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米 不會再失去

163米 不會再失去

「他……不是死了嗎?」

「從那個調查的情況看,他沒死。」

嚴戰的話,你一顆點燃了的炸彈,瞬間炸毀了占色的腦子。

一眨不眨地盯著嚴戰的臉,她突然覺得頭頂上的水晶燈光線變得模糊不清了。隔著窄窄的一張桌子,讓她都有點兒瞧不清嚴戰的臉。明明他就在眼前,可胸頭悶得她好像完全看不清他了。

孫青說了什麼她聽不見。

嚴戰又說了什麼她也聽不見。

整個腦子裡亂糟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世界都像安靜了下來,她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地聲響,也只能聽見無數種嘈雜不堪的聲音,在推擠著她的心臟,在推擠著她的身體……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孫青擔心地搖了搖她的肩膀。

「占色,你怎麼了?」

在她拔高的聲音里,占色回過神兒來,緩了一口氣,又看向了嚴戰。

「你還知道些什麼?」

嚴戰對上她凝重的眸色,眉頭斂住了,「就這麼多。」

淺淺笑了笑,占色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說:「沒有其他的了嗎?比如我的過去?我在依蘭的事情什麼的?都不知道?」

她聲音說得很輕,口氣卻很重,嚴戰的眯子瞬間眯了起來。

「占色,你什麼意思?」

腦袋裡一片空白,占色冷冷地輕『哼』了一聲,「你既然能夠調查到安東華的事兒,不應該也會知道我跟他是舊識嗎?你今天特意約我出來,說拜託我都是假的吧,你真正想要告訴我的,就是顧東川是安東華這件事兒?」

嚴戰抿緊了唇,好看的眉梢緊擰著,沒有說話,只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短暫又尷尬的沉默后,占色吐了一口氣,視線依舊落在他的臉上。

「不過嚴總,你想太多了。顧東川又怎麼可能會是安東華?我承認我因為一些原因,對過去的一部分記憶有些模糊了。可是安東華我還是記得清楚的,而且我親眼見他死在我的面前,他怎麼可能會死而復生?嚴總的目的不會這麼單純吧?」

她的一口一句嚴總,讓嚴戰臉色微霽。

「占色,我……」

搖了搖頭,占色阻止了他的話。

「我不想知道嚴總你有什麼目的,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人家惹真心待我好,我就會真心待人,人家若只是想欺我騙我利用我。那麼……恕我不能奉陪了!」

說罷,她轉頭,「孫青,我們走。」

孫青面色沉靜,一直觀察著她沒有多話。

聽到她喊,跟著就站了起來扶她。

剛才還說得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半點兒臉面都不給,這件事兒也只有占色才能幹得出來了。見她步子晃了晃已經邁出去了,嚴戰不由苦笑。

「占色,你就不能聽我說完?」

占色回頭看著他,目光涼涼的,「嚴總還有什麼指教?」

嚴戰右手食指撐了一下額頭,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憊,言語卻很懇切。

「我沒有你所謂的多目的。顧東川到底是不是安東華,這件事兒我並不很確定。不過,有另外一點我卻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顧東川他,不,安東華他跟你一樣,其實也是《金篆玉函》五術的後人。他家山字傳人,姓安,這個事兒,我是在權世衡那裡知道的。」

五術後人?

顧東川……會是安東華嗎?

不,絕對不可能。

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雖然她對過去的記憶總是很模糊,但是她真不認為自個兒的記憶可以退化到忘記一個打小兒就認識的玩伴和朋友,甚至可以稱得上青梅竹馬的男人……

揉著腦袋,她一遍遍的想著,可真正仔細去想,她還真就想不太清楚安東華究竟長啥樣兒了。為什麼她的記憶力這麼差?難不成,她除了找呂教授洗掉了關於權少皇和小十三的記憶,還把安東華都洗去了?不!她明明記得他的啊!

但是如果記得,一個打小兒就認識的人……她又怎麼會想不起了?!

