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子辰那麼一瞬間可能有點懵，他愣了一下，對著提著燒烤袋子的吳宋伸手：「拿來！」

周子辰把自己還沒來得及啃一口的烤魚塞到肖遣手裡，然後用他帶著燒烤香味的手指指著肖遣的鼻子說：「烤魚給你，記得你今天說的話！」

肖遣笑了一下，舉起手中烤魚說了一句：「我記得了，多謝。」然後便從幾人身邊走過，離開了小巷子。

臨走之前，肖遣還沒忘記跟他們道別，順便說道：「路上注意安全。」畢竟在他看來，這幾個都還是半大的孩子。

黃偉和吳宋都覺得有些神奇，黃偉說：「這小子腦袋有問題吧？」

周子辰沒有回答，而是仍然有些憤憤不平，總是擺脫不了那種被人愚弄的感覺。

這件事在周子辰心底留下了陰影，不過對肖遣來說，在他把那條烤魚吃完，木棍子丟在家門前的大垃圾桶里之後，就忘光了。

他在身上沒找到衛生紙，只能用手抹了抹嘴，然後走進樓梯間里。

本來計劃下個月才回家的肖遣的父親，在這個周末提前回來了。

肖遣的父親叫做肖名正，在縣下屬的建築公司上班。建築公司這兩年也不景氣，如今這套福利房，大概是建築公司為職工修的最後一套福利房了。

那個年代，房子還不怎麼值錢，也沒有人會想到以後有一天，這些在當時市價不過幾萬的單位集資房，會漲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肖遣知道，但是他並不能讓母親拿錢給肖名正買房子，因為這筆錢是拿出去了，可是那套房子他們卻是連住也不能住進去的。

肖名正身形修長，如今已經年近四十，仍然看起來十分英俊。肖遣長得就有七、八分像肖名正。

那天肖遣沒有出門，他上午起來接到杜洋的電話約他出去打籃球，肖遣拒絕了。不過他確實想要出去運動一下，於是給王奉打了個電話，叫他下午一起去學校打球。

王奉接到電話時感動不已，一再說好，還對肖遣說：「我帶球吧，水也我來買。」

肖遣覺得這些是小事，就隨便他去了。

上午肖遣在房間里看書，他把從初一的課程開始重新整理，其實現在回頭看，肖遣覺得也沒有以前讀書時候覺得那麼難了，花花精力，他相信能夠考得上高中。

肖名正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回來的。

平時中午吃飯，只有肖遣、林愛萍和奶奶三個人，肖娟攤子不好收，中午和下午都沒有回來吃飯。

一家人剛剛坐下來，肖名正就推門進來了。

肖遣沒有動，林愛萍則馬上站了起來，「怎麼回來了？都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多炒兩個菜啊！」

「沒關係，」肖名正放下包，在桌子邊上坐下來，「舀碗飯就行，我晚上還回去。」

林愛萍中午只炒了兩個菜，一葷一素，她覺得丈夫那麼久回家一趟，不好意思虧待了他。於是捋了捋袖子，打算脫掉圍裙，「我去市場拌兩個菜吧。」

肖遣站起來拉住林愛萍，「媽，別去了，有什麼不能將就吃的，等你回來，飯都吃完了。」

肖名正也說道：「別去了，好好吃飯吧。」

林愛萍這才打消了念頭，去廚房給丈夫盛飯。

肖遣看向肖名正，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肖名正了，自從他把母親接去了市裡，就沒怎麼回來過，也沒打聽過肖名正的事情，起初那兩年他聽說對方過得還不錯，再後來就不知道了。

不過對肖名正來說，肖遣只是快一個月沒見面的兒子而已，他問道：「最近學習怎麼樣？」

肖名正只是隨口一問罷了，肖遣學習不怎麼樣他是知道的，他也沒在這個兒子身上上心。上輩子父子兩個其實沒多大矛盾，因為肖名正不管肖遣，肖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林愛萍在過問著，所以肖遣更煩他母親。但是煩歸煩，肖遣腦子還算清醒的，在肖名正出軌拋家棄子這件事上，肖遣是堅決站在母親這一邊的。

肖名正兩口就扒完了飯，把空碗往桌上一放，轉頭看向自己母親：「媽，你下午出去打牌嗎？」

奶奶飯還沒吃完，聽肖名正這麼問，說道：「我去徐婆婆家裡打。」

肖名正點了點頭。

吃完飯，林愛萍收拾桌子，去廚房洗碗；肖名正走到客廳沙發上坐著，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奶奶拿起她的水杯，出門打麻將去了。

肖遣回房間看了一會兒書，聽到外面傳來肖名正和林愛萍說話的聲音，內容還是買房子的事情。

肖遣放下書，咬了咬筆蓋，然後丟在桌子上，站起來走出去。

林愛萍坐在沙發扶手上，與肖名正面對著面，見到肖遣出來，連忙道：「吵你看書了？」

肖遣搖搖頭，在林愛萍旁邊坐了下來。

最近肖遣太乖，每天回到家都在看書，林愛萍也不知道這個兒子怎麼就突然懂事了，她伸手摸了摸肖遣的頭，說：「不想看了就出去玩一下吧。」

肖遣說：「沒關係，陪你們坐會兒吧。」

肖名正也沒在意，繼續對林愛萍說道：「你手上現在有多少錢？」

肖名正每個月的錢，有一半是交給林愛萍做家用的，另外一半留在身上自己用，這樣也就默認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從林愛萍那裡拿錢。

