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一天上課，肖遣都看著黑板認真聽講，語文歷史什麼都還好，算是能聽懂，數學物理之類的稍微麻煩，他覺得有必要重頭看書。

距離初中畢業還有一年多，中途有一個暑假，他不知道自己拚命努力一把，是不是還有機會考上一個好一點的高中。

陳巧艷覺得肖遣越來越奇怪了，上課的時候，她偷偷瞄肖遣，見到他咬著筆在看黑板，一臉認真的樣子，下課了，肖遣也坐在座位上沒有動，低下頭在看題。

平時下課，肖遣都不會坐在座位上，他們是五班，年級三個實驗班是一到三班。五班不全部是壞孩子，但是都是些成績不好或者家裡交不上四千塊錢建校費的學生。肖遣家裡也不是拿不出四千塊錢，可是肖遣成績不好，沒有考上實驗班還非要讀的話，就是六千塊錢，林愛萍和丈夫當時商量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交這個錢。

孩子讀書讀不進去，交再多錢，送進再好的學校也是白搭，而且那個年代，六千塊錢不是個小數目。

陳巧艷算是五班學生里成績比較好的，在全年級也能排進一百名之內，她完全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好，沒有交上錢才會在五班讀書的。

以前下課的時候，肖遣喜歡跟幾個男生站在走廊上聊天，幾個高個子男生佔據著走廊兩側，讓從中間經過的女生總是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可是今天肖遣沒出去，他用手指轉著筆做題，實在做不上來了，還會轉過頭問陳巧艷。陳巧艷有些不自在地把自己的作業本遞給肖遣看。

肖遣看了，沒看明白的地方還會繼續問陳巧艷，於是陳巧艷埋著頭講給他聽。

一道題沒講完，教室後面有人喊肖遣的名字。

肖遣回過頭，是四班幾個男生站在教室後門喊他。

肖遣沒辦法，把作業本推開，起身朝後門走過去。

這幾個男生肖遣其實很熟悉，比起他班上的同學還要熟悉，初中的時候肖遣跟他們玩得很好，放學了也經常一起打籃球。

其中有個又高又壯的男生，叫做杜洋，他對肖遣說：「把王奉叫出來。」

肖遣看了一眼趴在座位上睡覺的王奉，轉回頭來問道：「什麼事？」

杜洋說：「讓王奉借點錢給我。」

肖遣雖然重活了一世，但是他還沒忘記王奉是他小弟的事情，杜洋找王奉要錢，王奉肯定不敢不給，但是這錢借出去多半也就要不回來了。年少時肖遣不懂得，可是後來出去社會混了，肖遣才明白，虧誰也不該虧自己手下的人，日子久了，別人就寒心了，誰還會死心塌地跟著你賣命？

於是肖遣乾脆道：「他沒錢，找別人借。」

其實杜洋幾個過來喊肖遣，王奉就聽到了，他趴在桌子上不肯起來，因為杜洋他們不像肖遣，肖遣雖然吃他的花他的，可是對他態度還算好，在別人欺負他時也會護著，可是杜洋他們從來是看不上王奉的，每次在一次，想要找他要錢還要嘲笑欺負他。

對於杜洋他們找王奉要錢，過去的肖遣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王奉拿不拿，可是今天不知怎麼的，肖遣出聲維護起王奉來。

王奉不敢抬頭，只偷偷睜開眼睛。

杜洋不明白了，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有人問道：「肖遣，你什麼意思？」

肖遣有些不耐煩，他沒心思和這幾個人瞎混，面前這幾個雖然都還是少年人，可是缺德事沒少做，肖遣還記得上一世最後一次見到杜洋，是他回來老家處理那套舊房子的時候，他和杜洋他們見了一面，在鎮上北街的KTV包間里，杜洋光著膀子，腆著個大肚子告訴肖遣，王佳唯販毒被警察抓了，已經關起來了。

王佳唯就是與杜洋他們一路的，如今站在最後面那個個頭不大，性格卻有些陰沉的少年人。

肖遣不是太想搭理他們，又不想太過得罪他們給自己找麻煩，正好這時候上課鈴聲響了，肖遣緩和了口氣說道：「王奉家裡最近有點事兒，別逼急了人家，給我個面子，找別人吧。」

已經上課了，杜洋他們不好再糾纏，聽肖遣這麼說，於是也就回去了自己教室。

肖遣剛回來座位坐下，看到王奉轉過頭來看他，眼睛閃閃發亮，似乎恨不得撲上來抱住他哭一場。

肖遣彈了一下他額頭，「以後別跟他們一起混。」

王奉用力點頭，「我跟著肖哥混！」

肖遣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晚上下晚自習，肖遣仍然先去後面操場跑步，他總是覺得如今這副身板有些太單薄了，不習慣，打起架來有些不給力，容易吃虧。

肖遣還記得上一世後來那些日子，他和郭少聰一起在健身房裡健身。郭少聰一身線條流暢，穿起衣服來看著斯文瘦削，可是脫下衣服便見到結實緊緻的肌肉薄薄覆蓋在全身，非常好看的男人身材。郭少聰打起人來也狠，儘管他已經許久不曾和人動手了，他總是一副溫和舒緩的笑模樣，哪怕是用槍對著肖遣的頭，也能讓肖遣產生溫柔的錯覺。

