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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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後悔極了,覺得自己太過於衝動。可是今日她太開心了,看著楚慎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想讓他心情好一些,所以才會做出這等輕浮的舉止。
薛嬤嬤說,他會開心的。
可是……
姜月低著頭,只求快些到王府,她可不敢再抬頭看他了。一時,只覺得臉頰燙得厲害,姜月用手摸了摸,掌心碰觸到的溫度的確是有些灼人。雖然她低著頭,可總覺得楚慎在看自己,腦袋便愈發低垂著,就著這個姿勢一直到了王府。
馬車停下,聽到外頭周全的聲音,姜月便想也不想,掀起帘子就往外走。可這時楚慎卻拉住了她,而後自個兒下了馬車,站在下面,動作熟稔的將她抱了下來。
姜月靠著他,不敢吭聲。
楚慎瞧著她這副模樣,心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是怎麼欺負她了呢?他看著懷中嬌嬌小小的姑娘,方才拉著她的時候碰到了她的指尖,雖然穿著他的外袍,可摸著還是有些涼。
「回去泡個熱水澡,早些睡。」楚慎的音色低沉,明明是關切體貼的話語,聽得卻像是命令一般。
姜月哪有不聽的道理,立刻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然後提著裙擺逃一般的跑走了。姜月外頭套著一件寬大的袍子,看上去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又加上這副嬌怯的模樣,越發讓人覺得發笑。
連一向嚴肅的楚慎也微微勾了勾唇角,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緩緩伸手撫向自己的臉頰,一時唇邊的笑意更甚,像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
一旁的周全看著自家王爺這副模樣,有些愣住,之後才欣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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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寶璇自公主府回來之後,並未直接回自己的霖瀾居,而是去找自己的爹爹沈知茂。
沈知茂是大曜左相,地位尊貴,深受景泰帝的寵信。如今天色已晚,沈知茂早已歇下,雖然年逾五旬,可身體卻是依然強壯,要不然也不會時常納妾。
素鶯是沈知茂身邊伺候著的貼身丫鬟,芳齡十五,生得一張尖尖瓜子臉,身段婀娜,尤是雙峰高聳,顫顫巍巍。如今爬上了自家主子的床,正賣力討好。沈知茂沒有兒子,她的身份低微,但若能生下兒子,她下半輩子便不用愁了。
沈知茂行至妙處,卻聽外頭有人。聽這聲音,便是他的幺女沈寶璇。他這女兒聰慧過人,今日赴了公主壽宴,這會兒回來,卻是急急趕來見自己,怕是出了什麼事。他雖然貪戀女色,卻知事情緩急,忙從榻上起來,穿戴好之後走了出去。
素鶯赤著身子躺在榻上,面露慍色,她早就看這沈寶璇不順眼,如今心下更是惱了幾分。
沈寶璇見自家爹爹面色紅潤,又知眼下這時辰,便知方才爹爹在做什麼。不過眼下事情緊急,不然她也不會大半夜前來打攪。沈寶璇將自己在公主府中見到姜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沈知茂聽了,臉色微微有些動容。
沈寶璇道:「那丫頭不但年紀小,而且心思單純,起初女兒還以為是裝出來的,可幾番試探之後,像是真的。本來是不足為懼的,可見端王待她如此寵愛,便有些……」
女兒的擔心,沈知茂自然是知道的。
雖然大女兒當上了太子妃,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肚子里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眼下太子病重,若是有朝一日薨逝,這大曜國的皇位便是後繼無人。而皇上如此喜歡端王,這皇位傳給端王,是最好的選擇。
好在端王未曾娶妻,他還有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兒,比之寶瑜,寶璇的容貌能力樣樣都是更勝一籌。若不是那時寶璇的年紀太小,嫁進宮的,該是寶璇。對於端王的婚事,皇上頗為重視,還多次有意無意提過寶璇,便知皇上十分中意寶璇。
樊城的容貌出眾、身份尊貴的姑娘不少,可他對這個女兒,卻極是自信。眼下突然冒出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爹爹,你說該如何?」沈寶璇雖然有了主意,可還是想聽聽自家爹爹的意思。
知女莫若父,沈知茂自然知道沈寶璇心中所想,勾唇笑了笑,道:「這端王妃之位,只該屬於我們沈家。若旁人擋了道,只怪她命不好。」
