別睡了!」
此話剛落,小宮女們頓時作鳥獸散,各回各屋,只是這個院子大約只有四間屋子,兩個大屋,每個大屋大約睡五個宮女,剩下的兩間單獨的屋子相鄰,一間是步悠然,還有一間便是那莫姑姑的。
如此可見,在這個院子里,這個莫姑姑是老大。
院子里頓時消停了,步悠然捧著飯盆又吃了兩口,也覺無趣,便回了屋子裡睡覺。
翌日醒來,已經日上三竿,這一覺讓她渾身大汗淋漓,雖說已經是秋分時節,但到了晌午陽光依舊很足,只是沒有夏季的那麼悶。
步悠然坐起身,用備好的帕子擦拭著汗水,剛欲準備拿著盆子出去打點水洗個臉,卻聽門外傳來訓誡之聲。
「警告你多少次了,還這樣?」
這是莫姑姑的聲音?
步悠然悄然走近門前,推開一絲縫隙,窺向外面。
那宮女背對著步悠然瑟瑟縮縮,隱隱啜泣。
「不是我不幫你,你也在宮裡待了有一年之多,規矩是知道的,犯了這種事情誰也保不了你,該怎麼著自己去琢磨!」莫姑姑怒道。
「姑姑……」小宮女噗通跪在地上,扯著莫姑姑的裙擺,「我家裡的爹爹生病了,又沒錢醫治,我是出於無奈才出此下策的。」
莫姑姑聲色俱厲,「不管你是什麼目的,你今日觸犯了規矩,郡主也是知道的,所以定不輕饒!」她一把扯開了小宮女手中攥著的裙角決絕地向屋內走,走了兩步,忽地停下腳步,扭頭向步悠然木門的方向看過來。
步悠然頓時心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丫的,腦後勺還長眼了?
心情放緩,步悠然再次挪至門邊,然而,那莫姑姑已然進了屋子,院內唯剩下那小宮女還在抽泣。
說實話,步悠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處在這宮裡的,或者說是翰雨軒,是宮女嗎?看莫姑姑對步悠然不作理睬的態度即知,不可能!是半個主子?說出去也無人去信服,畢竟她的背景可能連這些小宮女都不及。而趙彥華若不昭她,她亦是不好去她的宮裡晃悠。
她在這偌大的宮裡,就好像是一個無業游民,不過倒也逍遙自在,就好比現在的這個院子里,根本無人對她問津,亦沒有人當她存在一般。
步悠然醒了便坐在空蕩蕩的院子里曬太陽,餓了便坐在門口望著外面吃飯,吃飽了再回到屋子裡的玉石床上去睡覺,直到深夜卻精神了,聽到那些小宮女們嘰嘰喳喳地回到院子里,再偶爾『不小心』三兩個人聚在一起小聲議論某某人……
一連幾日,她的生活日夜顛倒。
直到突然有一日,步悠然如常一般躺在院子里的木頭樁上睡午覺,一抹人影兒跑了過去,接著又跑了回來,手上多了一條白布,剛要向院內樹枝上一扔。
「拜託,還要不要人睡覺啊?」步悠然不耐煩地怨道。
那宮女驚嚇地坐在了地上,剛剛跑得太急,竟是沒看到步悠然的存在,她臉上的淚水還未乾,鼻尖早已哭得通紅,聲音發顫,「步、姑娘……」
步悠然一聽,眼前的小宮女竟然認識她,不由抬起眼皮,透過樹縫的陽光打在小宮女白皙的臉蛋兒上,那雙充滿靈動的雙眸泛著淚光竟是令人感到楚楚可憐,她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是想死嗎?」
小宮女咬唇,點了點頭。