肖遣跑到第九圈，靠在雙杠上喘著氣，那些事回想起來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他不敢再想，因為太傷人，心太痛。

跑完最後一圈，肖遣撿起丟在籃球架下的書包，緩慢平復著呼吸，往學校外面走去。

走到校門口，肖遣被守在校門前等著吃燒烤的周子辰逮了個正著。

周子辰同學其實並不是在等著吃燒烤，他找了兩個人在校門口堵肖遣，本來是準備等著教訓他一頓的。

可是下課半個小時了，都沒見到肖遣出來，眼見著校門口學生和家長都越來越少了，周子辰其中一個兄弟叫黃偉的，說：「估計人已經跑了吧。」

周子辰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將兩個兄弟拉去燒烤攤上請客吃燒烤。

周子辰每天晚上下自習，習慣性回去加餐，這時候也有些餓了，於是自己要了四串排骨，一串烤魚。

烤魚先好，燒烤攤老闆遞給他的時候，還在往下滴油。

周子辰接過魚來，害怕油滴在了他的白衣服上面，於是微微弓著身子，探著脖子啃了一口。這一口還沒啃下去，周子辰就見到肖遣提著書包出來了。

周子辰「唔」一聲，拿著烤魚指著肖遣，「出來了！」

可是他另外兩個兄弟也忙不過來，一個正在叫老闆不要放蔥，一個剛剛拿了一根烤火腿腸吹冷了往嘴邊送。

肖遣速度快，周子辰怕他走掉，於是自己跑過去堵人。

肖遣開始也沒注意到周子辰，直到高個子的少年手裡拿著烤魚擋在肖遣面前，喊他：「喂！」

肖遣就看到周子辰手上油亮亮的烤魚了，十多歲的半大小夥子，本來下了晚自習就餓了，他還剛跑了步，烤魚的香味撲鼻而來，肖遣察覺肚子輕輕叫了一聲。

好在校門口嘲雜，對面的少年沒聽見。

「什麼事？」肖遣問他。

周子辰憤怒道：「不是說叫你下晚自習校門口等著我？你聽不懂？」

肖遣笑了一下，「我就是問你等著你有什麼事啊？」

周子辰覺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用還乾淨的另一隻手去拽肖遣，「跟我過來！」

肖遣隨著他走，剛走了兩步，周子辰聽到燒烤攤邊上黃偉在喊：「周子辰，還沒給錢！」

周子辰低聲罵了一句「操」，然後對肖遣說：「不許跑啊！」接著就跑過去付錢了。

沒吃成的排骨和魚都用塑料袋裝起來提在手上，周子辰覺得這樣少了些氣勢，可是又捨不得丟，和黃偉還有另一個叫做吳宋的少年一起，將肖遣堵在了學校旁邊一條狹窄的小巷子里。

這小巷子兩邊都是低矮平房，非常狹窄，沒有路燈。這些平房再過兩年，也全部該拆遷了。

肖遣後背靠在牆上，被三個少年人圍住，鼻端充斥著燒烤的香味。

尤其是周子辰，他一隻手剛才拿過烤魚，現在一掌拍在肖遣腦袋邊的牆壁上，一股烤魚的味道蔓延過來。

周子辰現在氣勢倒是很足，他湊近肖遣耳邊，說道：「不許再接近胡麗婷！」

這時候，外面街道剛好一輛汽車開過，汽車大燈燈光瞬間照進來，肖遣與周子辰靠的近，剛好看清他鮮紅柔嫩的嘴唇，以及嘴唇上細細的茸毛。肖遣對十四歲的小姑娘不感興趣，但是不等於對十四歲的男孩子不感興趣，在他看來周子辰太過鮮嫩可口，腦袋還沒轉回來，嘴裡就下意識逗弄一句：「為什麼啊？」

周子辰氣勢洶洶，「她是我女朋友！」

肖遣說道：「是她來找我的，又不是我去找她，你管不好自己女朋友，找我做什麼？」

周子辰怒道：「TM的我就是叫你別招惹她！」

「你說不招惹就不招惹？憑什麼啊？」

旁邊黃偉聽了，「唉？」一聲，「你小子找揍是吧？」

「別！」肖遣裝作害怕的樣子，「別打我，我也沒想要招惹她的。」

聽到肖遣服了軟，周子辰才算是出了一口氣，他說：「不想挨揍是吧？以後見了她就得繞著走！見了我也得繞著走！聽到了嗎？」

「聽到了，」肖遣說。

周子辰要交代的話交代完了，肖遣也服氣了，按說他沒什麼想法了，可是周子辰就是覺得胸口那氣不是太通順，至少並沒有覺得暢快。

他低頭看肖遣，肖遣正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覺得肖遣大概不是真服氣，於是伸手捏著肖遣的下頜，讓他抬頭。

肖遣一瞬間有些驚訝，就這麼任由周子辰將他的頭抬起來，與他對視。

周子辰說：「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肖遣看著他的嘴唇，脫口而出：「我想吃烤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