林愛萍生性節約，連一件貴一點的衣服都捨不得買，家裡消費無非就是一家人吃飯，還有肖遣的學費，這幾年還是存了兩、三萬塊錢。

林愛萍其實有些捨不得，她跟肖名正商量著：「這套房子也能住，我覺得再買一套意義不大，到時候裝修買傢具，說不定錢也不夠。」

「你懂什麼？」肖名正說她，「這套房子不要，以後單位就沒機會分房子了。戶型圖不是給你看過了，比起來大了二十多個平方，後面陽台封一半，剛好能給小娟騰個小房間出來。」

林愛萍沉默著，雙手交握在一起。

「再說了，你現在這套是公房，什麼時候單位收回去也不知道，還是買一套自己的房子的好，」肖名正繼續說道。

肖遣知道林愛萍被肖名正說動了，林愛萍骨子裡是最傳統的中國女性，她的一切都是以家庭為重，覺得照顧兒子服從丈夫是本分，性格上有些軟弱。因為這份軟弱，使得林愛萍和肖名正離婚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悲痛之中，她總是哭訴抱怨自己的命苦，抱怨肖名正對她的不公，這使得那些日子裡，肖遣既痛恨肖名正，又厭煩林愛萍。

這一世重新來過，肖遣想要做些什麼，讓林愛萍過得再幸福些，再快樂些，不至於早早便抑鬱成疾，躺在病床上度過下半生。

在林愛萍點頭同意之前，肖遣總算是先開口了：「這套房子遲早也要改成私房的。」

林愛萍愣了一下，肖名正抬頭看向肖遣，責問道：「小孩子懂什麼？」

肖遣身體往後仰，倚靠在沙發靠背上，翹起一條腿，擺出一副談話的姿勢，「你出去打聽過沒有，現在鎮上的公房大部分都私有化了，像這種房子，暫時不可能拆掉，最後還不是賣給單位員工，全部轉作私房。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公房，也是有戶頭在的，將來拆遷了，還是會陪一套公房，政府也不會把我們一大家趕出去的。」

肖遣話說完，就看到肖名正皺起了眉頭，「你什麼意思？你不想買新房子？不想搬家？」

肖遣直接說道：「我覺得這裡住的挺好的，環境好，離學校也近。」

肖名正說道：「那邊也沒多遠，你覺得不方便就買個自行車騎車上學好了。」

「我媽上班也不方便，」肖遣說道，「我奶奶打麻將也不方便，就你一個人覺得方便。」

他這話頂撞的味道太濃，肖名正一下子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對肖遣吼道：「這件事你管不了，回去看你的書！」

林愛萍見著父子倆吵了起來，連忙站起來勸架，「別吵了，肖遣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再好好考慮一下吧，畢竟不是個小事情。」

「有什麼好考慮的？」肖名正火氣上來了，對著林愛萍也是一通吼，「你以為有那麼多名額等著你慢慢考慮的？到時候房子都分完了，你去跪著求人家也求不回來了！」

林愛萍頓時有些著慌，不知道說什麼好。

肖遣站起來，對肖名正道：「你吼什麼？吼了就有理了？你是一家之主，你急著買房子，那你自己拿錢去買啊！你想從我媽這兒掏錢，那就客氣點，有什麼說什麼？」

肖名正瞪大眼睛看著肖遣，好像下一刻就要一巴掌給他扇在臉上。

不過肖遣倒是還算平和，他甚至把桌上的茶端起來遞給肖名正，「爸，喝茶。坐下來說吧。」

林愛萍剛才以為肖名正要打肖遣，嚇得牢牢抓住肖遣的手臂，現在還不敢放。

肖遣拍了拍林愛萍的手背，示意沒事，讓她放鬆些。

肖名正一口氣堵在胸口，卻還是坐了下來。

肖遣知道現在差不多是時候了，如果有些事不讓林愛萍知道，倒顯得像是他在無理取鬧，於是開口對肖名正說道：「這樣吧，我媽也什麼都不懂，我來替她提個條件，房子寫兩個人的名字，這是其一；其二，你寫份承諾書，如果哪天因為你的原因要和我媽離婚，房子歸我媽。」

肖遣這句話一說完，不只林愛萍，就連肖名正也一瞬間怔住了。

等回過神來，肖名正下意識開口道：「我有什麼原因要和你媽離婚？」

肖遣說道：「那得問你啊？」

肖名正沉默片刻，才說道：「我不會離婚。」

肖遣無所謂笑笑，「那就行啊，只要一天不離婚，房子都是我們一家人的，承諾書寫了也是白寫！」

肖名正臉色陰沉，盯著肖遣看了許久，最後冷聲道：「你就放屁吧！」說完，肖名正站起來走了。

他沒說去哪裡，林愛萍也沒有問。他回來時只帶了一個小提包，走的時候也拿著他的小提包，估計是晚上不會回來了。

林愛萍在沙發扶手上坐著，過了很長時間，抬手捂著臉，說道：「肖遣，你是不是在外面聽到些什麼？」

肖遣看著林愛萍，突然也覺得難過了起來，他走過去抱住林愛萍的肩膀，說：「沒什麼，都是屁大點事情，你別在意，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林愛萍看著兒子還稚嫩的臉，用力吸一下鼻子，說道：「媽媽沒事，你去玩吧，不是聽到你打電話說打籃球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