步悠然抬起手臂,「那能不能出了這個院子死去?現在這裡只有你我,你死了,不明擺著就會懷疑是我殺的嗎?」
小宮女腦袋一歪,手裡的白布越攥越緊,嘴角緊繃著帶著一絲絲顫抖,剛要咧開。
「你別哭!」步悠然揚起手臂。
小宮女使勁地隱忍。
「不是我欺負你對不對?」
小宮女點頭。
「自殺也是你自己選擇的,並不是我讓你去的,對嗎?」步悠然循循善誘。
她點頭。
「你想死,我想活,我讓你出去尋死,也是為了讓你少再搭上一條人命,這,肯定也是善良的你心中所願吧?」
小宮女仔細琢磨了下這長句,似有點繞人,但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
步悠然拍了拍手,「所以,你面對著我要哭什麼呢?」
小宮女愣愣地瞅著步悠然,其實在之前也都對步悠然的事情有所耳聞,知道她在民間開過煙館,又合夥開,姑且不談論這兩樣到底好壞,但確實可以稱得上會賺錢的成功女商人,讓人欽佩。
小宮女想到自己家中病入膏肓的爹爹,想到唯有眼前的步悠然能出出主意了,於是連忙用手背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強撐著擠出笑容,「這……這樣……姑娘滿意嗎?」
步悠然看她顫動地牽起嘴角,心底沒來由地有些不忍,她在剛剛就認出來了,這個丫頭就是前幾日夜晚那莫姑姑數落的那個小宮女,看她手中攥著的白布……「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小宮女破涕為笑。
步悠然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沒說幫你,只是先聽聽。」
「姑娘心地好,我看出來了。」小宮女繼續用手背擦著眼瞼。
「你趕緊說吧,我怕你們的姑姑回來,到時候就是有心也未必能有力。」步悠然瞥了她一眼。
小宮女頷首,「前幾日我收到老鄉給我稍回來的一封信,說是我家中爹爹身體抱恙,無錢醫治,現在每日僅靠那些鄰居給點吃的度日,我心裡難過,想幫忙可是攢的錢也都給了家裡,根本所剩無幾,正好前幾日我看到彥華郡主宮內又新添了幾個青花瓶,我以為郡主沒留意,所以就偷偷趁人沒注意想要順手牽走,結果被姑姑發現。」
步悠然恍然,「所以才有了那晚的一幕。」
「嗯?」小宮女不知道步悠然說的是哪晚。
步悠然也不想作解釋,從她剛剛的話語中尋找出口,「你說你爹爹連米都吃不上,那我問你,你家中就你一個閨女嗎?」
小宮女搖頭,「我還有一個兄長。」
「難道你的兄長不管你爹爹?」步悠然詫異。
「這……」
步悠然看他吞吐,定是不知情,於是又問道,「你說你的銀子每月都寄回了家裡?」
「是。」
「你每月月俸是多少?」步悠然繼續盤問。
「五兩,我自己留一兩花銷,剩下的全部給家。」小宮女諾諾回道。
步悠然擰眉,「憑我了解,平民百姓若是省吃儉用,正常開銷,每個月四兩也是夠的,如何會連米都靠鄉親來救濟呢?」
她思索前前後後,覺得此事定有蹊蹺。
步悠然又睇向地上的那小宮女,「忘了問你,你叫什麼?」
「憐惜。」她回道。
憐惜?看她的長相還有發生的事情的確惹人憐惜!