「不!」再次搖了搖頭,她搓著太陽穴,「顧東川不可能是安東華,這事兒太荒唐了!我不相信。」

嚴戰望著她喃喃自語的樣子,眸光里流露出明顯的心疼來,「占色,我沒想讓你難過。」頓了一下,他又補充,「從你叫我哥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會再傷害你。」

從叫哥的那一天起,那以前呢?

腦子裡鑽牛角尖兒地想出這麼一句話,可占色卻沒有心情問出來。因為她的腦子太痛了,好像腦圈兒裡面有針在刺,耳朵也跟著『嗡嗡』叫過不停,扯得她渾身都不舒坦。遲疑了片刻,她腳下虛軟地坐了回去,雙手捂了一下臉。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失態。」

「沒事兒。」嚴戰微笑給她添了水,「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說什麼都就說什麼。」

定了定神,占色再抬頭時,臉色已經平靜了許多。

「哥,顧東川是安東華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個……你問權四爺會更有把握。」

眯了眯眼睛,占色望著嚴戰嚴肅的俊臉,喉嚨發哽,胸腔發悶。她說不準確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繩子把她脖子給死死勒住了似的難受,勒得她氧氣耗盡,勒得她思維停頓,想說一點兒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全部的大腦細胞都在過往裡沉浮著,一個個好像前段時間做噩夢時才會出現的片段,不停地閃過她的腦腦。

唯一與夢的不同點,就是這在白天。

整個人腦子空蕩蕩的,她陷入了白日的夢魘。

有一張臉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動著,那就是安東華。

微笑的表情,開心的表情,大笑的表情,煩躁的表情,一張張臉重疊著,把她的思維越勒越緊,緊得她完全透不過氣兒來……

那些片段,遙遠得好像那一個年代唱的老歌謠……

口琴聲兒,輕笑聲兒,還有沐浴在陽光下的教學樓,高高飄揚在旗杆上的五星紅旗。窄窄的跑道上,劃線用的還是白白的石灰,一個單薄而修長的身影疾風般跑了過來,把她撞了一個大趔趄,書包文具掉了一地。

她氣惱得不行,他卻站在陽光下對她露出了八顆大白牙。

可那一張臉,她卻怎麼也看不清。

她可以奇迹一般地清楚記得很多細節。陽光下,他替她撐傘。下雨天,小河上的浮橋被沖跑了,他背著她過河,打著赤膊的手臂上,閃著晶亮的水珠,有人欺負了她,他會在後面追得人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地跑……那個時候的天空,好像都是藍的,依蘭也沒有現在的陰霾,一個個往事都鮮明得像調色板般清晰,可她卻偏偏想不起他長啥樣兒。

一個本該記憶深刻的人,為什麼漸漸淡忘了?

他在她的生命中是扮演過重要角色的。

甚至於,她還能記得他說過的話。

——小幺,你頭髮長大了,洗頭髮麻不麻煩?

——哦,你喜歡留就留唄!

——嘿嘿,是,誰說我要管你了?我管不了!你佔小幺是誰啊?

——小幺,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你問我啊?我以後像做醫生,那樣等你哪兒不舒服,我就可以替你治了。不過吧,我想我還是應該先找到我的爸爸和媽媽……小幺,你說他們會喜歡我的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張臉上都是微笑,可她還是想不出來清晰的五官。

同時,也包括她自己的臉。

頭痛!

她想回憶起來,卻越想越痛!

一個片段結束,她眼前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大小夥子。

他微笑著沖她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好看,他好像走了好久,還站在馬路的對面,他在沖她揮手,大聲喊了一句「小幺……」。

她呢?她當時在做什麼?她的頭為什麼這麼痛?

對了!她挺著一個大肚子,她就站在馬路的對面看著他……

她懷孕了,懷了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他說他要娶她,他還說他是想了很久,鼓了很久的勇氣才做出來的決定——照顧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終於跑了過來,就像那些年一樣,他總是追隨著她的腳步。他抹著汗水站在了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一臉都是笑容。

他的手心暖暖的,他說,「小幺,你考慮好了嗎?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她說:「東華,我不能耽誤你。」

他搖了搖頭,笑得很溫暖,大白牙在陽光下閃著光,「小幺,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已經想好了,不管你願不願意,從此往後,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不會離開你,今生今世,安東華都是屬於佔小幺的。」

