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臘月的街上不是一般的熱鬧。雖然才下過雪,天氣很冷,但是這並不妨礙人們對逛街的熱情。
這天臘月里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照在路邊的積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亮來。嚴霜騎在馬上,跟趙航念叨:「阿爹還怕我冷,我都覺得有些熱了呢!這衣裳也太厚了……」
趙航一臉囧像:「能不熱么!棉衣外面罩皮草,再披個毛斗篷,你都打扮的快成個球了!」
嚴霜怒道:「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么?」
趙航點頭:「大娘白白胖胖的,看著就可愛……」
嚴霜恨不得拿自己的小拳頭捶他幾下,鑒於走在街上,只好放棄這個想法,不過還是猶豫著摸摸自己的臉:「大哥,我真的長胖了么?」
趙航看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十分可愛,怕她真的覺得自己胖,不好好吃飯就麻煩了,笑呵呵地說:「是胖了,不過這樣子正好,前陣子太瘦了,不健康。」
嚴霜鬆了口氣,抬眼開始四處張望,此時雖然是臘月,菜店裡竟然也有綠色蔬菜被販賣。
趙航驚嘆:「我見咱們家有蔬菜吃,聽人說是玻璃暖棚里的,很貴……想不到街上也有賣的。」
嚴霜哭笑不得:「街上沒有賣的,咱們到哪裡吃去?家裡的東西也是街上買的呢!」
兩人說說笑笑,正走著,忽然聽見有人與嚴霜打招呼:「嚴小娘子。」
兩人定睛一看,迎面騎著白馬過來的,可不正是那盧玉郎?這盧玉郎今日打扮的格外的出挑,頭戴一頂金鑲玉的小冠,一身湖水藍的綢衫,袖邊露出毛茸茸的狐狸皮,面如傅粉,鬢邊插花,任誰看了都要說一聲:「好個俊俏的少年郎!」
嚴霜一見盧玉郎,便忍不住皺眉,可這盧玉郎卻並沒有像上次那般招搖,走到嚴霜與趙航跟前,騎在馬上抱了抱拳:「玉郎不懂事,前次叨擾了嚴小娘子,還望嚴小娘子莫要生我的氣!」說完轉過頭來又沖趙航一笑:「這位是趙大哥吧!前次失禮了,您可別見怪。」
盧玉郎本就生了一張讓人討厭不起來的臉蛋兒,這回彬彬有禮地與兩人打招呼,便是心裡頭對他有氣的嚴霜,也沒法發火兒。至於趙航,他都二十多歲了,哪裡會跟這麼個十幾歲的孩子計較?於是兩個人都十分和善地與盧玉郎見了禮。
盧玉郎見嚴霜沒有給他使臉色,立刻打蛇棍上,便是要請兩個人吃酒,嚴霜說自己忙著買東西,沒時間,盧玉郎也不強求,分手前特特地與趙航道:「我與哥哥一見如故,哥哥若有空,哪日與我吃酒耍子去?」
趙航點頭:「好啊,我住在哪裡你也是知道的,想喝酒直接去找我就行。」
等盧玉郎走了,嚴霜不由得嘲笑道:「人家客氣一句,你還當真了!」
趙航攤手:「我也客氣一下,不是挺好的。」
嚴霜哼了一聲,小聲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盧玉郎是太原出了名的紈絝,最胡鬧不過的。他不找你麻煩就不錯,竟還跟你稱兄道弟……哼,你離他遠點的好。」
趙航倒是沒在意:「小孩子胡鬧而已,能有多大的事兒,我看著小傢伙蠻有禮貌的。」
嚴霜十分無語,盧玉郎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缺什麼也缺不了禮貌啊!這些紈絝子弟,哪個在人前不是人模狗樣
雖然有了這麼個小插曲,但並沒有影響嚴霜的玩性,她興緻勃勃地逛了一大圈,買了一堆零碎東西,除了給嚴青,給自己買東西,還給趙航挑了一堆七零八碎的東西。趙航如今也不缺錢,鞋子的利潤他跟嚴霜是對半分成的,儘管他那一份並沒有拿回來,只是花錢的時候才問嚴霜要。不過如今再問嚴霜要錢,好歹拿的是自己的錢了,不像過去那般不願意花,看嚴霜給他買鞋帽,也興緻勃勃地給嚴霜買了兩支珠釵。
嚴霜很開心地接了趙航的禮物,聲稱要在過年之前為他做一件衣服,把趙航弄得受寵若驚,我的天,一件衣服!這是多麼浩大的工程,想想都知道一針一線做一件衣服有多麻煩,而且嚴霜的要求有那麼高,搞不好又要繡花什麼的,想到這裡趙航趕緊拒絕:「算了吧,做衣服太累人了,等那個機器弄好了,用機器縫啊……」
嚴霜搖頭道「你那個機器,做個麻布衣裳還行,絲綢的衣裳,勁兒太大,容易拽壞。」
趙航也知道自己做的那個機器的性能還是太差了。他這陣子,他現在為著自己在學校的時候不算用功這一點進行了一下反省:就這麼一個最簡單的機器,他設計的十分困難,中間犯了許多次低級錯誤。他不由得想起幾年前外公說他:「書到用時方恨少,你或許在運動中得到了快樂,但是有一天,你用得到的時候,便會為丟下的學業而惋惜了!」