只是,現在眼前更需迫切解決的是關於她偷竊的事情。
步悠然頷首,「你先回去做事情,剩下的交由我來。」
憐惜一愕,反應過來,連忙叩首跪謝。
步悠然揮手退了幾次,她才離開。
約莫又等了半個時辰,莫姑姑走了進來,她瞥眼看到步悠然躺在樹下,眼底現出一抹鄙夷,腳尖轉向剛要走開,步悠然叫道,「姑姑今日心情不大好?」
莫姑姑扭頭,眼神犀利地看向步悠然。
「其實大家叫您姑姑,您年紀也不大,看上去不過與我相差不了多少,若是再打扮打扮,姿色也是上乘!」步悠然邊說著邊從木頭樁上坐起身,繞至莫姑姑的身邊,「您呢,看起來嘴硬,但其實心很軟,這裡小宮女們年紀比您都小上一輪兒,您當她們是妹妹,嘴上說嚴懲,實際上卻在背地裡甚為維護。我說得對嗎?」
莫姑姑冷眼一瞥,「你想說什麼?」
步悠然一笑,「姑姑是聰明人,您也是知道我是郡主親自調來的,而且還曾受過太后的重賞,在宮外,更是與許多官家夫人有些交情。」
「你拿權勢來壓我?」她蹙眉。
步悠然連忙伸出食指,在莫姑姑眼前晃悠,「nonono,」她轉過身走了兩步,「我在贊您,不畏權勢,威武不屈,貧賤不移,此乃真君子也。」
莫姑姑聽後面色微動,她盯著步悠然,「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要說什麼?」
「其實也是小事,」步悠然眨了下眼,再次走至她身前,「只需要姑姑您睜隻眼閉隻眼,大人大量即可。」
她思索片刻頓悟,「憐惜找過你?」
步悠然搖頭,說得一派輕鬆,「只是她在院子里上吊,打斷了我的睡眠,我怕因為她的死也牽連了我,所以就想要插手插手此事。」
莫姑姑默然地看著步悠然,似在探究,「我知道了。」
剛要轉身,步悠然快步追上,扯住她手臂。
莫姑姑眉頭一動,順著步悠然的手臂看向她的衣袖方向。
步悠然嬉皮笑臉地笑了笑,「姑姑莫怪。」又討好地拍了下她的袖口,假裝上面有塵。
「還有事?」她冷言。
步悠然重重地點頭,「有,當然有。」她緩了下繼續說道,「姑姑還沒說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我說,我知道了!」莫姑姑固執地回答道。
步悠然腆著笑臉與莫姑姑四目相視,雖一熱一冷,但都過分地堅持,唯一不同的是步悠然具有現代人的思想,當然知道拿雞蛋碰石頭會是怎樣的後果,遂,她聳聳肩,「姑姑好像對我敵意頗深,不僅僅是因為我身份卑賤,從走出來的吧?」
莫姑姑瞅了一眼她,沒有回答,徑直向屋內走去。
步悠然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收斂笑意。
看來,在這個院子里,甚至說在翰雨軒,她是有意要受到排擠的了……
回到了屋裡,看到床邊上的那玉石,忽地又一念頭升起:黃兒?她記得趙彥華說這是叫黃兒的宮婢托老鄉買來的?那麼她有沒有可能是攝政王那邊的人?
……
不知不覺,到了翰雨軒已經快有十日,這裡的消息閉塞,也或許是宮內的規矩森嚴,絕口不提和翰雨軒無關的事情,就連朝廷動蕩,某某大臣下位都沒人說起,每個人都忙各自的,明明已經擦了數遍的瓷瓶還在有人擦拭,明明已經再乾淨不過的房間還在有人整理,翰雨軒不大,但這裡的下人卻有將近二十名,他們在殿內幾乎沒有任何的交流,唯有的只是『郡主吩咐』什麼什麼。
而在這些宮女當中,莫姑姑的身份相較於她們都要高上一級,因為時間來得久,也是彥華郡主從家裡帶過來最親信的人,所以這裡的宮婢們都要尊重她一些。
而再說起步悠然與趙彥華的關係來,雖然二人面上相合,但都知道人心隔肚皮的道理,更加上莫姑姑在趙彥華身邊的提醒,趙彥華也不如從前那般對待步悠然,凡事都避著她一些。
所以,徹底一來,步悠然在這個翰雨軒內就是一個大閑人。
深夜時分,院內人已熟睡。
憐惜偷偷摸摸地走入步悠然的房間內,「姑娘?」
步悠然從玉石上坐起身,「怎麼這麼晚?」
「沒辦法,這裡的規矩向來都是這樣,我能出來已經不錯。」憐惜解釋道,「姑娘生氣了嗎?」
步悠然擺手,也不說廢話,直接從玉石墊下拿出一袋銀子遞給憐惜,「這是一百兩,足夠你爹爹瞧病的。」看到憐惜臉上露出的驚喜表情,又急忙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錢你縱使是給了,他們還是不夠,你爹爹的病只是一個借口,其實就是你哥哥和你嫂嫂故意聯手要壓榨你。」
「……」憐惜低頭哀傷,「可我也不能知道我爹爹病了還無動於衷。」
步悠然點頭,「這就是你自個兒事情了,反正一百兩銀子我給了你,你在這張白紙上籤下字,分期付給我就好。」她推過一張白紙,上面一條一條寫著還貸的條款細則。
憐惜毫不猶豫地簽了字,只是字跡有些難看。
「還有一事,關於你偷青花瓷瓶,」步悠然一提起來,憐惜小臉兒再現可憐之態,雙眸在燈光的照耀下隱隱泛光,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沒事了。」
憐惜一怔,「姑娘意思是……」
「這事你別謝我,要謝就謝你們的莫姑姑。」步悠然忙撇清。
憐惜驚訝,「姑姑她……沒將此事報給郡主?」
「如若報了,你現在還會好好地在這裡?」步悠然取笑她道,「行了,踏踏實實地回去睡覺吧。」
憐惜激動得點了點頭,走至門口,想到一事,又扭頭對步悠然問道,「姑娘,我有一事想要問問你。」
「你說。」
「我聽別人說王大人就是因為得罪了您所以才被楚大人降了職,而且之前您是被楚大人關在牢里的,現在卻被輕輕鬆鬆地放了出來,都說您是楚大人身邊的人,是真的嗎?」
步悠然驚詫,明明順天府尹王珩都不知道的事情,現在在這個消息閉塞的翰雨軒卻傳開了,實在是蹊蹺啊……莫非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可目的呢?
