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嫁與成都王
嵇紹想起了那俊美絕倫有些邪氣的高貴王爺,那個王爺一言一行很是謙恭,約他在茶樓中品茗清談,沒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樣子,反如晚輩一般對他禮敬有加。
他們也談老莊,談玄默,談大道蒼生,談如何救濟百姓,拯救晉室,雖也有意見與信念不同之處,但也可謂是知己了。
告別之時,那個王爺才提出了真正邀約他的意圖——想娶嵇家的女兒為妻。
當時他很詫異,自己這個女兒因特殊的命格自小養在山野之中,未能讓任何人知曉,成都王是如何得知他有女兒的?
後來成都王竟給他講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的大致意思是,他與一名女子有著前世之緣,如今這名女子已化名玄機步入塵世之中,並很不幸成為這亂世之中風口浪尖上的人物。為了庇護這名女子,他必須娶她為妻,與她攜手共渡亂世,而現在,他已然找到了這名女子並與之私定終身,現在只想要給她一個正室的名分,故而來向岳父大人提親。
雖說是提親,可是那話里分明已沒有給他拒絕的選擇,明明是威脅他不得不答應的事情卻也讓他說得那般委婉動聽,這位王爺表面上看著柔弱可欺,實則詭異莫測手段高明。
起初,他並不相信自己女兒會與男子私相授受定下終身之約,如今看來是不得不信了!
「瑤兒,你想嫁給成都王么?」嵇紹以低沉而微凄的聲音問。
父親問的是想?而不是願不願意?看來他以為自己與成都王是兩情相悅。他竟以為她是自願委身於那個陰險狡詐的傢伙?
可是又能怎麼樣?事到如今,她還能說其實她想嫁的人是衛玠么?
不,已經不能了,那傢伙放出了狠話,她不敢冒這個險,何況她現在關係到的不僅有衛家還有嵇家。
所以,即便心裡再怎麼難受,她還是要裝作歡喜的點頭。
「瑤兒,你知道為父為何待你與你哥哥不一樣么?你難道從來沒有怪過父親偏心?從來沒有想過,父親為什麼要將你養在深山野林中?」嵇紹忽然一連三問。看著她的眼神無不表露著痛心。
衛萌萌不知道。原身的記憶不是很全面,但她能感覺到她對這個父親的敬愛是超出了一切的,在她記憶里最多的就是父親如何教她認字讀書,教她習武練劍。甚至帶她爬山採藥教她生存之道。只是奇怪的是。父親的琴明明彈得那麼好,卻從來不教她琴與畫那些閨閣女孩兒修養氣質的東西。
難道他是故意將她當男孩兒來養了?
「我只知道父親常對瑤兒說,貧賤易居。貴盛難為工。」說到這裡,衛萌萌似明白了什麼,驚訝的看向嵇紹,「父親可是根本就不想將瑤兒嫁與成都王?」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嵇紹滿目憂慮,以疼惜而憂憐的目光看著她道,「你還是逃不過那樣的命運,瑤兒,你自一出生便身體不好,剛滿周歲的時候差一點夭折,你母親便向一高僧求了一福願,希望能保你一世平安,可那高僧說,你本乃富貴之命,天生聰穎,卻過慧易夭,長大后又必有傾城之色,自古紅顏多溥命,如能貧賤而居,方可平安享高壽。」
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的一個原因,所以原身嵇瑤才從小生長於山野之中,雖說她從來不信那些算命的迷信,可看來那高僧還是算對了,真的嵇瑤靈魂已然散去,如今占著嵇瑤身子的是她衛萌萌。
衛萌萌自然是不信命格之數的,何況她是穿越過來的靈魂,自認有能力去改變那樣的命運。
嵇紹見她沉思,又道:「雖說趙王兵敗伏誅之後,成都王上表朝庭發糧安撫戰禍影響的陽翟居民以及為戰死的八千士兵設立墓園,此舉深得民心,且如今加九錫殊禮,進封大將軍,特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可是他與諸王的關係也將會日益緊張起來,瑤兒,你想過嫁與他之後將會面臨著什麼?」
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問?難道他也能看到成都王司馬穎的未來么?