她使勁兒甩手,不願意把包袱塞給他。

他卻開心地笑著,想要來抱她,一雙眸子滿是喜悅。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汽車沖了過來,直接往他們兩個站立的地方沖了過來,瘋狂的姿勢帶著一種想要將人碾成肉泥的速度,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就已經衝到了他倆的面前。她正對著那輛汽車,瞪大了眼睛,腦子瞬間空白了一片。

這輛車……

還是那輛車……

身體被人重重一推,等她吃力地從路邊兒上爬起來,發現他已經躺在馬路上的血泊之中,無助地張大著一張嘴,像一隻被染滿了鮮血的魚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在尖叫聲!她在呼救!

在那個陽光熾熱的下午,那鮮血淋漓的景象特別的嚇人。那血如泉水一般拚命地湧出來,那尖銳的疼痛感,也讓她渾身難受……

撞人的汽車開走了……

車為什麼那麼熟悉?

還有那個聲音,他在說什麼?

「四爺的女人……就算他不要了,也輪不到你……」

四爺的女人……

她張大著嘴,看著遠去的汽車,心冰冷了一片,地面兒上全是血……

「東華,你死了嗎?」她爬了過去,趴在他身上大聲尖叫。

他瞪大了一雙眼睛,就那麼看著她,帶著一種瀕臨死亡的絕望。

死死地捂著嘴巴,她的心被扯得好疼,淚珠子一串串地淌了下來,有一些落在他的臉上,有一些滾進了他的脖子里。可是,她喉嚨里哽咽著咕咕作響,卻發不出哭聲兒來。

那一天,她一直在流淚,一直在流淚……

而他一直在流血,一直在流血……

為了她,他付了生命。

為了祭奠他,她把他在心裡埋成了一座墳。

因為封閉了記憶,她忘記了一些關鍵情節,連著他也慢慢地淡了下去……以前,她只知道有一個極喜歡她極喜歡她的男人,為了救她,推開了她,被汽車撞死在了她面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為什麼……

那麼現在?

即使還有很多事情串不上,連不了,她的心裡也是一陣酸楚。

安東華死了!怎麼還可能活著呢?

「占色……」嚴戰從桌面上伸過手來,握住她冰涼的手,「你的臉色很差,要不要去看醫生?」

搖了搖頭,占色眼圈兒紅紅,心裡有萬種滋味兒纏繞,剪不斷,理還亂。

「沒有,只是想到一些往事。」

沉默了片刻,嚴戰緊了緊她的手,「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抽回手來,占色痛苦地捏了下眉心,微微搖頭。

「想知道的時候,就是想不全。」

「傻丫頭,慢慢來,不要勉強自己去想。」嚴戰掀了掀嘴唇,想換一個輕鬆的話題,或者笑一個出來逗她開心。可是說出了這麼一句,笑容也牽強,勸慰也無力,只能嘆息著閉了嘴。

占色一雙手捂著臉撐在桌面上。

不管是孫青還是嚴戰,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四周,寂靜了下來。

好一會兒,她的心情才調節好,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行了,哥,我有點兒頭痛。這就先回去了。」

她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讓嚴戰皺起了眉頭,「心裡難受不要憋著,想哭就哭出來。」

苦笑了一下,占色低下頭,摸了摸自己已經微微凸起的肚子,「哭這事兒不適合準媽媽。放心吧,我沒事兒,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與嚴戰告別,她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

「你說的事兒,我會替你問一下。」

「不用了!」嚴戰笑著拒絕:「不過就是損失些錢,就當虧了吧。」

「想通了?」

「權四爺要做什麼事,你也干涉不了,不用為難了。」

輕輕呵著笑了一聲兒,占色不太友好地睨他,「知道我做不了主還來找我?還不承認你別有目的?」

哭笑不得地扯了下嘴角,嚴戰跟著站起身來,走過去佇足在她的面前,一雙眼睛溫潤如水,聲音也比平時更加輕柔,幾個字說出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小幺,我只希望你好。」