沈寶璇再如何的手段果決,到底也是閨中女子,聽了自家爹爹說得話,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可是想到楚慎如此自然的將姜月牽走,舉止親昵,便是狠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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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姜月便感了風寒。起初只不過是偶爾咳嗽幾聲,後來便愈發的嚴重,到了眼下,便開始發燒。
姜月昏昏沉沉睡在榻上,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著了火一般,熱騰騰的。她想將身上的被褥掀開,用腳踢了踢,涼風灌入,才舒服了一些,可身旁的人卻立刻替她將被褥掖得嚴嚴實實的。姜月不滿的嘀咕了幾聲,又用腳蹬了幾下,然後睡了過去。
整整一個晚上,才退了燒。
姜月醒時覺得口乾舌燥,想要喝水。綠珠碧璽見自家姑娘終於醒了,頓時落了淚,綠珠尤甚,姜月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道:「瞧,都哭丑了。」
聽言,綠珠吸了吸鼻子,眼眶紅紅的看著姜月。
碧璽倒來了水,坐在榻邊將自家姑娘扶起。大抵是渴極了,姜月整整喝了三杯,這才緩解了。碧璽將瓷杯擱到一旁,又伸手覆在姜月的額頭,許久才吁了一口氣,將手撤下,道:「謝天謝地,總算是沒事了。」
姜月笑了笑,道:「不就是個風寒嗎?沒什麼大不了的。」
「姑娘說得倒是輕鬆,昨夜燒得這般厲害,我們同薛嬤嬤都急壞了。王爺更是,還專程從宮裡請來了最好的御醫,緊張的不得了呢。」碧璽一字一句道。
楚慎?姜月有些驚訝,自那晚之後,她便有意避著他,總覺得見到他就不自在。
正當這時,薛嬤嬤進來了,見姜月醒了,頓時面露歡喜。薛嬤嬤瞧著好端端的小姑娘如今面色蒼白,心疼的不得了,雙眸微濕道:「若是姑娘出了什麼事,老奴該怎麼向老王妃交代啊?」
姜月只覺得薛嬤嬤綠珠碧璽她們太過於小題大做,便出言安撫了幾句。
眼下燒退了,姜月的身子也漸漸舒服了起來。身上的被褥悶熱,姜月只想將其掀開,可薛嬤嬤看了卻立馬阻止。姜月苦惱不已,只得將寢衣的帶子鬆了松,再將領口敞開一些,散散熱。
到了晌午的時候,楚慎來看她了。
許是剛從宮裡回來,楚慎正穿著一身華貴的錦袍,頭上戴著玉冠,看著越發是俊美高大。雖說女子閨房男子不該進來,可楚慎是從小將她帶大的,從未管過這些。姜月又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也覺得此舉沒什麼不妥。
此刻薛嬤嬤正伺候姜月喝葯,可姜月怕苦,便說什麼都不喝,正在這時,楚慎卻進來了。
姜月暗道一聲:糟糕。
薛嬤嬤看出自家姑娘面上的擔憂,忙將湯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後識相的退下了。
姜月叫苦不迭,害怕的躺在榻上,清澈水亮的眸子擔憂的看著楚慎。
小時候她也時常生病,老王妃和薛嬤嬤都是好聲好氣哄著她吃藥,唯有楚慎,冷著一張臉活生生的就給她灌了下去,連顆蜜餞都不給吃。可在楚慎的面前,她一貫懼怕的很,自然是不敢反抗的。
楚慎哪裡看不出她臉上的懼意,不過病了幾日,原是圓潤的下巴如今變得尖尖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愈發是水潤靈動,看著的確是清瘦了不少。楚慎自然是心疼的,他坐到榻邊,將姜月扶了起來,拿了一個枕頭墊在她的背後,最後才伸手將几上的瓷碗端了起來,不急不緩湊到姜月的面前,連話都沒說一句。
姜月心裡抱怨了幾聲,明明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在楚慎的面前,還是像個聽話小媳婦兒一般,乖乖的接過葯汁,一閉眼一咬牙「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
楚慎非常滿意。
姜月卻是擰著一張小臉,痛苦的不得了。
見她這副模樣,楚慎將碗放好,看著几上用紙包著的蜜餞,這才拿了一顆湊到姜月的嘴邊。姜月正閉著眼睛,覺得唇邊涼涼的,這才慢悠悠睜開了眼睛,瞧著嘴邊是蜜餞,便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
好甜。
蜜餞的甜衝散了嘴裡的苦味,姜月含了好一會兒,這才覺得嘴巴好受了一些。
她抬頭看了看楚慎,想起之前薛嬤嬤對她說的話——昨夜她燒得厲害,楚慎不但興師動眾的請了御醫,而且又照顧了她整整一個晚上。今日一大早又去了宮裡,都沒怎麼休息。雖然昨晚她燒得迷迷糊糊的,可她還是有印象的。她不斷的嫌熱踢被子,該不會都是楚慎幫她蓋的吧?而且……見他這副精神奕奕的模樣,真的看不出是一夜未睡的樣子。看來楚慎的體力不是一般的好。
不過,一想到自己那副糗樣,她就不敢直視楚慎的眼睛了。
太丟人了。
姜月低著頭,吃著嘴裡的蜜餞,好一會兒,嘴裡只剩下一顆核了。她想吐掉,可是當著楚慎的面……正想著,卻見楚慎將手伸了過來,掌心朝上,抵著她的下巴。
他的手一貫的好看,瞧著修長白皙,摸上去寬厚溫熱。
姜月一愣,側過頭獃獃的看著他,這般近距離的瞧著他,才發覺他的臉色較之平日的確是不大好,也對,一夜未合眼,自然是累著了。可是,他這是做什麼?
很快,姜月似乎想到了什麼,可又覺得不大可能,翕了翕唇,便沒有說話。
倒是進屋半晌一句話都不曾開口的楚慎主動說了話,見他眸色澄澈,靜靜瞧著自己,不急不緩道:「打算把核吃下去嗎?」
姜月聽言頓時臉紅,她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