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8|
另一邊,楊學章還是沒有放棄想去考秀才的決心。
他現在也明白情勢所迫,家裡必須要幹活。之所以能撐著讓他把活幹下去的最主要的原因,就心裡憋的那口氣。他一定要考個秀才回來,讓家裡好好看看,讓你們錯把明珠當魚目!
所以他平時干著活計,三五不時讓何氏給他打掩護去馮氏娘家找岳父請教。楊老爺子也清楚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
他逼著兒子幹活,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讓他把書本丟了,而是讓他學會自食其力,另外就是一碗水端平。
現在不同以往,一碗水端不平,老大那裡又會鬧起來。
楊學章平日里幹活,偷閑還拿起書本苦念,倒也極為刻苦。再加上經過岳父馮秀才的指點,他又開始信心滿滿起來,覺得這次一定能考過,便決定這次下場考一次。並去找了以前的同窗,互相擔保報了名。
去考試就要去縣裡,然後住宿來回車馬費都是需要銀錢的。楊學章成家這兩年什麼銀錢都沒攢下,所以只能找何氏要了。
何氏自從那次厥過去之後,醒來以後人也沒出什麼大毛病,就是左手有點僵硬發麻,不聽使喚。因為不是做活用的手,所以她也沒有在意。嘴也有點歪斜,不過何氏平時總是吊著眼看人,或者撇著嘴說話,所以也沒有人看出了。而何氏自己,平時又不照個鏡子什麼的,自己也沒有發現。
當然也是因為這裡的人沒什麼醫學常識的原因。如果在現代,就會知道這是中風的前兆,又或者輕微的中風,不是很明顯,也不太嚴重。
何氏一聽兒子說要考試,心裡非常高興,又聽老兒子說考試要住宿來回車馬費,立馬就心疼錢起來。不過畢竟是她的寶貝兒子,再加上她也對他滿懷希望,還是摳了二兩銀子出來給了楊學章。
楊學章是背著大房兩口子找何氏要的,他要去考試的事兒也沒有告訴家裡其他人,所以大房兩口子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楊學章走了,大房兩口子才知道老四去秀才了。
考試是要花錢的,這是大房兩口子的第一反應。楊學章沒有錢,那銀錢的來源只可能是在何氏那裡。
於是楊鐵栓不吭氣了,王氏開始鬧了起來,說何氏背地裡貼四房,把錢都貼無底洞去了。在王氏印象里,楊學章每次考試就要花不少銀錢,那不亞於在她心口上挖肉。一想到很多很多銀子填了楊學章那個黑窟窿,王氏就痛不欲生。
王氏現在撒潑撒得越發好了,人往堂屋裡的一躺,無視你罵什麼說什麼,她都置之不理邊打滾邊哭罵。
「這日子沒法過了,平日里家裡連口肉都不給吃,不幹活就天天喝稀的吃醬菜,我家幾個郎連著幾年一件衣裳都沒有添過,更不用說我們這些礙眼的……你們偏心,老兩口都偏心,全偏到四房那裡,又私下裡塞銀子給他拿去作了考試,把一個家作得快賣房子賣地了還不行,現在又來!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天啊……」
馮氏窘紅著臉,站在一旁,「大嫂,你也別這麼說,相公去考秀才也不是為了家裡……」
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氏哭罵打斷,「少給我來這一套,天天給人畫大餅,扣大帽子,他是為了家裡?他是生怕家裡不窮……老天爺啊,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啊,沒有天理了……」
何氏氣得手腳直哆嗦,「你個王氏,你給我起來,有你這麼撒潑的嗎?」
「我不撒潑能行嗎?再不撒潑你們連我們大房都拿去賣了,還要給他楊老四填窟窿……我不活了,這日子讓人沒法活了,上次考試填了50兩,只差拆房子賣地了,誰知道這次又填了多少啊……」
楊老爺子在一旁直嘆氣,心裡有點怨老婆子把這事瞞著大房,當初他就說了,老四考試可以,最好知會大房兩口子一聲,老婆子怕大房鬧,說等人走了再說。現在可好了,王氏這個潑皮直接躺在地上撒潑鬧,誰勸都不理。
