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孟紹走進永安侯府的大門,程觀庭親自出來將他迎進了靈堂。
永安侯府如今是一片縞素,到處都是悲傷的吶鎖聲和喇叭聲,馮氏的靈前跪著一堆哭天搶地哭靈的人,但諷刺的是,孟紹卻從中感受不到半點悲傷的氣氛。
孟紹將自己準備好的三牲祭品等物送上,程觀庭吩咐下人將極品帶下去擺上,然後對孟紹道:「我還以為大姐夫今日不會來了,畢竟大姐她……」他說到這裡非常適時的做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哽咽了一下,接著道:「大姐夫還請節哀,我實在沒想到母親和大姐會同時去了。父親和姨娘昨天聽到消息就病倒了,至今還躺在床上。特別是姨娘,從昨天探望大姐后回來就一直在自責說是自己的錯,她昨日本是想要安慰大姐,讓大姐振作起來的,跟大姐說母親若地下有知也一定不會希望她這樣,一定會希望她快點好起來。但沒想到大姐見姨娘提起母親情緒會這樣激動,甚至……哎,昨天聽到國公府報喪的消息,姨娘就難過的想要自殘,所要將命配給大姐,我們好說歹勸的才讓她放棄了這樣的念頭,如今情緒還是不穩定,吃了大夫開的安神葯躺在床上……」
孟紹知道他是想要向他解釋俞姨娘昨天的行為,她心知俞姨娘絕不會像程觀庭解釋的這樣無辜,但昨天她究竟和觀玉說了什麼已經無從查證,如今他也只是客氣的道一句:「請岳父、太夫人、俞姨娘還有幾位舅兄、姨妹節哀。」
程觀庭嘆了一口氣,道:「節哀,大家都節哀,也請大姐夫和孟太夫人節哀。」
兩人一邊寒暄著,程觀庭一邊將他請到了書房,路上還順便吩咐了身邊的小廝道:「去將父親請起身來,就說大姐夫來了,請他來招待。」
孟紹在書房裡喝了半盞茶的功夫,永安侯才姍姍來遲。
永安侯亦是穿了一身喪服,臉色蒼白面有哀容,衣服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看著倒真像是傷心病倒的人。
他進門后對著孟紹喊了一聲:「令儀……」令儀是孟紹的字。
他喊了這一聲,接著突然便凄凄的哭了起來,道:「觀玉,觀玉她……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幸,她母親剛去,她也就跟著去了,簡直是剜我這個父親的心啊……觀玉自小就懂事,她又是做長姐的,我便多少對她有些忽略,但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就去了,讓我這個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早知道如此,她小時候我就該好好多疼疼她的。」
程觀庭連忙走過來扶了他坐下,勸他道:「父親,您別這樣,大姐夫還在這兒呢,大姐和母親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您這樣。」
孟紹沒說什麼,他對這個岳父多少是有些瞧不起的,也不耐煩看他裝模作樣的做戲,見他這樣,依禮給他行了長輩禮,客氣的說了一句:「岳父請節哀!」便不再說話了。
永安侯見孟紹對自己的行為視若無睹,心裡有小小的不爽,但也知道自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
他跟馮氏怨偶這麼多年,早就沒有多少夫妻情分了,何況他一直認為當初是馮家人和程太夫人逼著他娶了馮氏,拆散了他和俞姨娘,心裡對她頗為怨恨。馮氏死了,他並無多少感覺。而觀玉是他的女兒,她死了,他傷心是有些傷心的,但觀玉是馮氏所出,性子又像馮氏,從小就喜歡跟俞姨娘對著干,十分不討喜,他對她的傷心也有限。
他繼續哀戚的說了兩句,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傷心之情,然後便不再多說了,轉而說起道:「我那小外孫,他還好嗎?」
孟紹道:「由我母親照顧著,暫時很好。」
永安侯哀嘆了一聲,道:「這孩子可憐,一出生就沒了母親,又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身子骨弱,以後若是沒有個細心的人照顧著怎麼能行。」說著期期的望著孟紹,道:「令儀,觀玉去了,你還年輕,以後免不了續弦。看在我這個外祖父對孩子的一片憐愛之心的份上,拜託你以後能找個心善寬和,能體貼照顧孩子的繼妻,最好這個人與觀玉和孩子都有親,有……」
程觀庭聽到這裡,連忙伸出腿來瞧瞧踢了永安侯一腳,打斷了他的話。
他們雖然有心將觀音嫁給孟紹,但有些事不能急著來,太刻意了只能起反效果。
孟紹起初聽到永安侯時,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想到永安侯彷彿還有個未出閣的小女兒,也是俞姨娘所出,便又不由諷刺的彎起了嘴角了。
