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嚴青在嚴霜那裡呆了好一陣子,說了好些話,看她的神色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總算放下一半兒的心,拿了女兒縫的手套,讓紅參拿回去放到行李裡頭,自己則帶了紅花朝趙航住的院子走去。
在院門口,嚴青問女使趙航在幹什麼,女使說趙航跟茯苓在練字,嚴青便也沒有讓人通告,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走進屋的時候,趙航正在寫字,茯苓在一邊監督:「哎呀,你的手型又變了,你怎麼總想把筆斜過去?」
趙航嘆氣:「習慣,習慣啊!我們那裡的筆,都是斜著拿的。」說話間看嚴青進來,忙放下筆跟嚴青打招呼:「大人,您過來了。」
這陣子趙航總是十分坦蕩的叫嚴青大人,嚴青終於覺得不對勁兒了,這傢伙對大娘的態度相對小孩子,對自己的態度也沒什麼晚輩的感覺,怎麼叫「大人」叫的這麼痛快?想到此處,嚴青很直接地問趙航:「大郎,你們那裡『大人』是什麼意思?」
趙航聳聳肩,說:「我也不太懂,我雖然是中國人,但是一直在歐洲長大,哦,歐洲大概就是你們這裡說的波斯那邊再往西走的一片大陸。大人,大概是對官員的尊稱?」
嚴青板起臉說:「我們這裡,『大人』就是父親的意思。」
趙航:「(⊙o⊙)!!!」
嚴青也不管趙航有多糾結,自顧自的揮手讓茯苓跟紅花都退下,自己在椅子上坐下,這才問趙航:「我過幾天就要出門了,出門之前,有些事兒,想問個明白。」
趙航看嚴青表情嚴肅,也把心裡的糾結放到一邊,也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說:「您問吧!」
嚴青道:「你叫我這麼多天大人,不管你怎麼想,我是把你當作自家人了。既是自家人,有些事兒,就該說個明白。你說過你是從井裡掉過來的,我現在就想問問,你是從哪裡的井掉過來的。」
嚴青這話問的簡單,可是潛台詞卻很清楚,他問的不是井在哪裡,而是趙航本人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趙航想了好一會兒,才糾結的說道:「我是從開封的井裡掉過來的——」看嚴青的眉毛一挑,又補充道:「只是那個開封,恐怕不是現在這個開封。」
趙航的中國歷史學得太垃圾了,所以根本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從幾百年後過來的,更別說別的歷史知識了,他亂七八糟的解釋了一通,嚴青聽了個大概齊,最後問了他一句:「你的意思是,你是從西元二零二五年過來的?西元,是不是就是以基督教的耶穌出生的那年紀年的辦法?
趙航再次做出了(⊙o⊙)的表情:「您知道耶穌?」
嚴青無奈滴搖頭:「這有什麼稀罕的么?開封住了很多『一賜樂業』(注1)的人,因為這個耶穌的事兒,跟一群什麼基督徒鬧了好幾場,後來還是管家下令讓他們分開地方居住,這才算安分了。西元紀年這種說法,在開封做官的有幾個不知道?」
趙航的表情越發獃滯,他真的不知道中國在宋朝就有大規模的歐洲人移民了,尤其是猶太人,哦,這太讓人驚訝了!怪不得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猶太人管中國叫做第二故鄉。
嚴青不管趙航的糾結,自顧自的順著他的思路說:「現在是……西元一一五五年,這麼算來,你就是——從將近九百年後掉過來的?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趙航無奈:「我從天上掉下來,就夠匪夷所思的了,這麼匪夷所思的過來,來歷上如果不更匪夷所思一點,也不協調啊!」一邊說著,趙航把柜子打開,把自己的大背包又一次拖了出來:「您看看這些東西,像是這個時候該有的東西么?」
趙航是在周遊全國的時候在開封的景區里掉到井裡的,身上背著的特大號的登山包。嚴青伸手摸摸包的質料:「這個布料,看著結實。」
趙航點頭:「五百歐元的好貨——」
嚴青看了他一眼:「哦?歐元,是你們那裡的錢么?一歐元值幾貫錢?」
趙航抓耳撓腮地想了半晌,做出了形容:「一歐元大概能買兩三斤米。」
嚴青略一估算,鄙視道:「斗米百文,十歐元也就能買兩斗米,你這個包,也不過就是百斗米,十貫錢罷了,讓你說的那麼稀罕!(注2)」
我恨土豪!趙航心裡默默吐槽,從包里掏出個野營專用強光手電筒:「這是我們那裡的手電筒,就是在外面照明的燈。」打開一晃,嚴青被嚇了一跳:「這燈也太霸道了,白天都要將人的眼睛晃瞎!」