「王氏你趕緊起來,我承認你娘做的不對,她應該知會你們大房一聲,不應該瞞著。不過老四這次去考試,你娘也就給了二兩銀子的車馬費,家裡沒錢你們也都是知道的。」楊老爺子口苦婆心的說道。
「老天爺啊,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吶,把我們大房一家幾口當傻子忽悠,沒法活了,喪盡天良啊……」
這下連楊老爺子都沒法說了,碰到王氏這個死皮臉,你說什麼她都不信。
楊老爺子又指使楊鐵栓去把自己婆娘弄走,楊鐵栓拽都拽不起來,只能跺腳道:「爹,這婆娘太肥,我拽不動她。」
「楊鐵栓,你別拽我,你就是個慫包,天天任這一家子當傻子耍,這日子哪還能過下去。老兩口一天到晚都偏心老四身上,大家吃糠喝稀都要供他楊老四考什麼鬼秀才。別以為我王氏是傻子,平日里他是幹活,爹娘給他打的掩護還少?還有家裡那些雞蛋去哪兒了,還不是拿去填馮氏那個窮酸秀才的爹了!全家緊著他楊老四不說,還要緊著他老丈人,有這樣的說法嗎?」
這下連馮氏都被她堵得站在一旁站不住了。
王氏確實說的是事實,馮秀才家清貧,每次楊雪章去他家討教不拿些東西去,馮秀才是不會理你的。為此馮氏在婆家落了丈夫婆婆很多埋怨,當然這些都是暗地裡的,知道王氏愛鬧騰,大家都不敢明說。
何氏這些天一直感覺不舒服,總是感覺到頭暈眼花,眼前發黑,心裡想噁心。她一直以為是家裡伙食不好才這樣,甚至準備這兩日給家裡改善一下伙食。誰知道楊學章找她要走了二兩銀子,何氏頓時打消了改善伙食的念頭。
此時聽到王氏各種戳心肺的罵,她就感覺自己頭皮一陣陣的跳,何氏心裡怒火一陣狂燒,想過去把王氏的嘴塞起來,可是眼圈發黑,手腳也沒力氣。
深吸了幾口氣,想平緩過來,剛想指著王氏開罵,突然眼前一黑,人暈了過去。
見把何氏氣暈過去了,王氏也不敢吵吵了。全家人都湧上去把何氏扶躺好,又是手忙腳亂的開始掐人中,掐了半天都掐不醒。
楊老爺子讓楊鐵栓趕緊去請大夫,自己急得在炕前亂轉。王氏心裡膽怯,趁著混亂,偷偷的溜回東屋去了。
老大夫請來后,上前撥了撥何氏眼皮,聽楊家人說掐人中不醒,又把了把脈。邊把脈,邊搖頭說不妙啊。
楊老爺子在一旁急得直問哪裡不妙,老大夫面露難色,還是說道:「我觀脈象,這是薄厥啊。」
楊家人聽不懂什麼叫做薄厥,老大夫又說,「薄厥便是卒中風,至於是不是還要等病人醒來才知。」
楊家人聽不懂薄厥卻是知道什麼事卒中風的,以前落峽村就有一戶人家的老人卒中風了。人也沒死,就是醫不好,去了醫館大夫說這病只能慢慢調理,是治不好的。
那老人得了卒中風以後的表現就是嘴歪眼斜,流口水,不能動彈,話也說不了,連炕都下不來,拉屎拉尿都成問題。
記得以前何氏聽說那戶老人得了這種怪病,還笑話別人了,說這是壞事做多了才會得這種糟踐人的病。
不知道何氏醒來以後知道以後會成那個樣子,又會怎麼說。
老大夫見楊家人表情如喪考妣,又安慰道:「老夫醫術不精,說不定是診錯了,等病人醒來再看看。」
何氏沒過一會兒就醒來了,想起王氏剛才在她面前撒潑,張口就想罵。
誰知道嘴巴一張,罵人的話沒出來,口水倒是出來了。
她又看老頭子滿臉傷心的看著她,心裡想說老頭子別傷心,她沒事,可是話怎麼說也說不出口。想動也動不了,何氏嘴裡嗚嗚啦啦的說起來。
楊老爺子見老婆子急了,趕忙過去壓著她,讓她別急。
老大夫又上前把脈,把完還是搖頭。
「這是卒中風。我給開兩副葯,先熬了吃,看看情況吧。這種病你們心裡也有數,是治不好的,如果實在不放心,你們再去鎮上醫館看看。」
楊鐵栓把大夫送走轉回來,啥話也沒說,把王氏拖豬似的拖出來,啪啪兩巴掌抽倒在地上。
「我叫你這個死婆娘鬧騰,我叫你撒潑。」
剛才說王氏肥拽不動,此時卻是跟抓小雞似的把人拖來了。大房幾個兒子見爹把娘打了,又看大人們個個臉色沉重,哇哇哇在旁邊哭了起來。
何氏在炕上一掙一掙的動著身子,也彈不起來。如果有人懂讀心術,就會知道何氏此時心裡在說打得好,狠狠地打。
這何氏即使中風癱在了床上,也是個不消停的。
楊鐵栓見楊老爺子不吭氣,又把王氏頭髮拽起來打耳光,王氏也不敢反抗,剛才她在屋裡偷聽也知道婆婆被她氣不好了,得了卒中風。
把婆婆氣癱了在炕上,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王氏也知道公公有多稀罕何氏那個老虔婆,怕他為了給何氏出氣把她休回去,只能咬牙忍著。