趙航有理由相信,換了同宿舍的另外兩個傢伙,做出的機器一定不知道比他精緻多少。他學了四年的機械製造,可就這麼一個簡單的縫紉機,就已經讓他傷透了腦筋……
趙航甩甩頭,把自己的胡思亂想拋到一邊,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他本來就是個愛玩的人,如果不是喜歡極限運動有著健壯敏捷的身體,他掉下來的時候起碼要摔斷幾根骨頭……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把所有的事情到做到完美,這一點他十分想得開。
這些念頭只是在趙航心裡一轉,他隨即便跟嚴霜笑:「那這樣吧,你幫我做身衝鋒衣怎麼樣?就是我前陣子穿的那種短衣裳,用羔羊皮做襯裡做裡子,外頭罩油布。天冷了,我那幾身衣服穿著太涼了,這邊的衣服活動太不方便,」
嚴霜十分無語:「拿油布做衣裳,虧你想得出!多難受啊。」
趙航也很無奈:「綢子跟麻布都不防水啊!而且打個滾就髒了。」
嚴霜那手指沖自己臉上一劃:「笨笨笨,羔羊皮做裡子,也用軟皮做面兒不就得了?又擋風又防水,髒了擦擦就行!」
趙航大喜:「好好,就用皮子!可惜沒有拉鏈,只能用扣子,對了,好像現在還沒什麼人用扣子?回頭我拿給你看,衣服上用扣子方便極了,比系帶子省事。」
嚴霜點頭:「你拿過來給我看看你要的那個什麼扣子是什麼樣兒的吧,我是見過你那個拉鏈的,挺好的,不過咱們怕是做不出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材料的。」
趙航點點頭:「用金屬扣子就行……哎呀這東西要是推廣起來可是有很多花樣的,比如你們女孩子的衣服,弄個寶石扣子啊珍珠扣子啊,漂亮得很。」
兩個人說著說著又拐到做衣服上去了,趙航覺得這樣子很不美妙:「大娘啊,我是真的覺得你應該再去上幾年學啊,現在這樣子太單調了,你還小,應該再享受一些與同齡的朋友交往的時光。你看我,如果沒到這裡,恐怕還在上學呢。」
嚴霜蹙眉道:「外祖母也是這麼說的,給我寫信讓我回開封。說阿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想要接我回去再上幾年學,可我走了阿爹怎麼辦?還有,這裡這麼多的事兒……」
兩人隨便的聊著,趙航看街上有一群一群的和尚在搭棚子,便問嚴霜這是幹嘛,嚴霜笑道:「明日初八,寺院里要做法,舍粥,這是佛門的慣例。便是我們家,也要過來討口師傅們熬的粥,求個平安呢!」
和尚們忙忙碌碌,有市民拎了大鐵壺過來給他們送熱水,一排祥和的模樣。
嚴霜看著,便有些發獃:「阿娘有陣子身體還不錯,就帶著我來開封陪阿爹住了一陣子,那會兒,到處都是斷壁殘垣,人們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冬至那天,濟和師傅到家裡求見阿娘,說寺里已經沒有米糧了,怕是連臘八那天都沒法舍粥了。求阿娘開個粥棚,好歹,讓這些窮苦人能在臘月里喝口熱乎的粥。阿娘便把全城有頭有臉的娘子都叫到一起,在太原城裡開了幾十個粥棚,從臘月初一一直擺到了正月十五……」
「如今大家的日子好多了,城裡頭沒有幾個人吃不上飯,富戶們也就不怎麼舍粥了。倒是廟裡的師傅仍然在臘八這天舍粥,可阿娘,卻已經走了。」
趙航輕聲勸慰道:「我們那裡有個說法,每個死去的人,都會變成一顆星星,我想,你阿娘,一定也變成了星星,在天上看著你……」
這個哄孩子的段子在趙航那個年代很流行,趙航自以為經典,便地拿出來用了,誰知道嚴霜聽了卻哭笑不得:「天上的星宿就那麼多,也就是那些了不起的大人物,才是星宿下凡呢,平常人,有幾個能變成星星啊!」
趙航大囧,感情什麼人變成星星的說法,在古代壓根一點都不稀罕啊!
雖然如此,嚴霜還是又打起了精神:「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阿娘是希望我快快活活地。我剛才只是一時見景傷情罷了,沒事兒的。」
嚴霜重新打起精神,可趙航心情卻有些低落。嚴霜的母親,已然離世,而他的父母,卻還要等八百年才能出生……這種感覺何其悲哀,又無法與人說,真是苦逼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注1:臘八粥:所謂朱元璋挖老鼠洞才發明了臘八粥這個說法純屬扯淡,這東西在宋朝就出現了。
宋代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十二月初八日,「諸大寺作浴佛會,並送七寶五味粥與門徒,謂之「臘八粥」。
而稍晚一點,宋人吳自牧也在《夢粱錄》卷六「十二月」中記載了臘八粥:「此月八日,寺院謂之臘八。大剎等寺俱設五味粥,名曰『臘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