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永安侯府。
侯府大門前的兩座獅子虎虎生威,眼睛銳利的目視著前面。
程家的二姑奶奶程觀月從馬車上下來,接著便火火烈烈的進了侯府的大門。寬大的袖子在空中獵獵飛舞,綰在髮髻上的珠翠步搖微微晃動,在陽光下散發出極其耀眼奪目的光芒,空氣中傳來珠翠相碰的鈴鈴聲。
女子的姿容出眾,在精緻妝容的襯托下,極其的奪目,臉上帶著非悲似喜的表情。
侯府是她的娘家,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不用人帶領,自己就繞過雕欄玉砌的雁翅壁影,穿過長長的青石小道,一路到了侯府的內院,往俞姨娘的元嵐院而去。
俞姨娘正端著湯水從院子里出來,見到她,微微有些皺了皺眉頭。
程觀月不覺,反而轟轟火火的撲了上去,抱著俞姨娘的手臂道:「姨娘,聽說母親的身體不好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頗為哀傷,但語氣里卻掩不住的喜色。
俞姨娘被她這一撲,手上端著的湯水差點灑下來,好不容易重新端穩了,連忙瞪了她一眼,罵道:「多大的人了,做事還這麼莽莽撞撞的,規矩都白學了。」
程觀月放開俞姨娘的手臂,對著俞姨娘笑了一下,然後拿出帕子捂著嘴,眉眼含笑幸災樂禍的道:「我不是聽到母親身體不好了,一時著急么。說起來母親的身體怎麼就突然不好了呢,女兒真是擔心得很。」
俞姨娘淺淺的噙了笑,過了半會,才瞥了一眼女兒微凸的肚子,然後問道:「回來也不提前給家裡送個信,你這樣三天兩頭的跑回娘家來,也不怕你婆婆說你。」
程觀月撇了撇嘴,不屑道:「你女婿的世子位還要靠著爹爹才能坐穩呢,我婆婆哪裡敢說我。更何況我現在有了身孕,她恨不得將我供起來。」
俞姨娘道:「你畢竟是做了人家媳婦的人了,不能還跟在娘家一樣。你婆婆對你寬和,你也要懂得做媳婦的本分,面子上也要做到上敬下孝,不然她以後惱了你,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有得你苦頭吃。」
程觀月不高興起來,嘟起嘴不滿道:「真是嫁了人就是別家的人了,姨娘是連家都不讓我回了。」
俞姨娘嘆了一口氣,道:「你真是被我和你爹爹慣壞了。」說著又道:「算了算了,回來就回來了。等一下我讓人給你婆婆備份禮,算是替你這個沒腦子的丫頭賠禮。」
程觀月這才高興起來,重新抱起俞姨娘的手臂。
俞姨娘又道:「既然回來了,先去你祖母那裡請安吧,免得她又挑你的規矩。」
侯府的太夫人云氏是侯夫人馮氏的親姨母,向來厭惡她和她生的幾個兒女。
程觀月道:「知道了。」說著就要往雲太夫人的院子去。
俞姨娘想了想,心裡不放心,指了身邊的其中一個丫鬟道:「你跟二姑奶奶一起去太夫人的院子。」
丫鬟對俞姨娘福了福禮,然後跟著程觀月一起去了。俞姨娘這才繼續端著湯水,帶著另外一個丫鬟去了馮氏的荊蘭院。
馮氏的院子顯得有些鬧哄哄的,幾個小丫鬟站在一旁交頭接耳的說話,地上的一堆殘花敗葉也無人清掃。
荊蘭院的管事蓮麽麽正在頤指氣使的教訓兩個小丫鬟,嗓門大得離院子老遠都能聽得到。見到俞姨娘走進來,連忙停下訓話走過來,諂媚的笑道:「俞姨娘,您來了。」
其實這樣的吵鬧的環境真是一點都不適合病人養病。
馮氏身體好的時候,荊蘭院的規矩嚴得很,馮氏更是將荊蘭院圍得跟鐵桶一般,她幾次想插人手進來都插不進。但自從馮氏病了之後,馮氏的奶娘馮麽麽被以照顧馮氏不周的罪名打發出了侯府,永安侯然後指了蓮麽麽當了荊蘭院的管事,然後荊蘭院的規矩便漸漸亂了。
俞姨娘笑著對蓮麽麽點了點頭,道:「我過來服侍夫人。」說著又問了幾句夫人最近好不好,可吃藥了沒有,睡得香嗎之類的話。
蓮麽麽笑著道:「夫人今日可好多了,前幾日吃了葯后老說自己睡不著,今日夫人沒吃藥,卻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個好覺,整整四個時辰,連一個噩夢都沒做,我看吶,太醫院的那些個御醫也沒什麼本事,給夫人開的葯吃了比不吃還壞。」
俞姨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馮氏的身體也就那樣了,全靠御醫開的那些葯吊著命。御醫開的是虎狼之葯,吃了身體不舒服是會有的,但吃了自然是要比不吃好的。馮氏今日沒吃藥,只怕是暈過去了,難為蓮麽麽能將暈過去說成是好好睡了一覺。
俞姨娘道:「蓮麽麽,你很好,伺候夫人辛苦了,我會報給侯爺,讓侯爺好好賞你。」
蓮麽麽高興起來,連忙笑著謝道:「多謝姨娘。」
俞姨娘沒再說話,直接進了馮氏的屋子。
馮氏的床邊圍著幾個丫鬟,正在清理馮氏吐出來的穢物。馮氏躺在床上,身體已經瘦得身體脫骨,眼睛深深的凹下去,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看到俞姨娘進來,瞪大了眼睛,憤恨的瞪著她。
俞姨娘極其張揚的對她笑了一下,端著湯水走過去,一邊大聲道:「夫人,妾身來服侍您啦,聽說您最近胃口不好,妾身給您熬了雞湯。」
