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只是沒等俞姨娘跪上一小會,永安侯便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跪在地上的俞姨娘,頓生怒氣,責問馮氏道:「你幹什麼,為何又要罰跪湘湘?」
俞姨娘連忙站起來,拉著永安侯道:「侯爺誤會了,不是夫人讓妾身跪的,是妾身自己要跪的,侯爺千萬別跟夫人生氣……」說著做出一副害怕永安侯跟馮氏吵架的模樣
永安侯溫柔的看了一眼俞姨娘,道:「你別替她說話。」說著又怒氣騰騰的看向馮氏,道:「我還不知道她的性子,仗著自己生病,就只會欺負你……」
俞姨娘沒有否認馮氏欺負了她,垂下頭,臉上楚楚含淚,對永安侯道:「侯爺,您也替妾身想一想,昨天太夫人還……」她沒有將話完整的說下去,但意思足夠永安侯明白。倒是從另外一方面承認馮氏確實在欺負她,只是不得不將委屈忍著。
永安侯愧嘆了一聲,道:「是我委屈了你。」
俞姨娘道:「侯爺快別這樣說,妾身一點兒都不委屈。」說著又轉移話題道:「侯爺怎麼不多睡會,這麼早就來看望夫人?」
永安侯道:「我心想著馮氏一定要欺負你,所以過來看看。結果來了,果然……」說著走到馮氏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嘆了一口氣,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道:「你既然病了,就安安分分的養病,別病了還欺負這個作踐那個的。」
馮氏看著永安侯,突然無比的失望。
這就是自己從小愛慕的男人,這就是自己不顧一切哪怕他對不起自己也要嫁的男人。在他來之前,她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她跟他強了一輩子,也被他傷了一輩子的心,在這之前一直都不肯對他服軟。可她現在快要死了,驕傲、自尊這些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她想放下身段,求他看在二十幾年夫妻一場的份上,求他讓觀廉回府來,觀廉一個人在外面她很不放心,她還想求她多疼愛觀玉一點,多替她在夫家撐腰,哪怕有他對俞氏的幾個孩子的疼愛的十分之一都好。
可是現在,她突然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俞姨娘一副勸人的架勢道:「侯爺,您快別說了,否則夫人又該難受得不說話了。」說著又道:「既然侯爺已經起來了,不如現在就帶觀唐去李侍郎府上賠禮吧。李侍郎府離咱們府上距離遠,且去得早了,也顯得我們心誠。」說著推了永安侯出門,一邊走一邊道:「侯爺放心,夫人這裡我會好好服侍的。」
永安侯在門口轉過身來,依依不捨的跟俞姨娘說了幾句話,這才轉身離去。而俞姨娘臉上含笑的目送他,知道再看不見他的身影,才將臉上的笑冷冷的放了下來,轉身回到馮氏床前,眼神挑釁的看著她。
馮氏同樣也在看俞姨娘,眼神裡帶著嫉妒和怨恨。
她長得真是美啊,所以勾得侯爺多少年都對她不屑一顧。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時候俞氏不過十四五歲,她也才十六七,俞氏剛從鄉下來到京城,沒多少時候就讓高門貴族中的一眾公子哥讚美起她的美貌來,連一些已經定了親的少爺公子都對她讚不絕口。
那時候侯爺還只是世子,他們是姨表兄妹,自小定了親。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無論什麼東西得到的都是姐妹中最好的,連夫婿都是。那時候家中所有的姐妹都羨慕她,未婚夫是侯府世子,嫁過來就是世子夫人,以後是侯夫人。馮家雖然是讀書人家,祖父位居刑部尚書,但馮家出仕也不過第三代,根本算不上書香門第,而永安侯卻是功勛貴爵,那時候老侯爺還掌握西北一方的軍隊,馮程兩家的親事,怎麼看都是馮家高攀了永安侯府。
她跟永安侯又一起長大,她自小仰慕永安侯這個表哥。這門親事,一直是她的驕傲。
可沒想到,侯爺不過偶然見了俞氏一面,回來后便不顧他們婚期已近,鬧著要娶俞氏,為此甚至不惜以絕食和出家來威脅姨母。姨母就只生了這一個兒子,最終還是屈服於侯爺來馮家退了跟她的親事,然後替他求娶了俞氏。
為此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家裡那些她從前看不起的庶出姐妹也來笑話她,堂堂的尚書府千金,最後竟然連一個從五品官的女兒都爭不過。她不服,她嫉妒,她怨恨。俞氏有什麼,除了美貌她哪一點比得上她,結果侯爺卻為了她而拋棄了她。俞氏一個小官之女,不找個門當戶對的窮酸小子嫁了,憑什麼來搶她的親事。
馮家亦是忍不下這口氣,程家是門第顯赫的侯爵,他們不能碰硬,但她的祖父是刑部尚書,對付一個沒多少實權的從五品官綽綽有餘。果然,俞氏的父親成了參與謀逆的罪臣,俞家男眷被誅,俞氏從雲端落入泥沼,沒入最卑賤的妓籍。