衛萌萌心中思忖著,是了,她曾有看到過父親寫過的一本書,有講到當世的時局,諸王爭權,西方的匈奴與北方的鮮卑對中土虎視眈眈,似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嵇紹雖為隱士,可還是心懷天下,成都王之亂時,他便出仕,隨天子御駕親征,不惜為護暗弱的天子而血濺帝衣,就那麼無畏的犧牲了,歷史給他的評價還褒貶不一,忠君忠君,可是這麼愚忠真的好么?
也許她嫁與了成都王,還能救回父親的一條性命。
這麼一想,她尚還在掙扎還是那麼不甘的決定便更加堅定了,她抬起頭來,望了望父親好似雲淡風清太上忘情的仙姿容顏,咬了咬唇瓣回道:「知道的,父親,我知道他也會捲入諸王爭權之中,可是父親,我總在想,這西晉的天下為何不安?不就是因為天子暗弱,妄殺忠良而使民心渙散了么?昏君一日在位,天下便一日不得安寧,倘若能有一明君取代天子之位,也許能挽救這西晉江山……」
「住口,你所認為的明君難道是他成都王司馬穎么?」嵇紹忽然變色,他那張俊逸的臉上冷若寒冰,「成都王扶植匈奴質子劉淵,必有所作為,倘若他日帶犬戎起兵謀反,入侵中原,到時候這天下還是不是西晉的天下就說不定了。」
「父親——」衛萌萌知道嵇紹的心志非常堅定,她說再多也起不到半點作用,只得向他磕了個頭,低聲道,「別怪女兒無孝。可若女兒不嫁與成都王又能怎麼樣?」
不嫁的話,以成都王的狠決,必定連嵇府的人也不會放過。
可是這句話她不能說出口,她不能讓父親感到愧疚不安,就當是她任性自願與他私相授受吧!
「瑤兒,倘若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可怎麼辦?」嵇紹忽然眼神一黯,看著她也露出了擔憂。
衛萌萌仰起頭顱,目光也驟地一冷,她語氣堅決的道:「倘若他起兵謀反。我會殺了他的。請您放心,瑤兒必不會讓嵇家背上不忠的罪名!」
嵇紹臉色陡變,頗有震驚之色,他將女兒的手牽了起來。有些心疼的將她攬進了懷裡。輕撫起她烏墨的秀髮來。許久,他才嘆息似的說了一聲:「隨父親回去吧!出嫁之前,你總得要與族人道別。你的堂兄弟們都許久不曾見過你了!」
「是,父親!」
這種被父親寵愛的感覺,衛萌萌覺得很好,而且這還是一位有如仙人一般的父親,身上自有一種豁達洒脫明朗清新的氣息,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嵇紹以仁愛著稱,並撫養侄子嵇含等五人,待他們視如己出。可是她的那些堂兄弟們包括自己的親哥哥嵇眕都不曾見過她幾面,說到原身的親哥哥,那個頗有父親風範的嵇眕好像早早的就夭折了,難怪自她穿過來,嵇紹就從未跟她提起過她的親哥哥。
當嵇紹將她帶回嵇府時,首先看到的不是她的那些堂兄弟們,而是嵇府門前的諸多侍衛,那些侍衛似並非嵇府中人,而且還有一群小廝正在將一抬又一抬的禮箱送進了府里去。
一名長史發現了他,連忙過來諂媚的笑道:「喲,嵇侍中可算是回來了,奴材還尋思著要去哪兒找您呢!」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嵇紹指著那還在陸陸續續抬進府中的禮箱問。
長史此時的目光早就落在了衛萌萌身上,但見其容光明艷逼人,目炫神迷了一番,連連點頭,咋一聽嵇紹問話,連忙又答道:「奴材奉齊王殿下之命,想迎嵇侍中之女嵇紹入王府之中為側妃,這些全都是齊王殿下命奴材送來的聘禮!」
「齊王殿下?」嵇紹與衛萌萌同時訝異的問了一聲,這時一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從府中走了出來,一見到嵇紹便急急忙忙走了過來,低聲道:「大伯,齊王殿下派人送來了十二抬禮箱,說是要侄兒將堂妹嵇瑤即刻送入齊王府中,可是侄兒從未見過堂妹嵇瑤……」
「你的堂妹,便是她了!」嵇紹打斷,那年輕公子這才將目光掃到了嵇紹身後的衛萌萌身上,這一看,頓時大為吃驚,原來大伯真有個女兒被養在山野之中,原來這個堂妹真如剛才那位長史所說貌若天仙有傾世之姿,這一見之下,果然……
