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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蘊秀笑語盈盈,親昵地拽著喬梓進了東合室,喬梓完全沒心情應付她,只是心不在焉地應和了幾聲。
「好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田蘊秀擰了一把喬梓的臉蛋嗔道,「放心吧,只要我得了陛下的寵愛,一定不會忘了你,你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喬梓勉強笑了笑:「奴才不敢居功,是娘娘的才情和容貌讓陛下不能忘情。」
田蘊秀滿意地笑了笑:「咱們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我只是回宮了而已,陛下也還未為我封號,娘娘我還不敢當,你就先叫我姑娘吧,對了,桃盈已經去打聽過了,陛下這大半年來都還沒有納妃,這裡面是有什麼玄機嗎?」
喬梓搖了搖頭正色道:「奴才不知,陛下宏韜偉略,不是我等能夠揣測的。」
田蘊秀被不輕不重地噎了一下,也不在意:「我也是掛心陛下,他身旁沒個人知冷知熱,這滿朝文武、後宮的太嬪太妃們都不知道心裡怎麼想的。」
「這不是正好嗎?說不定陛下就在等姑娘你呢。」喬梓忍不住語帶譏諷。
田蘊秀矜持地笑了,隨手掏出了一個荷包塞入喬梓的手中:「好了,旁的不說,這次辛苦你了。」
喬梓推拒兩次就不客氣了,順水推舟地塞入了懷裡:「多謝姑娘,奴才這裡還有一大堆事要做,這要不……」
「急什麼,咱們好久沒見了,聊一會兒也不礙事。」
喬梓哭笑不得,她此刻沒心情應付田蘊秀,巴不得趕緊把人送走,可不知怎的,田蘊秀好像很想體驗一下主僕情深的感覺,對她的冷淡好像一無所覺,拉著她問東問西。
「這次虧得你機靈,對了,我還沒不知道從前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種地的。」
「我看陛下和你很是投緣,以前沒入宮前見過陛下嗎?」
「沒有,我哪有這福分。」
「小喬子,你上次和我說的那句話很有趣,你再和我說說這句話的來歷。」
「什麼話?」
「就是魔鬼的步伐,好奇怪,為什麼會發出那種聲音?為什麼是魔鬼不是神仙?你在哪裡聽到的?當時都有誰?」
田蘊秀的眼神熱切,喬梓瞬間便警惕了起來,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麼善茬,難道被她看出了什麼破綻?
她一臉的不好意思:「哎呀姑娘你不說我都把這句話給忘了,這能有什麼來歷啊,就我隨口胡謅的,姑娘你是才女,可千萬別跟著說,這樣俗氣的話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田蘊秀的神情僵了僵,嘴角的笑容有點勉強了起來:「我就順口一問,倒也是,這俗氣的話你以後也不要再說,省得讓人聽到了笑話。」
兩個人各自心不在焉地聊了幾句,田蘊秀終於告辭而去,喬梓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她對這箇舊主人並沒有多大好感,陰差陽錯幫了一次,但願以後都不要再有瓜葛了吧。
這幾天莫名失落的心落回了遠處,喬梓覺得自己可以安心呆在東合室了。
那日蕭翊時莫名地發了脾氣,那些隱晦的話語讓她心生遐想,偶爾她也會偷偷幻想,蕭翊時口中的心上人會不會就是她?而今日田蘊秀的出現讓她瞬間從粉色的少女夢中清醒了過來。
蕭翊時是九五之尊,而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太監,兩個人相隔的簡直是天塹,更遑論此刻兩人同為男性,蕭翊時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可沒那些後宮嬪妃千嬌百媚的本事,更不想在不遠的將來和一堆女人共享一個男人。
現在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平安度過宮中的這一段日子,找個機會救出喬楠,兄妹倆一起躲到個小城鎮中過屬於自己的舒心日子。
這個念頭由來已久,她從死裡逃生后就一直在謀划,現在雖然八字都沒有一撇,卻是她努力掙扎的人生目標。
這麼幾天來,喬梓頭一次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翌日清晨醒來覺得神清氣爽,就連一大早就在枝頭嘰喳叫的朱頂雀也沒讓她發脾氣。
這隻朱頂雀也是本事,最近天氣轉暖,它也變得歡快活潑了起來,前幾日更是不知從哪裡引來了一隻公鳥,玩起了你來我往的曖昧遊戲,時不時地在枝頭對歌一曲。
喬梓伸出手來沖著它勾了勾手指,它和喬梓已經熟了,歡快地扑打著翅膀在她頭頂飛了一圈,傲然停在枝頭,那小眼睛支楞著得意得不行:「嘰啾嘰嘰嘰嘰啾。」
旁邊那隻公鳥也應和著:「啾啾啾嘰嘰嘰。」
「呸,在我面前秀恩愛,」喬梓瞪了它一眼,「再這樣讓蕭大哥把你們烤熟了吃。」
「小喬子你還在磨蹭啥,」小路子在隔壁探出頭來,「今日你不是要去內侍府領東西嗎?」
四通殿的人一季分發一次日常用品,包括衣飾鞋服,原本這事會有人統一上報分發,喬梓偶爾碰見了,硬把這差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內侍府里人來人往,喬梓到了偏殿處登記了名號,特意站在了大門口顯眼處和旁邊一個不知名的小太監東拉西扯。
果不其然,唐庭禮沒一會兒就出現了,在庭院里巡視了一圈,經過她身旁時使了一個眼色,閃身進了旁邊的一個拐角。
喬梓警惕地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便跟了進去,躬身行禮叫了一聲「唐公公」。
「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被貶了?」唐庭禮壓低聲音問道。