罪臣之女,妓籍之身,看她還怎麼嫁入侯府。
但她算到了一切,唯一沒算到的是侯爺對她的用心。更沒想到的是她明明已經陷入泥沼里,卻還能滾著泥土爬起來,然後提著長劍氣勢洶洶的向她而來。
她不知道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會不會願意嫁給侯爺。但她知道,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一定連陷入泥沼的機會都不會給她,她一定會在當初俞家被抄家的時候就殺了她。
俞姨娘看著馮氏怨恨的眼神,心裡得意起來。她越是怨恨,她越是得意。只有失敗者才會怨恨,勝利者只會張狂。
她走到馮氏跟前坐下來,拿著帕子替馮氏擦去眼角的濕潤,動作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她一邊笑著一邊溫柔的道:「夫人,觀庭和莊家大小姐的婚期定下來了,就定在下個月的初五,侯爺親自選的日子。之所以定得這麼急,是因為侯爺說要趕在你死之前將觀庭的媳婦娶進門來,免得你一死,守孝還要耽擱個三年。哎,侯爺也真是的,夫妻一場怎麼能說出這樣沒情分的話。
哦對了,昨天太夫人說我一個妾室,沒資格插手觀庭的婚事。現在妾身就來請示夫人,觀庭的婚宴該怎麼辦才好?」
馮氏一動不動的看著俞姨娘,彷彿是想要從她身上剜出一個洞來,而俞姨娘同樣淺笑著看著她,彷彿真的是在真心請教她該怎麼做。
好一會之後,馮氏先是敗下陣來,絕望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對擔憂的看著她們的胡姨娘使了使眼色。
胡姨娘會意,正準備帶著屋裡的丫鬟出去。
俞姨娘這時候卻喊住她道:「等等,其他人出去,胡姨娘留下來。」說著又笑著對馮氏道:「屋裡不留一個人,萬一夫人突然出個什麼事,妾身就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馮氏垂下眼來,最終對胡姨娘點了點頭。胡姨娘揮了揮手讓屋裡的其他丫鬟出去,自己留在了屋裡
馮氏伸出手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俞姨娘的手臂,看著她哀求道:「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俞姨娘「噗呲」的一聲笑出聲來,道:「真是難得,夫人竟然有求我的一天。」她說著繼續溫柔的替馮氏擦著額頭,道:「若是當年我求夫人的時候,夫人答應放過我的父母兄弟,那我今天也一定會答應夫人的。只是可惜呀……」
她說完突然發狠的揪著馮氏的衣領,眼神兇狠的道:「你當初不是笑得很得意很張狂嗎,怎麼,現在笑不出來了。我告訴你,馮妙娥,你今天所受的一切不及我當年所受的萬分之一,你不知道親眼看著自己父親人頭落地的感覺,也不知道在青樓里被那些臭男人侮辱的感覺,那些男人的手好臟啊,我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噁心,還有你也不知道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為了救自己被人打死的感覺。我早說過,只要我能活下去的一天,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你在乎什麼,我就毀了什麼……」她說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忍不住濕潤起來。
她將眼淚忍下去,放開馮氏的衣領,一邊替她整理衣領一邊端起旁邊的葯一邊喂她道:「夫人快喝葯吧,您現在可要好好的保重身體,妾身可不希望您現在就死了。您也別想著在我兒子成親之前死了給我兒子尋晦氣,您知道的,您給我兒子尋晦氣,那妾身只好找大小姐尋晦氣了。我一個妾室,是拿大小姐沒有辦法,可有侯爺呀,侯爺可是大小姐的親生父親……您呀,就好好的活到我兒子成了親再死。」
馮氏看著她,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再言。張開嘴喝下俞姨娘餵過來的葯,哪怕她現在餵過來的是毒藥,為了她的孩子她都只能喝下去。
正在此時,外面有丫鬟進來傳,道:「六小姐過來給夫人請安了。」
俞姨娘直接越過馮氏吩咐她道:「讓六小姐進來。」說著又低頭對馮氏道:「觀音昨日回來了,按理她昨日就該過來給夫人請安的,但想著不好打擾夫人養病就沒讓她過來了。觀音這孩子就是孝順,今日一大早居然就來給夫人請安了。」她說著又笑笑,道:「夫人等一下可千萬別讓我女兒不高興,你讓我女兒不高興了,那我也只好拿你女兒不高興了,夫人可明白了?」
馮氏閉上眼睛,沒有回應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