抿了抿唇角,占色微微抬頭,「如果你是我的親哥多好。」

「傻丫頭。」,嚴戰輕輕笑著,拂了拂她的頭髮,聲音柔軟,「你心裡要覺得我是,那我就是。」

輕揚了一下唇角,占色看著嚴戰英俊矜貴的臉孔,心裡一暖。

有一個哥哥護著,確實很好。

*

孫青不知道安東華是誰,也不知道嚴戰今天的那些話對占色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心理後果,只知道她從咖啡廳出現直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前面的道路,好半晌兒都沒有反應了。

「占色。」她叫了一聲。

「嗯?」占色掀了掀眼皮兒,輕輕應了。

嘆了一口氣,孫青無可奈何地笑著勸,「你這事兒我不是太清楚,本來也不應該多嘴的。不過占色你是一個聰明人,嚴總為什麼要對你說這個,目的真的有那麼單純嗎?那個人如果是你的舊識,你都能記得他的名字,又怎麼會不認識他呢?你仔細回想一下,你以前見到顧東川的時候,可有什麼別的感覺?」

失神了一會,占色笑得勉強,「覺得他長得不錯。」

孫青『噗哧』一聲兒笑了,「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沒出問題。」

占色扯了扯嘴角,沒有回應她,心裡還在泛著寒。

孫青又說:「你啊也沒著急上火了。等晚上四爺回來了,你好好跟他說道說道,兩口子之間,沒有什麼事兒是說不開的,你不是總勸我來著么?人得想開點兒,不要把啥事兒都憋在心裡頭……」

「嗯。」

就著占色曾經勸解她的調腔,孫青一句句地勸著。

占色只是應著,情緒里的傷感卻沒有落下去。

她很頭痛。為什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難不成她的記憶,並非完全因為呂教授給封閉的原因才喪失的?難道與俞亦珍說的那個車禍有關?她腦子被撞傻了?

不!不!不!

世界上有她這麼聰明的傻子么?

自個兒又褒又貶地考慮了一會兒,她覺得事情眼看一點點清晰了起來,突然又陷入了一團迷霧。好像每件事情的後面,都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一面。就比如她腦子裡剛才突然閃現的那個場面……她不敢相信開車撞安東華的人真是權少皇。

就像她的那場車禍一樣,安東華的事情,應該也是同樣一伙人,使用了同樣的伎倆,甚至汽車都沒有換,就在權少皇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事情都栽贓到了他的頭上,同時,也讓她恨透了他,恨死了他。

狠狠揪了一下頭髮。

她有點兒恨自己了,恨自己為什麼想不起來……

「孫青,難道都是我的錯嗎……都是為了我……」

「你怎麼回事兒啊?占色!」她突然喃喃自語,還有拚命扯頭髮的動作,把個孫青給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把汽車停靠在了路邊兒,攬住她的肩膀,輕輕地安慰,「到底怎麼回事啊?安東華他是誰?!」

占色搖著頭,撫著胸口,一雙眼睛紅得通透。

此刻的車窗外面,天空低壓而陰沉,壓迫得人心煩悶。

一點一點,占色把剛才想到的那些事情加上自個兒的分析告訴了孫青。當然,其中的一些就連她自個兒都串不起來的小細節都被她給省略了。可即便這樣兒,孫青也被他們的過往給唬得一愣一愣的,覺得簡直比小說還要精彩,讓人蕩氣迴腸,渾身直冒冷汗。

「孫青。」占色抬頭,「難道我命不好,連同對我好的人,都會倒霉嗎?」

橫了她一眼,孫青無奈地笑,「你怎麼迷信上了?」

糾結地看著車窗外,占色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今年啥時候下雪?我爸說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天就會降瑞兆,到那時候,好運就該來了吧?」

孫青遞水給她喝了一口,握緊她的手,輕輕拍著她,「最近天兒已經冷下來了,大概下雪也快了。占色,你不要想太多了,還懷著孩子呢,你再這麼一激動,一會兒孩子該不舒服了。」