趙航十分驕傲:「那是,這東西花了我……」說到此處意識到眼前的岳父大人是個土豪,當即把下頭的話吞回去:「這東西防水防風,照射距離相當強,我出去旅行的時候總要帶兩隻備用。」正說著,只見嚴青愛不釋手的拿著手電筒摸來摸去,便很爽快地說:「反正還有一隻,這隻送給您了,只是平時不要打開,電用完了就得那到我這裡充電了。我隨身雖然有個太陽能板,但是是個便攜的,蓄電很慢,而且一旦壞了,就再也不能用了。我前兩天檢查,似乎摔壞了個角,勉強能用,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趙航又零零碎碎的拿出一堆東西給嚴青看,比如手機,比如平板電腦。嚴青表示這些東西確實不是大宋或者大宋周圍任何一個國家能造出來的奇物,基本肯定了趙航的來歷。正想多聊幾句,卻見趙航獃獃地看著一個小本子不吭聲了。
「大郎這是怎麼了?」嚴青問道。
趙航搖搖頭,輕聲說:「沒什麼,我知道看到我的相冊了。」趙航有個習慣,喜歡隨身帶著個老式的相冊。在電子產品日漸發達的二十一世紀,人們習慣了用手機,數碼相機,筆記本這些東西來儲存照片。但是趙航卻一直習慣在旅遊的過程中隨身帶著個相冊,裡頭裝著家人朋友的照片、這會兒看到照片,心裡十分的不好受。
嚴青沒有多問,他看得出趙航很寶貝手裡的小冊子,也就沒有提出要看。這會兒他拿著個望遠鏡向窗外的天空瞅來瞅去:「這東西做的真精緻,行軍打仗,有這個東西倒是方便許多。說起來,陛下也賜給我過兩個不錯的瞭望筒,不過是單眼的,看的也沒這麼清楚。」
趙航點點頭:「我在這家望遠鏡的宣傳冊子上見過這樣的話,說是流傳九百年前的技術,這麼說起來,望遠鏡就是宋朝開始出現的了?對了,我想起來了,歷史上第一個嘹望筒據說是岳飛使用的,望遠鏡的宣傳彩頁上還有他拿著瞭望筒的一幅畫呢!」
嚴青微微一笑:「第一個倒不至於,在那之前李國舅手上肯定還有樣品。」
「李國舅?您說的是那位大發明家李國舅么?我在開封看到過他的廟,跟三娘廟背靠背,嗨,李國舅跟李三娘真的是情侶么?」
嚴青有些無語,他這位女婿似乎把自己當好兄弟了,說起話來不是一般的隨便,心裡這麼想著,卻還是認真的回到了趙航的問題:「這個事情不好說,大概是真的……你在外頭少提這個,李三娘畢竟是弒君的罪人。」
趙航點點頭:「我知道,在別人面前當然不會提這些。」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連忙問嚴青:「對了,現在的開封是不是已經有了一座三娘廟?是一座紀念李三娘的廟。」
嚴青搖頭:「誰會給李三娘蓋廟?天子腳下,誰有這個膽子?」
趙航有些焦急,翻出了自己的數碼相機,打開了,按了一通找到了一張在三娘廟門前拍的照片,翻給嚴青看:「您看看這個,是不是見過呢?有可能現在不叫三娘廟,對的,我看了門前的簡介,三娘廟原本是座觀音廟。」
嚴青接過相機,對著上面的照片看了好一會兒:「開封城裡只有一座觀音廟,跟你這個好像不太一樣……好想又有點像,時間太久,我也記不清了,可天底下的廟長得都有點像的,這個真說不好。大郎,你找這個觀音廟做什麼?」
「想辦法回去!」趙航一邊把攤在床上的數碼相機,手機,相冊,還有其他的一堆零碎東西往背包里塞,一邊回答嚴青的問題:「我是從三娘廟後院里的井掉到這裡的,我想著,如果這個時空已經有了三娘廟,有了那口井,那麼我可以試試能不能穿回去。」
嚴青的臉色一變:「你想回去?那大娘怎麼辦?」
趙航停下手中的活兒,認真地看著嚴青:「其實這件事兒,我早就想跟您說了:不管我回不回去,這場婚姻都是不合法的。您的女兒今年才十四歲,她有權利繼續享受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而不是把自己的下半生跟我這樣一個與她根本合不來,甚至過去都不認識的男人捆在一起。這對她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
嚴青猛地站了,站起來的同時向前一縱,隨身的寶劍已經架在了趙航的脖子上:「你想丟下我女兒不顧,我便直接讓你血濺三尺!」
趙航沒想到這位美男子岳父居然一句話不對就動刀動劍的,感情嚴霜那天的表現完全是遺傳,這麼想著,他卻並沒有退縮:「您這是幹什麼?難道你真的覺得我跟你女兒很合適么?她是個坐在屋子裡繡花的女孩子,可我卻喜歡跑酷,喜歡攀岩。最關鍵的是,她才十四歲——說實話,我對小女孩兒完全不感興趣,我喜歡成熟的女人。所以她跟我一起生活,根本不可能幸福的,不是么?」
嚴青道:「你可以等她長大!」
趙航搖搖頭:「您是要我耗費自己的生命去等待一個不知道結果的未來么?即使再過五年十年,她長大了,還是不太可能長成我喜歡的類型。而我呢,五年十年也未必能變成她喜歡的男人。一場雙方都不滿意的婚姻,您真的認為有必要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