馮氏現在連說話都十分耗費力氣,憤恨的瞪了她一會,接著便轉過頭去,不再去看她。
俞姨娘將湯水放到桌子上,用碗盛了湯,走到馮氏的床前。旁邊的丫鬟看著,怕俞姨娘偷偷的對馮氏做什麼事,怯怯的上前道:「姨娘,讓奴婢來了。」
俞姨娘眼睛銳利的瞪了她一眼,嚇得丫鬟連忙退了回去。
俞姨娘跪到床邊,用湯匙攪著碗里的雞湯,時不時的吹上兩口,一邊說話道:「這雞湯妾身可是用小火熬了好幾個時辰,早上一起來就將雞湯放在爐子上熬著,一直熬到了現在。裡面放了人蔘、枸杞、靈芝等十幾種藥材,補得很,夫人您嘗一嘗。」說著將乘了雞湯的勺子遞到了馮氏的嘴邊。
旁邊的丫鬟擔心的看著馮氏,夫人現在的身體這麼虛弱,虛不受補,這樣補的雞湯對夫人根本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還有壞處。她雖然可憐馮氏,但剛才被俞姨娘瞪了一次,此時也並不敢再給馮氏出頭。
她並不是一開始就伺候馮氏,馮氏身邊原本那些忠心的丫鬟早就被俞姨娘找了錯處全部打發出去了,她們都是後面遞補進來伺候馮氏的。她們對馮氏還並沒有達到能冒著被罰的風險為她出頭的地步。
馮氏重新轉過頭來,用盡全身的力氣伸手揮掉俞姨娘手上的勺子,眼睛怨毒的看著她,吃力的罵道:「賤人!」
俞姨娘作出惶惶狀,看著馮氏道:「夫人,可是妾身哪裡做得不好,讓您生氣了?」
馮氏看著這個她這輩子最恨的仇人,就是這個女人勾引了侯爺,將侯爺迷得神魂顛倒,將侯爺迷得寵妾滅妻,是這個女人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也害了她的孩子,她恨不能一刀殺了她。
馮氏繼續恨毒的道:「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將你和你那不要臉的家人一起殺死。」
俞姨娘做放下湯碗,做垂淚狀,泫然欲泣的道:「妾身知道夫人不喜歡妾身,夫人要打要罵妾身都使得,可就千萬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便是妾身的罪過了。」
她本身長得貌美絕色,如今泫然欲泣的樣子,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味道。可是讓馮氏看著,卻更加的厭惡。
俞姨娘重新將湯碗端過來,繼續用勺子盛了湯道:「夫人,您多少喝一點,妾身聽說你今天一整日都沒吃過東西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說完微微傾下身,噙著笑看著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她道:「我早就說過,有本事就將我殺死。殺不死我,等我從泥地里爬起來,我會讓你不得好死。你看,我當年的誓言可不就應驗了。他日你到了地底下,可別忘了找到我的父親、母親和弟弟們,告訴他們我終於替他們報仇了。
哦,對了,你死了還不算,還有你的兩個孩子呢。大少爺已經被侯爺趕出去了,你說他在外面萬一遇上個什麼山賊土匪的,大少爺又是這麼喜歡逞強的性子,萬一丟了性命可怎麼好……」
馮氏氣得胸口生煙,一口濃痰堵在喉嚨,想要咳嗽出來,偏偏卻又沒力氣咳,只能「呼呼」的呼吸著。瞪大了眼睛看著俞姨娘,眼神里像是淬了毒一樣,雙手從被子裡面伸出來,想要去掐俞姨娘的脖子,偏偏夠不著,只能揮舞的抓著俞姨娘胸口的衣服。
俞姨娘就著她揮舞的手,將拿著湯碗的手一松,湯碗摔下來,湯水灑到馮氏和自己的身上。
俞姨娘連忙「呀」的一聲站起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道:「夫人,妾身不是故意的,是您打到我的手了。」
旁邊的丫鬟不敢去訓斥俞姨娘,連忙上前去替馮氏整理濕掉的被子和衣裳。
馮氏的手仍是在空中不斷的揮舞著,眼睛瞪著俞姨娘。
恰在此時,端著葯的胡姨娘從外面走進來,看著屋裡亂糟糟的場景,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說著看到俞姨娘和馮氏狼狽的樣子,連忙放下手上的葯,走過去幫著馮氏更換被子和衣裳。
俞姨娘就站在旁邊冷眼的看著,也不離開。等到馮氏的衣裳和被子換過以後,她走過去,端起胡姨娘放在桌子上的葯,一邊攪拌著一邊往馮氏床邊走。
胡姨娘見到了,連忙走過來將葯碗搶過去,對俞姨娘笑著道:「不麻煩姐姐了,還是妹妹來吧。」
胡姨娘原本是馮氏的陪嫁丫鬟,當初為了抗衡俞姨娘抬舉了她上來,可惜這麼多年一直不得永安侯爺的寵,但她對馮氏最是忠心。
俞姨娘噙著笑,若有似無的看了胡姨娘一眼。胡姨娘不敢看她,低下頭去,端著葯碗往馮氏的床邊去了。
胡姨娘看著馮氏一臉憤恨的看著俞姨娘,根本不願意吃藥,覺得這樣不行,於是大著膽子對俞姨娘笑了一下道:「姐姐身上的衣服也濕了,不如姐姐先回去換身衣裳,夫人這裡有妹妹就好。」
她話音剛落,沒等俞姨娘說話,屋子外面突然傳來女子嬌俏的聲音:「母親,聽說您身體又不好了,女兒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