占色點了點頭,緩緩靠在椅背上,抿著唇不說話。

孫青皺眉問:「那個安東華,你很在意嗎?」

搖了搖頭,占色說不上來心頭那滋味兒。

「他是為了救我才死的……」

孫青若有所思,「走吧,咱們回家了。」

「嗯。」

占色看著她再次發動了引擎,看著汽車穿過一個個街景,徜徉在城裡的車流里,就像人在時間中穿梭一樣,總是慢慢地離回憶遠去。

*

回到了錦山墅,占色沒有干別的,一頭栽床上睡了過去。

直到外面的夜幕,變成黑色的海洋,她才慢慢地撐著坐了起來。

卧室里靜悄悄的,權少皇還沒有回來。因為她之前吩咐過,也沒有人來吵她,沒有人來叫她吃晚飯。靠著一個大枕頭,她就著暖黃的壁燈發著呆,梳理著思維,想讓記憶全部回爐,卻始終做不到。

算了!還是想想,一會兒權少皇回來,她應該怎麼問他吧。

權少皇……

想到那個名字,她的胸口又悶了悶。

似乎她之前為了忘掉他,真的忘記了很多與他有關的記憶……看來,想要把一個個零零碎碎的事情串起來她真的做不到,只有等他來替自個兒解惑了。

嘆口氣,她又使勁兒敲了敲頭,閉上眼睛緩緩地躺在床頭,腦子裡晃動著不許的畫面。有人的笑臉,有人的哭臉,有人的罵臉,有人各種各樣的臉。而那些模糊的畫面,就像她殘缺的記憶,全模糊不清。

她一直胡思亂想著,直到權四爺的腳步聲出現在卧室里。

他端了一個熱騰騰的托盤進來,托盤裡是她的晚餐。

「為什麼不吃飯?」

占色轉頭,看著他不說話。

冷著眸子,權少皇將托盤放在床頭柜上,順勢坐在了床沿上,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摟了過來,置於胸前,輕聲兒問。

「佔小幺,你有什麼話要問?」

燈光下,男人稜角分明的臉,依舊那麼俊朗好看。可微微擰起的眉頭,卻泄露了他不太平靜的心事兒。占色抿著唇,一點一點看著他的五官,最後,目光落在了他的頭頂上,輕輕抬起了手來。

權少皇偏開頭,「怎麼了?」

「不要動!」低吼了他一句,占色直起身體來,掰著他的腦袋,指尖停在他頭頂上的一處,皺著眉輕聲兒說,「怎麼有一根白頭髮了?」

微微低著頭,權少皇任由她在腦袋上扒拉,「老了!」

「老什麼老?還不到三十歲呢。」手上一使勁兒,占色將那根兒白頭髮給扒了下來,在燈光下端詳著,慢不經心地說,「不是你老了,而是你操心的事兒太多了。」

權少皇沉默了。

下一秒,他放開了她,側身把床頭柜上涼好的粥端了過來,用勺子盛了遞到她嘴邊兒上,才緩緩說:「佔小幺,以前咱們倆可是說好的。等到三十歲的時候,就一起去環遊全國,生一窩小鬼頭,現在想來,時間過得還真快。」

說到這個,他眼睛里噙滿了笑容。

年少時的第一次戀愛,總是有最多的美好。

占色臉色黯淡了一下,由他喂著自個兒吃東西,沒有吭聲兒,只是一直專註地看著他半明半暗的俊臉兒,想著兩個人走過來的這些年裡,到底都經歷了一些什麼。

「不說話是在想什麼?」又喂她吃了一口,權少皇說得很輕鬆,話題卻明顯乖乖地遞到了她的嘴邊兒,等著她來問他顧東川的事兒。

「我在想,我倆第一次見面到底是什麼樣子,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抬起眸子,占色突然笑了,「四哥,你還記得嗎?說給我聽聽。」

從旁邊拿過紙巾來替她擦了擦嘴,權少皇低笑了一下。

「我印象比較深的是我倆第一次睡在一起,要不要聽?」

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占色苦巴巴地嘆,「可恨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伸手拂了拂她的頭髮,權少皇語氣輕柔地笑道:「第一次見面兒,我受了傷,後面還有人狂追我。那個時候,你只有十八歲吧,青澀得像一隻小青果子,梳了一條大馬尾,頭髮長長的,一雙眼睛像兩隻黑葡萄,騎著一輛老古板的自行車。你被我的美色給誘惑了,騎著車直接衝到我的面前,大聲喊我『上來』……」

美色誘惑了?

