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喬梓回到了宮中,她一路已經琢磨明白了,從現在開始,只怕這後宮就要徹底換主了。
先帝有五子三女,老大壽王蕭翊延是李貴妃所出,最會投先帝所好,時常進獻些美女,據說還時常在一起交流房事秘術。老二是魯淑妃的兒子,聽老的宮人感慨,老二長得最是俊秀瀟洒,師從舅父振國大將軍魯班年,一身騎術箭術驚人,只可惜天妒英才,十六歲那年圍獵時被驚馬踩死,魯淑妃為此發了瘋。
老五才七歲,是虞妃所出,虞妃安分守己,牢牢地巴著李貴妃,言聽計從。
老三信王蕭翊時和老四安王蕭翊川則都是馮婕妤所生,馮婕妤原是宮女,因為生得貌美被先帝強行寵幸,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瘋,先帝居然對這個宮女一直不咸不淡地保持了好幾年的興趣,馮婕妤的肚子也是爭氣,老三和老四相繼落地,期間中了幾次毒,落了幾次水,有驚無險地長大。
兩人快要成年時馮婕妤終於油盡燈枯,臨終時求了一道聖旨,讓這兩兄弟到北地的封地入軍營磨礪,鎮守邊疆。
先帝還真同意了,這些年這兩兄弟幾乎就好像隱形人似的,這五年來除了春節、晉武帝的壽辰、成年的封王禮之外,從來沒在京城出現過。
現在看來,這老大是已經凶多吉少,老三鹹魚翻身,馬上要成為這後宮的主宰了。
秀錦宮裡,田昭儀正在翹首以盼,她還沒從先帝的死訊中恢復過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仄仄的,臉色蒼白,有種我見猶憐的韻味。
喬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田昭儀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慘白的臉上詭異地浮起了兩朵紅雲。
「信王殿下……」旁邊的桃盈失聲叫了起來。
田昭儀魂不守舍地想了片刻,臉色重新慘白了起來,她快步走進了卧房,把門緊緊地關上了。
喬梓和木槿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桃盈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好半天才說:「我家小姐……她以前是有婚約的……」
站在走廊上,喬梓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了起來。
桃盈的這句話內涵太豐富,她已經腦補了好幾篇年度巨作,無一不是催人淚下、虐戀情深。木槿卻還一直在旁邊茫然,她理不清思路,小聲問:「田昭儀有婚約怎麼還會入宮?信王殿下不是陛下的兒子嗎?」
有婚約又怎樣?
一個是遠在邊疆的失寵王爺,一個是九五之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是兒子又怎樣?
晉武帝那可是生冷不忌,說不定兒媳都能拿來玩玩,更別說只有婚約了。
只可惜風水輪流轉,田昭儀現在不知道是禍是福了。
沒過一會兒,御膳房的人送午膳來了,很讓人意外,午膳居然很豐盛,滿滿兩提食盒,喬梓接過來都沉甸甸的。
送膳的是個胖胖的中年太監,見到喬梓還熱情地寒暄了幾句:「蕭大人特意叮囑的給你們加幾個菜。」
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喬梓美滋滋地在廳堂裡布了菜,三請四請之後,田昭儀被桃盈攙扶出來了。
一見到滿桌的菜,田昭儀愣了愣,一雙美眸中漸漸浮起了一層水光。
也難怪她傷感,以前在永和宮中,她是最得寵的嬪妃,時令瓜果、奇珍異寶都往她宮裡送,她向來清高,並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到了秀錦宮后,宮中的奴才都狗眼看人低,吃穿用度上就剋扣得越來越厲害,有幾日秋老虎太過厲害,桃盈去求了幾塊冰避暑,結果拎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化成了水。
到了最後,她不得不放下了所有的傲骨,挨個去求原本在宮中交好的姐妹,包括原來被她暗自鄙夷的李貴妃。
「主子你這是怎麼了,」桃盈在旁邊有些慌了,「這幾樣不都是你愛吃的菜嗎,清蒸鱸魚、烤小羊肩,趁熱吃了,涼了就有股腥味了。」
田昭儀終於拿起了筷子,美人就連吃飯都那麼儀態千芳,小口小口的,吃一下停兩秒,喬梓在一旁看得直吞口水,真恨不得拿起那幾塊羊肩一口氣全部啃完。
終於等到田昭儀吃完,喬梓眼巴巴地等她發話,她卻怔怔地坐在桌旁,憂傷地嘆了一口氣:「時也,命也。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他成就了大業。」
「主子你別傷心了,信王爺一定還惦記著你,要不然怎麼他一入宮就給小姐送來了好吃的?」桃盈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喬梓愣了一下,忽然想要抱著肚子躲到角落裡去笑上一通。