「這位長史,你是不是弄錯了,齊王殿下從未見過我,怎麼會想到要納我為側妃?」衛萌萌忽地開口說話了,她問得十分自然,且語氣清脆有力,不像那閨閣少女般靡軟。
長史嬉皮笑臉的說道:「齊王殿下雖未見過姑娘,但是姑娘的傾城之姿現在已是名傾京洛,今日宴會之上,有位公子獻上了姑娘的畫像,殿下一見之下為之傾心,故而命奴材送來聘禮,還請姑娘……」
長史話還未說完,一個聲音突地從後方傳來道:「長史還是將這些禮箱給送回齊王府中去吧!嵇氏阿瑤已是本王的女人,而且本王早已下過聘禮,只待擇日將她迎娶過門了!」
長史臉色頓時一僵,他尋著聲音一望,就見一氣質高華的白衣人影帶著一干侍從於金光燦然的陽光中走了過來,那人臉上還帶著微笑,可說出來的話已是不怒而威。
長史抹了一下冷汗,有些戰戰兢兢的低喚了一聲:「成都王殿下!」他囁嚅著嘴唇,不停的可是可是了半天,最後低聲道,「齊王殿下說,成都王殿下並未向人說過欲娶嵇氏女為妻,現在嵇氏阿瑤還算不得是成都王殿下的妻,所以,齊王殿下依然可以納她為側妃的!」
成都王聽罷倒是不惱怒,而是輕笑一聲,徑直走到了衛萌萌的身旁,並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這一摟,衛萌萌胃裡又是一陣翻湧,連忙捂住嘴乾嘔了一聲。
「怎麼了?許久不見,你好像清瘦了一些,都怪我沒有及早的將你接到王府之中。」成都王溫柔的垂目注視著她,眼中是一片寵溺的柔情,那樣子竟似久別重逢的夫妻一般。
長史的眼皮跳了跳,心中暗道:這樣子怎麼像是私相授受了一般,莫非成都王真的已將此女得了去。這讓他如何回去向齊王殿下交待?
就在他汗流夾背的思考著這個問題時,成都王看向了他,笑道:「你就這樣回去稟報大司馬,說嵇氏阿瑤已有了本王的孩子,斷不能再給齊王當側妃,你再提醒他一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讓他好好想一想,這背後的漁翁到底是誰?」
「這……」長史猶豫不決,但見成都王滿面微笑的看著他,這心卻是一下子定了下來,連道,「是,成都王殿下的話,奴材一定會回稟了齊王殿下!」
「那就將這些禮箱原封不動的再送回去吧!」他再將手十分瀟酒的一指,語氣猶為溫和客氣的說道。
「是。」長史抹著冷汗應了一句后,便又喚那些小廝將送進去的禮箱再次送上了車,在一干侍衛的護送下又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等到那一干人走後,衛萌萌便開始怒目圓瞪,氣憤的對成都王罵道:「你這個無恥下流的渾蛋,你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我有了你的孩子?」
成都王卻依然不以為意的微笑道:「不這樣說,那長史會走嗎?齊王肯善罷甘休嗎?嵇氏阿瑤,你反正已是我的人了,還在意這些幹什麼?」
衛萌萌氣得無話可說,轉身又奔到一棵大樹下,不停的嘔吐了起來。
成都王見狀,微變了臉色,忙跟過來,拿出一面絹布給她拭了拭嘴角的殘漬,低聲問道:「不會是真的有了吧?」
衛萌萌恨恨的推開了他的手,沒有理他。
成都王大笑著,又攬著她來到了嵇紹的面前,並向嵇紹行了一禮,道:「岳父大人,如今阿瑤已有身孕,那就事不宜遲,我明天就將她迎娶過門,可好?」
嵇紹還能再說什麼,他只是看著這樣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頓感一陣憤懣和憂凄,也不知瑤兒嫁與這樣一個城府極深慣用手段的男人後會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她將來的命運又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