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偶
楚然在被鮫人咬上咽喉的那一瞬間,內心湧起一股強烈的憎恨和厭惡,同時爆發無限的殺意,唯獨沒有恐懼。
人因何而恐懼?
人因死亡而恐懼。
但是楚然不會死,既然不會死,又為何要怕?
比起怕死,他更擔心麻煩。
他往後仰起頭,將脆弱的脖頸暴露在空氣里,雙目無神的盯著空氣里的某一處。他有些苦惱的想著,萬一等會鮫人咬死了他,他當著他的面滿血復活了,會不會被當成妖怪給處理了?
嗯……最為一個純種的人類,擔心被海妖當成妖怪,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楚然覺得他這輩子值了,不死之身什麼的,其實有時候也挺令人苦惱的。
所以,當鮫人鬆開他脆弱的脖頸,用血紅的眼眸看著他,滿嘴的鮮血淋漓的時候,他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直覺告訴他,危險過去了。這回依然是得救了,不必再死一次了。
人一旦沒為了危險,緊繃的那根弦放鬆了,就容易恢複本性,干出一些令人瞠目的事情,比較……嘴炮什麼的。
楚然歪歪斜斜的躺在軟榻上,脖子上還在流著血,他眼角微微上挑,滿臉桀驁不馴,目光挑釁的看著海長老。
全然不像是一個虛弱至極的少年。
海長老蒼老的目光看著他,神色有些觸動,基於他家大祭司對這個少年乾的那些混賬事,他還真是……沒理髮火,只能忍了。誰讓他們沒道理呢?哪怕,他們是以兇殘著稱的海族,那也是要講道理的!
半響,他才說道:「你不必想太多,好好養傷。」
楚然聞言當即就笑了,他道:「養好了,讓滄離那畜生再撲上來咬一次嗎?」
海長老皺起了眉頭,顯然楚然這句大實話讓他不喜歡聽。
許久,他抬起頭,目光看著楚然,說道:「相信我,我比你更不願意看見那個結局。」
楚然聞言,抬眸,看著他,勾起唇角,「哦?」
海長老目光定定的看了他幾分鐘,說道:「不想死的話,那就儘快養好你的傷。」
說罷,他也不解釋,轉身就走了。
楚然躺在軟榻上,目光盯著他離開的動作,眉頭沉思。
直覺告訴,這老頭有異,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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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楚然再也沒有見過鮫人。
他一直躺在水晶宮裡養傷,其實他那點傷早就好了。鮫人造成的傷口只是看起來恐怖而已,實際上不過都是一些皮外傷,養養就好了。更別說,歸墟的神醫親自出手。
神醫,又見神醫。
楚然躺在梨花木軟榻上,手上拿著一卷古籍,目光看著面前替他診脈的歸墟神醫冰焰。內心是奔潰的,他發現自從來到這個世上,打交道的最多的就是神醫了。
他將手中的書籍放下,一隻手撐著下巴,清亮烏黑的眼眸看著身前的冰焰,說道:「醫生,我還有沒有救?」
水藍色長發,琉璃色眼眸,沉默俊秀的神醫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淡的說道:「傷口已經癒合,並無大礙,不會留疤。」
「我不是說這個。」楚然目光看著他,表情陳懇道,「我指的是我的身體,我的病。我還有救嗎?醫生。」
冰焰聞言,沉默許久。
然後開口道:「病入沉痾,恕我學藝不精。」
「……」楚然。
也就是沒救了?
冰焰抬頭,目光看著面前的少年。只見他面色蒼白慘無人色,身形瘦削柔弱,好似風一吹就倒了。脆弱的如同水晶一樣,彷彿只需輕輕一捏,就會碎了一樣。以至於,讓冰焰對待他的時候,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人類都是這般脆弱的嗎?從未見過人族的涉世不深的歸墟神醫大人,不禁如此想到。
海族一貫兇殘,一個賽一個的驍勇善戰,從沒見過有像這樣虛弱的生物。早在傳聞大祭司帶回來一個人族的時候,歸墟的臣民就在猜測,這個迷住祭司的人族長得什麼模樣。是美艷動人,還是精緻高貴?
美艷?
冰焰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一襲紅衣刺目,黑髮雪膚,如同白雪之中怒放紅梅的少年,暗暗點了點頭。
精緻?
