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Episode 78
她抹掉眼淚,暗自叫一聲丟臉,還真是發燒把腦子給燒糊了,淚點這麼低。吸吸鼻子準備擺一張無動於衷臉時,眼淚卻怎麼樣也止不住,不斷地流淌下來,並且哭得無法抑制。早紀只能蹲下去,把臉埋在雙膝之間。
她聽到有腳步聲。仁王走過來,也學她的樣子蹲下來,道:「別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話說回來該哭的應該是我吧,明明我才是被分手的那個。」
臉還是埋在膝間,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你跑來做什麼?」
仁王答:「想跑來就來了,你未必還要把我趕回去?」
語氣表情還有幾分嬉皮笑臉,好像他從來不承認二之宮早紀單方面的自述還有單方面的離開一樣。
埋在膝蓋間的腦袋點了點。
仁王又說:「對你的拒絕我表示拒絕。」
這下早紀抬起臉來,臉頰上淚痕遍布,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她啞著嗓子問:「上次我說的話你沒有聽到么?」
銀髮少年還是一副不太認真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聽到了。正是因為聽到了,才要找無良的詐欺公司二之宮早紀要個說法。」
說完,伸手要去抹二早臉上的眼淚,手剛剛挨上她的臉,就被她偏頭躲過了。
在空中的手愣住了,仁王雅治沒想到二早會這樣,不經意間露出一個苦笑,然後把手收了回來。
剛剛認識二之宮早紀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和他不一樣,陌生人一般不太願意搭理他總覺得他長了張有些危險的臉,大家熟了之後反而能稱兄道弟;對於二之宮早紀那張小天使一般的臉來說,一般陌生人比較傾向於和她說話,然後,熱情迅速地冷卻掉。
待人永遠很有禮貌,卻隔著一定的距離,好像一堵牆,你在那邊不要過來。
早紀偏頭,拿袖子抹掉臉上殘存的痕迹,站起來,冷靜地幾乎是冷漠地說:「我沒有說法,也不想聽你的任何意見。」
仁王雅治也隨著她站起來,嬉皮笑臉的表情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的臉被路燈的冷光籠罩著,劉海下的陰影十分明顯,在夜晚尤其像張英俊吸血鬼的面龐,安靜地看著她。
二之宮早紀心裡忽然升起一種詭異的預判。
他會掉頭就走,消失在這條道路的盡頭,然後從此以後兩人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聯繫。
本來筆直望向她的視線,稍稍往外偏移,然後少年別過臉並不看她。
沉默毫無預警地降臨。不是那種熟悉了之後愉快的、心有靈犀的沉默,而是那種心思各異、不舒服的沉默。
胸口彷彿被一塊大石死死的壓住,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早紀看到少年胸腔起伏,仁王深吸一口氣后問:「為什麼?」
二之宮早紀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為什麼。
這個答案在腦袋裡裝了很久,從一開始就存在,卻很難說出口。
因為這所有的一切,包括單方面的坦白,單方面的消失,都不像是自己會做的事情啊。
二之宮早紀即使再不濟,除了瑞希以外,面對其他人的自信還是有的。且不論大家如何看待她對瑞希的感情,她都能坦然面對。
別人的想法二之宮早紀並不會去在乎。
可是……
她在乎仁王雅治的想法啊。
當時如果說完之後不轉身的話,仁王雅治露出一絲一毫負面的表情,她都會受不了的。
早紀沉默地低下頭。
陰影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因為……唯獨你的偏見,我一點也不想聽到。」
聞言少年立刻轉頭看向她。
「那樣,我一定會受不了的。」她的腦袋依然是壓低的,聲音也很小,彷彿是做了一場噩夢。
然後早紀被輕輕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剛要抬頭,仁王卻壓住了她,不讓她看到他的表情。
少年舒一口氣,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下的地。
「太好了。」故作輕鬆的語氣里,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雖然這麼說總覺得很欠揍,不過太好了。會自卑的並不只有我一個。」