楊老爺子終於開口說話,「好了,你現在光打王氏也沒用。趕緊把牛車套了,我們再去鎮上醫館看看到底還有沒有治。」
屋裡僅剩下的兩個男人忙活著套車,用被子把何氏抱出來,然後趕著車去了鎮上。
等人都走了以後,王氏才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也沒去看馮氏的臉色,就去了東屋。
一直到了天擦黑,楊老爺子父子兩人才回來。
兩人都是面色灰敗,鎮上醫館的大夫和村裡老大夫的說法差不多,都是這病治不了,只能慢慢養著。
王氏這人也光棍,為了自己不被休,直接跪在何氏炕前承認錯誤,說自己不該為了娘給四弟銀子就跟娘吵。當然她也不忘給自己解釋,說她也是怕娘糊塗了一下子都把銀子給四弟,家裡這兩年的情況不好,害怕娘一時糊塗重蹈了以前的覆轍。
何氏在炕上氣得烏拉烏拉嘴裡含糊不清,楊老爺子則是又想起以前。想到那時候家裡為了老四的事兒沒糧沒錢,老婆子一時糊塗把老二攆了出去,然後老三也分了出去。
誰對誰錯,至今楊老爺子也分不清白,對於大房這樣鬧騰老大是不是在後面唆使了,老頭子心裡也有數。可是他能說什麼罵什麼,老婆子這樣也不是第一次,大房因為這個鬧也不是第一次。
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王氏,你娘以後就癱在炕上了,既然此事因你而起,以後你就好好侍候你娘。」
王氏心頓時一松,老老實實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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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章走了幾日回來,回到家面臨的就是一向疼愛他的娘,徹底的癱在了炕上。看何氏那嘴歪眼斜,口水直流的樣子,楊學章心疼如刀攪。
又聽聞了此事發生的經過,他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去罵罵王氏,畢竟此事因他而起。
他此時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這次能考中,以回報娘對他這些年來的期望。
林青婉那邊也聽說了何氏卒中風的事情,畢竟楊老爺子父子二人慌慌忙忙趕牛車去鎮里,村裡好多人都看到了。還有楊大姐被休回來的事情,她也知曉。
楊家那些人是最近家裡事情太多,也沒什麼人出門,所以他們不知道村裡這些天關於楊大姐的流言卻是不少的。李家村那裡的人沒覺得自家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的,對楊大姐那個惡毒的婆娘卻是恨之入骨,沒少幫她在外面宣揚。
於是落峽村裡也知道楊大姐為啥會被休回來,原來她居然把自己小姑子許給了一個傻男人,還收了聘禮。在落峽村附近這裡,收了聘禮婚事可就是板上釘釘了,也難怪別人會休她回娘家呢。
這可不是害人嗎,還害了人家閨女一輩子。
也多虧別人李家村裡的人護短,人心也齊。借著楊大妹已被休不是李家人的由頭,全村人上門逼著男方那裡收回了聘禮,這門婚事才算作罷。
這楊家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著實令林青婉他們應接不暇,又聽聞何氏得病癱在床上的事,所有人都沉默了。
楊鐵柱兩口子和楊鐵根兩口子坐在那裡久久無法平靜,不知道從何時起,那一家的人和事似乎就離他們非常遠。
他們不去觀察也不去關注那裡發生的事,就彷彿不認識一般。
可是此時聽說何氏卒中風癱在了炕上,楊鐵柱兩兄弟心情還是複雜不已。
不管怎麼說,那還是他們娘。可是想著要去見何氏,又怎麼都覺得很彆扭又或者有點不情願。尤其又想到何氏這次卒中風的主因,還是因為楊學章考試的問題,王氏因為銀錢跟何氏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