喬梓一臉沮喪:「陛下聖心難測,我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
唐庭禮盯著她,那眼神陰森黏膩,讓人心生寒意。良久,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聲音喉嚨里好像壓了一口痰,喬梓聽得難受,真想對著他胸口來上一拳,把那口痰砸出來。
「小喬子,主人說你心眼多,是七竅玲瓏心,我一開始還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信了,」唐庭禮笑道,「你沒起旁的心思?那日你跟著陛下去了洛安寺,這麼要緊的事情,怎麼也不想法子知會我一聲?」
喬梓的心一凜,面上卻討好地笑了笑:「唐公公,陛下是臨時起意,我根本沒時間來送信。」
唐庭禮冷笑了一聲:「是嗎?既然如此,你想個法子,讓陛下再出宮一趟。」
喬梓略帶沮喪地道:「唐公公,你太高看小的了,就算我還在陛下跟前當差,也沒法讓他說出宮就出宮,更何況現在我已經回了東合室,這不是比登天還難嗎?」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唐庭禮放緩了語氣,「只要你辦成了這件事,主人說了,你想要什麼只管說便是,
喬梓怎麼可能答應,唐庭禮和那主人顯然沒有斷了謀朝篡位的心思,他們一心對付先帝和壽王,卻沒想到蕭翊時半路橫插而入,奪走了他們布局已久的勝利果實,現在他們無法把蕭翊時從帝位上拖下,必然祭出暗殺這一招。
要不是喬楠還在他們手上……
要不是那主人曾經救過她和喬楠的命……
她暗自慶幸現在已經不是蕭翊時的隨侍,斷然咬牙拒絕:「唐公公,小的也想立功,可這真的沒法子啊。」
唐庭禮一言不發,良久才森然一笑:「好,既然如此,我多說也無益,你好自為之。」
喬梓鬆了一口氣,急急地道:「多謝唐公公體諒,小的無時不刻都不敢忘記主人所託,此來便是有消息要回稟。」
唐庭禮剛要抬腳又停了下來。
喬梓一臉的神秘:「陛下接了從前的田太嬪回宮,這事你知道嗎?」
唐庭禮輕哼了一聲:「知道。」
「唐公公果然消息靈通,小的自愧不如,」喬梓拍起了馬屁,「我一知道就趕著來回稟了,卻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唐庭禮不置可否,只是瞟了她一眼便快步出了拐角不見了蹤影。
喬梓的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這一關算不算是過了,只能暗中默求菩薩保佑
領完了東西,喬梓一路背著兩個大包裹回四通殿,剛到大門口,便瞧見蕭翊時和容昱墨迎面而來。
她心裡暗自叫苦,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見禮,容昱墨卻興沖沖地朝著她招了招手:「咦,小喬子,怎麼好一陣子都沒見你的人了?」
這下想躲也躲不了了,喬梓硬著頭皮迎上前去躬身行禮:「見過陛下,見過容大人。」
蕭翊時的眼神漠然地從她身上一掠而過,舉步朝里走去。她怔怔地看著那英挺的背影,眼中一陣發酸。
「怎麼了?」容昱墨的語聲戲謔,「難道真的是在陛下用膳時打了噴嚏,被趕出四通殿了?」
喬梓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抹了抹眼角道:「容大人你真逗,我的鼻子已經好了,何太醫真是妙手。」
「這才對了,看你笑起來我也跟著開懷,」容昱墨看起來心情甚好,「對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喬梓有些納悶。
容昱墨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我那位故交的冤案有眉目了,說不準過幾日就能公之於眾了。」
喬梓頓時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困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既然你長得如此像她,說明你們冥冥中有著緣分,就算是替她高興一下也好,」容昱墨柔聲道,「她也有個弟弟,到時候我把你弟弟也接到京城來,讓你們姐弟團聚,也算是我為她盡的一份心意。」
喬梓的腦門發疼:「這……容大人你這不是多管閑事嗎?」
「是嗎?我怎麼沒覺得。」容昱墨凝視著她,「小喬子,你若是在宮裡呆得不愉快,不如跟我回容府如何?我厚著臉皮向陛下討個恩典,陛下應當不會不允。」
喬梓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不,我在這裡挺好的。」
一抹失望之色從容昱墨的眼中掠過,他嘆了一口氣:「好歹我容昱墨也是眾星捧月的京城四傑之一,怎麼就不得你的歡心呢?小喬子,你這也太傷我的心了。」
喬梓大窘:「容大人,你就不要再拿我這個小太監開玩笑了,京城遍地都是大家閨秀,你把這份心用到正途上,不出一年便該兒女成群了。」
和容昱墨在殿門口告了別,喬梓一路慢吞吞地回了東合室,把領來的衣物分發給了大夥,又忙忙碌碌地做完了分內的事。
時間過得很慢,喬梓覺得自己熬了很久,卻才是日頭西斜。小路子叫她去用晚膳,幾個人一起嘻嘻哈哈的,只有她默不作聲,夾著白米飯食不知味。
小路子以為她是因為被貶了心裡難過,說了幾個笑話安慰她,旁邊的幾個同伴也說著吉利話,說是等陛下氣消了一定會再起用她的。
「對了,」小路子一拍大腿,「我都忘記告訴你了,今天有人給你送來了一個盒子,那盒子看起來可貴重了,裡面一定是寶貝,我替你放在屋子裡了。」
寶貝也沒能讓喬梓振作起來。她無精打采地回到屋裡,果然,桌上放著一個雕花楠木盒,拿在手上還有點沉。
會是誰送來的呢?
她漫不經心地打開了盒子,驟然之間,她的瞳孔緊縮、毛骨悚然:金絲絨鋪就的盒底上躺著一根血淋淋的斷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