他繼室的人選倒是個香餑餑,這元妻才剛去,宮裡他的姑姑孟貴妃已經盯著,岳家裡程太夫人和永安侯各有打算,就連妻子臨死時都想先替他打算上。
程觀庭觀察著孟紹的臉色,心裡暗惱父親拖後腿,連忙給孟紹倒了一杯茶,對他道:「大姐夫,你喝茶,你喝茶。」準備將這件事岔過去。
孟紹沒說什麼,端起茶杯正準備喝茶,結果這時候書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走了進來,在地板上照射出一個長長的倒影。
孟紹漫不經心的轉過頭來,結果在看清楚那個身影時卻微微收緊了瞳孔,略微發怔的看著眼前的那一片傾城之色。
站在門前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姑娘,穿著素白的喪服,但烏髮如絲,眸如秋露,朱唇眉黛,白膚如雪,難掩其絕色。孟紹突然想到了一句詩詞「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
好一會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出神,懊惱一聲,垂下眸,壓去心中的念頭,仰頭將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然後放下茶杯。接著想到這個女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剩下的便就只是嘲諷。
程觀庭一直在悄悄的觀察孟紹的臉色,孟紹雖然表現的鎮定,但他仍是發現了他第一眼見到觀音時的驚艷,他甚至主意到,因為太過驚艷握著茶杯的手甚至抖了一下。
門口的女子彷彿也很意外書房中會有客人,驚訝的望了孟紹一眼,但很快沉靜下來,垂下眸道:「原來父親和哥哥有客人,那我等一會再來。」
程觀庭連忙叫住她,道:「既然來了,那進來見一下人吧。不是外人,是我們的大姐夫。你長這麼大,怕還是第一次見他。」說著又對孟紹道:「這是我們最小的妹妹觀音,家裡輪序排行第六,因自小寄養在棲霞寺,最近才被接回府里,所以大姐夫大概不曾見過他。」
觀音沒想到裡面坐著的人是宋國公,這倒的確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赫赫威名的大姐夫。程觀玉成親的時候,她不過四五歲,且剛好她在棲霞寺里生了場大病,連姨娘都住到了棲霞寺里來照顧她,沒回。而宋國公是武將,經常外出征戰,她也不時常在永安侯府。她在永安侯府的時候,這位宋國公不是去打仗了,就是外出公幹了,而他在京城的時候,她又在棲霞寺,所以這麼長時間,他們竟然是連一次都沒有遇上。
她一邊走進來一邊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大概二十二、三的年紀,身材高大欣長,是個英挺的青年。只是表情有些冷肅,讓人不容易靠近。
觀音走到他面前,屈膝行禮:「見過大姐夫。」
孟紹的眼睛里已經掩去了驚艷,此時看著她卻不說話,剩下的只有冷嘲。
觀音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卻看出了他臉上的嘲諷,心裡感覺不舒服,對此有些微慍。見他不叫起,也不說話,乾脆自己直接起來,站到了一邊。
程觀庭也看出了他們之間氣氛不融洽,連忙開口岔過去道:「觀音,你找我和父親什麼事?」
觀音覺得有些奇怪,不是二哥的丫鬟夏薇跟她說,二哥有事找她的嗎,怎麼變成她有事找他們了。
畢竟有外人在,觀音不好直接問,便順著他的話道:「哦,我是見你和父親都不在,外面管事招呼賓客忙不過來,我想來看看你們在忙什麼。」
她說著又道:「你們既然在忙,那我就先出去了。」說著屈了屈膝,正要行禮退出去。結果這時候孟紹卻先站了起來,對程觀庭和永安侯道:「國公府里也在辦觀玉的喪事,岳父和二舅兄既然也在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不等程觀庭和永安侯說什麼,直接邁腿走了。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來,眼睛上下打量著觀音,翹著諷刺的嘴角道:「六姨妹的確很漂亮,但……」他沒有說下去,只是眼睛里的嘲弄越濃,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觀音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只覺得他莫名其妙,在心裡罵了一句:「有病!」
程觀庭則是與永安侯對視了一眼,嘆了一口氣,不知這事情是成了一半,還是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