「我哪裡還有臉去見他?」田昭儀又嘆了一口氣,只是眼睛里卻跳動起別樣的光芒來。
「當初你尋死覓活的不就是為了不想進宮嗎?可天子一怒誰能抵擋得住,你這不也是被逼的嗎?」桃盈振振有詞地勸解著。
喬梓有點著急了,眼看著羊肉上的湯汁都快結成一道凍了。
「田昭儀你這就想多了,」她上前一步大義凜然地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從前有個美人成了皇帝的寵妃,後來皇帝死了,她就到寺廟修行,沒過幾年就被下一任皇帝接回宮了,你猜她後來怎麼了?」
田昭儀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急切地問:「怎麼了?」
「皇后,她成了她繼子的皇后了。」喬梓咽了咽口。
田昭儀的雙眸瞬間亮了起來,卻又掙扎著問:「是哪朝哪代的?我只聽說過有帝王在繼位時娶了兄長的妻子,你這個也太……匪夷所思了……」
喬梓的肚子終於嘰里咕嚕地響了起來,她尷尬地捂著胃告了聲罪,在宮裡,放個屁都要離主子遠點,不然就是大不敬之罪。
田昭儀終於想起下人們還餓著肚子,矜持地示意他們可以開始用這些殘羹冷炙了。
羊肉燉得又軟又嫩,喬梓吃得滿嘴都是油,終於心滿意足,在桃盈和田昭儀期待的目光下開始講起武則天前半生那跌宕起伏的桃色八卦。
一連幾天,御膳房裡送來的飯菜都很豐盛,田昭儀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不再揪著一點小錯就大發脾氣,她那家已經快蒙了一層灰的古琴也被擦拭一新,每天早晚還在庭院里對著落花吟詩作對,撫上一曲。
到了第五天,宮禁終於解除了,後宮中人一律換上了孝服,走在路上迎面過來的人都面帶哀色,一開口就都帶著幾分哭音,至於是否真心為晉武帝難過那就不得而知了。
繼位詔書也已經公之於眾,如喬梓所料,信王蕭翊時登位,這蕭翊時也是厲害,只幾天功夫,後宮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秩序如常,李貴妃鬧了一天就偃旗息鼓,據說當晚信王就領人入了安粹宮,給李貴妃請安的同時把安粹宮中的太監宮女換了個徹底。
先帝廟號武帝,停靈在神華殿中,後宮嬪妃和皇室宗親都需去哭靈三天三夜,田昭儀也不例外。喬梓自然沒資格入神華殿,跪在殿外隔三差五地嚎上幾聲以示哀思。
她的眼睛也沒閑著,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打量著殿里殿外那些出現的新面孔,以前臉熟的一些大太監都不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宮裡頭已經在大換血了。
不知道內仆局的彭公公有沒有被牽連……不知道她能不能趁機謀個好差事……
她的眼神驟然一凜,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遠處牆角的桂花樹後站著一個人,寬肩窄臀,身姿挺拔,一襲黑色錦袍在樹蔭下忽隱忽現,顯然不欲太過引人矚目。
喬梓心裡咯噔了一下,迅速地低下頭來,不著痕迹地往人群里挪了兩步。正好有好些個被攙扶著的耄耋老臣哭天搶地地進宮來,喬梓借著這些人的掩護迅速地出了神華殿,靠在宮牆上直喘氣。
這個刺客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青天白日也敢進宮來,就不怕被抓住嗎?
她的腦中掠過那雙冷冽漆黑的眸子,心裡不免有些惋惜,她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沿著長廊走了幾步,迎面碰上了蕭鐸領著的大內侍衛。
「咦,小兄弟是你,這是去哪裡啊?」蕭鐸見了她很是熱情。
喬梓也很高興,這條大腿要抱緊一點:「蕭大人,我還沒謝謝你呢,這陣子多虧你的照顧,我們的伙食好了很多,你看我都吃得胖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愉快地說。
「還可以再胖一點,你這樣,一陣風都能把你颳走。」蕭鐸笑著說,「今天我有公務在身,改天我請你吃頓好的。」
喬梓看他們全副武裝的模樣,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這……難道是會有什麼變故不成?」
「有些宵小來搗亂,管教他有去無回。」蕭鐸按了按腰中的寶劍,氣勢逼人,大踏步地領著人往前走了。
喬梓呆了半晌,忽然朝著樹叢快步跑去,三下兩下就竄到了後門,從後門進去繞過兩個長廊,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桂花樹下的那個背影,來不及多說什麼,蕭鐸已經領著侍衛從大門進來了,
她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急促地說:「跟我來!」
那人倏地轉過身來,果不其然,一雙黑眸和那晚的一模一樣,喬梓的心裡怦怦亂跳,又急急地跟了一句:「有人來抓你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