虧他好意思說出口。

占色撇了撇嘴,權四爺繼續大言不慚,「我那會兒看著你那副小身板兒,真是很懷疑你有沒有那麼大的勁兒能夠騎車帶著我走……可是事實證明,18歲的佔小幺同學不僅很有愛心和色心,力氣也很大,那輛自行車被你騎得嗖嗖生風,鑽街入巷,很快就甩掉了後面的人。你把我帶到了你爸爸的老房子里,給我買回來紗布酒精,第一句話卻是問我,是不是古惑仔……」

「古惑仔?」占色迷糊地看著他,很懷疑這樣的話是自己說的。

「大概你那個年齡正是迷港片的時候吧……咳,反正我家佔小幺問這句話的時候,半點兒都沒有害怕,也沒有想過帶著一個受傷的男人會有什麼後果,小臉兒上滿是興奮,乖巧可愛得讓人恨不得掐一把。對了佔小幺,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必須是我的女人?」

額!

占色笑著,拍開他蹭臉的毛手。

「你一直都是那麼霸道嗎?以前也是?」

「錯了!」權少皇輕輕笑著,又往她嘴裡餵了一口粥,「現在老子脾氣可好得多了。那個時候,你哪兒敢在爺面前放肆?不過,咱倆第一次那什麼被我搞砸了,你哭得如喪考妣,到是狠狠捶了我一頓。」

占色『啐』了他一口,一種思想無法與他同步的感覺,讓她哭笑不得,又有點兒沮喪,「原來你不僅現在,就連以前,也總是這樣兒欺負我的?」

看著她那小樣兒,權四爺莞爾,笑容帥得驚天動地。

「還好吧?不過那個事兒,後來我倆總拿出來笑。」

「是你笑我,還是我笑你?」她盯著他,臉上情緒難明。

頓了頓,權少皇突然放下碗來,雙手捧著她的臉,手指一點一點在她臉上摩挲著,溫暖柔和的觸感,和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濃濃地將她整個人籠罩在網中間。

「佔小幺。」

「嗯?」

雙臂一收,權少皇將她被子里的她整個兒地拽了過來,拉扯在懷裡抱住,聲音突然就陰沉了下來。與剛才笑著跟她講過往的時候相比,樣子冷冽得有些可怕。

「答應我,不要再見嚴戰了。」

心頭一震,占色抬起眼皮兒來,「為什麼?就因為他告訴我安東華的事?」

權少皇臉上的表情陰了下來,一雙手臂緊緊地箍緊了她。

「你想知道什麼事兒,可以直接問我。」

牽了一下嘴角,占色的目光在他臉上慢慢地移動著,直到與他那雙深如古井的眸子對上,這才輕輕地笑著問,「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嗎?」

「你問。」

占色眼睛微眯,「顧東川是安東華嗎?」

兩個人隔著不到五厘米的距離,四目相對,她面色執拗,而他眸子森冷,在海一般深邃的眸底,竟也瞧不出來藏了多少情緒。足足遲疑了有一分多鐘,他才慢吞吞地告訴她。

「現在,我還不確定。」

不確實?

占色一張臉兒上,滿是困惑,「為什麼?」

「因為他長得不太像。」

「四哥。」考慮了一下,占色提出要求,「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不行!」這一回,幾乎沒有半點兒猶豫,權少皇直接就拒絕了她的要求。只是說完了,大概覺得自個兒的聲音有些沉了,怕嚇到了她,又趕緊緩和了語氣,輕輕安慰,「佔小幺,這件事情,等結果出來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現在事情還沒有明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我見了他,也許可以給你參考意見?」

看著她執著的眼神兒,權四爺的心裡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如果他是安東華,你準備怎麼樣?」

心窩子里窒了一下,占色垂下眼皮兒,「不怎麼樣。」

一把將她的下巴抬了上來,權少皇正對著她,另一隻手收緊了她的腰,臉上似笑非笑,放低了聲兒問,「佔小幺,有時候我在想,六年前我的出現,是不是破壞了你們的感情。在你的心裡,他一定很重要是吧?」

身體落在他懷裡,被他勒得生痛,占色皺起了眉頭。

「這件事兒,怎麼能假設呢?」

心裡某一處有些難受,醋酸味兒很快便飄到了大腦,權少皇手上加勁兒,把她摟得更緊了,緊得她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懷裡。而他的聲音也像在醋缸裡面泡過的一般,酸得不行。

「為什麼不能假設,你心裡的墳墓,埋葬的不就是他?」

心裡的墳墓?