但她肯定了一件事,在翰雨軒有楚瑾瑜安置的人,而且肯定不是一個,甚至三個,五個。
步悠然一抬頭,看到憐惜還站在門邊等她回話,不由故作輕鬆地解釋道,「我若是楚大人身邊的人,如何還會坐牢?」
憐惜歪著腦袋,細一琢磨,「也是,這傳言確實有點問題。」說完,走了出去。
可步悠然這一夜就不消停了,既然連個小丫頭都知道了,那麼作為翰雨軒的主人趙彥華肯定也早就有所耳聞了,難怪這幾日會對她避得這般緊……
……
京城作為景國的首都,熱鬧繁華,人流亦是川流不息,物阜民豐盛世景象令人咋舌,在大街上更是看不到一個乞丐,正值秋闈之際,各個商家都漲了物價,住宿的價格更是抬得比往日要高上兩倍之多。
一下子被通知改成了臨時旅店,讓老鴇劉萬娘措手不及,驚喜的同時又連忙帶著姑娘們用了三日時間打理上上下下,甚至將大廳也給打造成了一個個隔間。
雖然價格高昂,但因為是標著官家字型大小,所以房間依舊搶手,還未到半個月,卻已經住滿了趕考的考生。
秋菊端著茶水走至劉萬娘身邊,「媽媽,您不覺得這驚喜太突然了嗎?」
劉萬娘接過水杯,坐在椅上,深深地呼了口氣,忙活了一整日,總算是可以歇息下來,「你以為我沒想過?」
「那媽媽認為……」
「我想來想去,這事多半和步丫頭有關係。」劉萬娘嘆了口氣,又扭頭,「你那邊又有消息了嗎?」
採菊搖頭,「人到了攝政王那邊,什麼消息也打探不出來了。不過媽媽倒也沒必要擔心,朝廷既然都這般關照咱們,想必步姑娘那邊也不差。她是那麼聰明一個人,不會有事的。」
劉萬娘點了點頭。
……
翰雨軒的後院內,步悠然一如往日一般地躺在木頭樁上曬太陽,現在的她仿若被曾經的楚瑾瑜附身,腦海里莫名地勾勒出曾經榕樹下那抹白色頎長慵懶身影,唯美得令人驚艷。
「步姑娘?」
一道嬌嫩嗓音打斷了步悠然的回憶,她側頭,眼前穿著綠色羅裙年約十五左右的婢女,「你是?」
「步姑娘,奴婢叫黃兒。」她恭敬回道。
步悠然淺淺一笑,「終於來了……」
黃兒頷首,「讓姑娘久等。」
「你家大人有什麼吩咐?」步悠然沒有起身,懶懶地問道。
黃兒抬頭看她,搖頭,「大人並未有何吩咐,只是囑咐奴婢們對姑娘的飲食起居多加照料,姑娘所需都及時補上。」
「所以……並不需要我做什麼?」
黃兒搖頭。
「所以,我只是在這裡閑吃閑喝?」
黃兒猶豫了下,點了點頭,「大人確有說,姑娘和在攝政王府一樣就好。」
步悠然驚詫同時卻又忍不住失笑,和在攝政王府內一樣,這話聽來卻有幾分彆扭,「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跟你是一夥兒的?