冰焰視線停留在楚然那張毓秀清雋的臉上,的確。
「看什麼?」楚然猛地抬頭,目光看著他,嘴角含笑的說道。
偷窺被抓包的神醫愣住,半響才回道:「看你。」
「那,好看嗎?」楚然隨口問道。
「好看。」冰焰誠實的回答道。
楚然聞言,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有些震驚的說道:「這麼誠實……」
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楚然,大齡處/男多年的神醫大人紅了臉。
隨後——
「哈哈哈哈!」
楚然捶榻大笑,「醫生,你臉紅了啊!真純情啊!」
嘖,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海族居然也有這麼純良的存在?
居然還混到了神醫的官職,居然沒被黑死欸!
冰焰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少年笑的前俯後仰,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然後豁的站起身,硬邦邦的說道:「我該走了,記得吃藥。」
他目光盯著面前的少年,「不許再把葯倒掉,否則,下次——」
楚然抬起頭,目光看著他,勾起好看的唇角,說道:「下次怎麼樣?您親自喂我嗎?」
冰焰的臉上越發冷了幾分,耳後紅了幾分,「下次吃雙倍的葯!」
說完,不等楚然反應,轉身就走。
顯得有些匆忙。
身後,楚然還在叫著,「醫生,慢走!下次再來玩啊!」
神醫大人走的更加快了。
等到看不到人了,楚然才斂了唇角的笑容,整個人往後倒去,將手中的古籍丟到一邊。
只見那古籍上赫然寫著《血脈之祖》四個字。
原來如此……楚然躺在軟榻上,自嘲的笑了一下,他的確死不了,開掛一樣的在瀕臨死亡的時候無無限復活。但是,倘若被人連血帶肉,連皮帶骨給吞了,他還能不能再復活?
還真是不知道呢……
真是……楚然的手指曲起,扣著軟榻,心道,還真是想知道答案!
砰地一聲!
一聲巨響響起,嘩啦——
珠簾被掀起,滿臉怒氣的海長老走了進來,出現在楚然的面前。
楚然抬頭,目光看向他。
見他一臉怒火,勾起唇角,說道:「誰又惹了你?」
「哼!」海長老冷哼了一聲,說道:「還能有誰?」
「整個歸墟,有誰敢和我作對?」海長老目光睨著他,說道。
楚然聞言,語氣試探性的說道:「是滄離那個畜生?」
「……」海長老。
別把什麼鍋都甩到大祭司身上去好嗎!大祭司是無辜的!
海長老有些心塞的看著面前的少年,真是恨不得拿塊布堵上他的嘴,這幾天下來,他算是見識到這個少年的嘴賤毒舌和膽大妄為了。明明只剩下一口氣躺在病榻上無法動彈了,卻依舊是橫行無忌,肆無忌憚。不,或許正是因為命不久矣,所以才會無所忌憚。海長老目光帶有深意的看著面前的少年,猜測著。
想起冰焰對他的說的話,海長老的表情有些複雜,人族啊真是又弱小又頑強的存在!
他沒好氣的對楚然說的:「不論如何,滄離都是歸墟至高無上的大祭司,你對他……能不能客氣點?」
一口一個畜生什麼的,簡直是太無禮了!
即便是信仰和滄離有分歧的海長老都忍不住了,攤上這樣的「心愛之人」,滄離上輩子也是造孽。海長老目光看著面前一臉無所謂表情的楚然,內心有點複雜,他不禁是有些同情鮫人,也有些理解他了。換做是他,遇上這麼一貨,也分分鐘要弄死他!
楚然聞言,冷笑一聲說道:「他自己是畜生,還不讓人說了?」
「……」海長老。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才怪!
海長老皺起眉,說道:「在歸墟,你最好對大祭司尊敬一些,否則……」
他話未說完,目光暗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楚然秒懂,他語氣輕描淡寫說道:「我知道,對著別人我不會這樣的。」
「……」海長老。
你這什麼意思?他忍不住又要掀桌了,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楚然目光瞅了他難看的臉色一眼,暗暗冷笑了一聲,明明比誰都忌憚不滿滄離那畜生,還非得裝的多恭敬,簡直。他懶得和這裝模作樣的老頭虛與委蛇,乾脆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來有什麼事情?」
眼看著要爆發的海長老聞言,冷靜了下來。
他對著楚然冷笑一聲,說道:「恭喜你,如願了。」
楚然聞言,抬頭,目光看著他,說道:「什麼意思?」
海長老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