占色微微一愣,錯愕地看著他。

這一句話,好熟悉,她曾經給誰說過來著?

是了!不管她跟誰說過,他又有什麼不知道的呢?

想到這個,占色心裡一陣著惱,咬了一下嘴唇,輕輕地發笑,「你說我該怎麼說你才好呢?這個事兒,你在心裡憋了這麼久,愣是沒有透半點兒口風,裝得跟不知道似的,裝得還真像。」

「你裝得不也挺像?就像從來沒有過這人似的!」

「一個過去的朋友罷了,你還介意上了?」

深深地望著她,權少皇的眼睛里起了一層霧。

「不介意才他媽有鬼!當初我可是親眼見到你跟他——」

話說到半句,後面的半句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當初,他親眼見到的到底是唐瑜還是佔小幺,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證據,可憑著直覺他也相信那個不是他的女人。如果再拿這個來說事兒,對她太不公平。所以,他把到了嘴邊兒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可是,口快時說出來一截,卻已經落入了占色的耳朵里,她是一個多麼聰慧的女人?眼圈兒一紅,一股子熱氣就衝上了腦門兒。

「看見什麼了?看到我跟他上床了?」

「佔小幺……」緊緊地抱住她,權少皇低頭,堵上了她的嘴,「我剛才一時情急瞎說的,你不要生氣!」

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弄得窒息了幾秒,占色等他的唇離開才回過神兒來,一雙眼睛似惱非惱地盯牢了他,心尖兒上莫名有一把火在燒。

「哼!以前還告訴我說什麼不介意,其實心裡一直記著恨吧?」

「沒有!真沒有!」權四爺趕緊否認。

「行了,不管有沒有。我現在不想說這個。我就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要再這麼迷糊下去,我憋得受不了了。」

「會弄清楚的!」

聽著他斬釘截鐵的話,占色心下鬱郁,「那你為什麼不能讓我見顧東川?」

「不為什麼,就是不行!」眼睛危險地一眯,權四爺這會兒心裡像鑽入了一條毒蛇,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他就是不樂意佔小幺見到那個男人,他受不了那樣兒的感覺。他與嚴戰,與章中凱他們都不同,他在佔小幺心裡的位置不一樣……

冷冷地哼了一下,占色挫敗地推開他,倒在了床上。

「行!我等你的結果。」

「小幺,不高興了?」跟著倒下來,權少皇低下頭,目光爍爍地審視著她的臉。瞧了片刻見她沒有什麼情緒反應,這才小心翼翼地緊環住她的腰,討好的蹭了蹭她的臉,那樣子就像害怕再失去她一樣,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她嵌入身體,「佔小幺,我不想再失去你,你懂嗎?」

睜開眼睛,占色瞪著他。

「小幺……」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皺著眉頭,占色遲疑了一會兒,伸出雙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四哥……」

頓了頓,看著他這幾天瘦削了不少的臉,她抬頭吻上了他的下巴。

「你放心,不會再失去我。」

「佔小幺……」權四爺撫著她的臉,密密麻麻地吻了上去,因了她這一句承諾的話,心跳加快了不止一倍。

兩個人相擁著,緊緊而吻。

眯眼恍惚間,占色覺得這個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可仔細一想,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一天晚上,占色做了無數個斷斷續續的夢。

那些夢,似夢又非夢,其實就像一個個不規則的小情景劇,時不時地往她腦子裡鑽一下,搞得她一晚上都沒有睡得踏實,好幾次從夢中醒來,聽著男人淺淺的呼吸,不知心裡是一個什麼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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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紙們,來鳥來鳥……拱手,多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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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權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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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米 不會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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