黃兒抿唇,似有為難,「姑娘,這幾人不方便告知,為了她們好,亦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
步悠然也沒刁難,點了點頭,「我理解。」有些人是必須要在暗處的,一則是掩護,二則是為了更好的完成一些任務。
而顯然,在她們完成的任務中,步悠然是一個無用的角色,但這個無用的角色又不能丟棄,還要被當貢品一般地好吃好喝伺候,唯一一點便是沒有自由。
步悠然想到此,不由暗自苦笑,她抬頭看了一眼門外,似有一抹人影兒正在走近,不由提醒道,「我這裡應當也是沒什麼事情的,你們儘管去做你們的,不用管我。」
黃兒亦是注意到動靜,面色一緊地點了點頭,從步悠然的身側快速疾行,身手利落而速度,仿若一陣風一般地消失在視線之內。
步悠然還未來得及驚嘆,莫姑姑已經帶著一個宮女走了過來,「這是郡主的衣裳,原本讓惜月送去司衣司,但她現在有事走不開,麻煩你給送去一趟。」
步悠然錯愕,畢竟前幾日莫姑姑看見她都是不作理睬,現在倒是主動與她說話,實在是可疑,但既然人家都已經找上門,自然不能駁了面子,於是步悠然笑著回道,「好。」
她從莫姑姑手上接過衣裳,待她們二人離開以後,步悠然快速打開紙包,細緻查看這件衣裳,並無任何的漏洞,可見應當不會是要構陷,莫非……是她多想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雲彩增多,似有下雨的可能,看了一眼手中的衣裳,算了,接都接了,自然是要完成的,步悠然連忙摺疊好,向翰雨軒外走去。
因為以前來過翰雨軒數回,對這裡地形有了解,所以出翰雨軒並不難,只是出了這到門以外,便完全是陌生的了,步悠然必須完全要靠打聽,關鍵是那些穿過的宮女似乎永遠是一個節奏,垂首不語,疾步前行。
步悠然先後上前去試探過兩次,可都無果,宮女們只是怪異地瞅了她一眼,便繼續向前而去,步悠然無奈,只得像是無頭的蒼蠅,自己嘗試著走,只是這皇宮也太大了,走錯了兩次,她的兩條腿都已經沒了力氣,渾身燥熱得熱汗直流,她扭身看到旁邊有一個石墩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一面用袖口擦拭汗水一面口中嘀咕著,「媽的,沒有導航就算了,好歹有個圖標啊,這麼大上哪兒找去?」
「媽的?」
步悠然點頭,似不對,這是個男聲?猛地一扭頭,正對上一張看起來方方正正的大臉,她嚇得一下子從石墩子上摔了下來,「你……」
「幹嘛啊?我長得有那麼丑?」男子揚聲,用手摸著下巴。
「孟……」步悠然如若沒有猜錯,他是孟遠喬!只是……他家不是已經被抄了嗎?怎麼還能安然無恙地在宮裡?
「孟兄,這姑娘好像認識你。」說話的是站在孟遠喬身後的一個陌生男子。
步悠然循聲一望,才發現站在孟遠喬身後的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最為眼熟,便是宋家的二公子宋亦凡!而周圍的幾個人雖然不能一一叫出名字,但據步悠然的了解,既然已經與孟遠喬和宋亦凡為伍,自然便視楚瑾瑜為敵。
孟遠喬眯眼,細打量向步悠然,「你不是宮女?」
宋亦凡似乎也認出了步悠然,走上前一步,眼神充滿了敵意,「你是的步悠然?」
而與此同時,在這條深長朱紅高牆甬道間,又從遠遠漸漸行來一輛漆畫輪軛車輦,兩側各有八名侍衛護佑,隨著行走,車頂上的鈴鐺發出叮鈴叮鈴之音,甚為……刺耳。
明擺著在宣告他——攝政王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