「如果真的一條一條的拿出來列,我們兩個都半斤八兩,幹嘛還要互相挑剔。」
早紀微微睜大眼睛,後來聽他又重複了一遍「太好了」,心中有種墮落的安全感,手指收緊,捏緊了他的衣服。
仁王繼續說:「我不管你之前怎麼喜歡瑞希,你現在喜歡我就夠了。」
「不覺得噁心么?」
「你也太小看我了。」仁王的語氣一下子飛揚了起來,隱隱有些得意,「節操什麼的,我一直都沒有過。」
「有種成為共犯者的感覺。」
「是啊,真是陰暗啊我們兩個。」
柏油馬路上映射著兩人的影子,緊貼著,被路燈拉得很長。
*
二之宮早紀的病徹底痊癒花了整整一個禮拜。開學一周后,她又回到立海大上課了。
午休的時候遇到了幸村,他朝她露出一個微笑,說:「在學校又碰到二之宮同學了,也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二早覺得自己的多愁善感肯定是上次發燒給硬生生燒出來的,回到學校立刻就張牙舞爪。幸村這話說得太值得推敲了,總給人一種超級牛逼幕後推手總BOSS的趕腳。幸村這人雖然平時看上去不八卦,但誰知道呢。
她說:「對,多謝你那瓶水。」
幸村眨眨眼睛,說:「是啊,要是沒有那瓶水,恐怕二之宮同學的感冒還要再拖的久一點吧。」
二早笑了笑,心裡奔過一大群草泥馬……
雖然仁王是飄忽不定了點,但果然他不會忽然出現在她家門口擺造型,白白浪費時間等待根本就和他不搭,原來早就有人和他通風報信啊!恐怕自己前腳和幸村道別,後腳他就給仁王打電話了。
然而仁王手機里還未刪除的簡訊表示,事實是這樣的——
「我在學校附近的便利店碰到二之宮了。」某人遇見貨架上拿礦泉水的二早,還未出聲前就動了動手指傳遞訊息。
「幫我拖一會兒!我馬上到!」另外一個火速回復到。
禮拜天的時候,二之宮早紀和仁王雅治一塊去掃墓。
最近這半年發生了好多事情,早紀有一些話想要和瑞希講。
她本來打算自己去,然而很有危機意識的某個人,強烈要求也要一同前往。用的理由更是奇葩——
「他是你哥嘛,你哥就是我哥,再怎麼說我也得混個臉熟啊。」
早紀翻了個白眼,道:「是哦,混個臉熟然後再上去陪一陪他?」
仁王咳了咳,「怎麼說都應該先把你陪好吧?」
半路上的時候,二之宮早紀拿著一本雜誌翻看著,是她平時不怎麼會看的財經版面。中間佔據一整張內頁的,是一名穿著手工西裝,笑起來非常有魅力的男性。版面上的內容與其說是財經版塊,不如說是他個人的簡介。
早紀把那一張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還盯著他那張臉,仔細研究了好一會兒。
她看著雜誌,仁王雅治看著她,覺得分外不對勁。都說女朋友追星了之後,男朋友的地位嗖嗖往下降。
仁王問:「你看這幹嘛?」
二早答:「就,隨便看看唄。」
然後二早又繼續看她的雜誌去了。仁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雜誌,不甘寂寞地說:「好好一企業家拍的像個模特一樣,不靠譜。你再看看,這裡寫了啊,人家結婚了啊,女兒都和你一樣大了。你還粉得動?」
二早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旋即笑著說:「現在喜歡大叔才是流行啊。」
仁王立刻反駁,「這位不一般啊,桃花眼,我怎麼覺得他特別騷包?我看不太好。」
說到這裡,二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內頁好大一張人臉,然後露出上面她剛剛遮住了的標題,上面五個大字首先閃瞎了仁王雅治的眼睛——二之宮宏樹。
一個姓,那就意味著……
二早淡定說:「你剛剛說的那個,像拍時尚雜誌的,特別騷包,桃花眼,不靠譜的中年大叔,不多不少,正好是我親爹。」
仁王雅治:「……」
二早看他那張當機臉,一下子覺得心情特別棒,繼續說:「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你說的都是對的,我爸爸確實桃花眼不靠譜,還特別騷包。」
仁王雅治:「……你確定你說的是你親爹?」
「我確定。」二早揚了揚手中那本雜誌,「我倒是不確定雜誌上說的我爸爸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我爸爸。」
此時正好到墓園,二早從車上下來。這天天氣不錯,九月的天空藍得澄澈,沒有雲,有種比平時離得更遠的錯覺。
他們剛下車,便有三輛車正好停在跟前。一頭一尾分別是擦得鋥亮的梅賽德斯,中間一輛加長的賓利,清一色的黑色,肅穆且氣場逼人。一名穿制服的長腿司機打開車門,從裡面走出一名棕色頭髮的中年男人,他理了理襯衣袖子,寶石的袖扣分外耀眼。
然後那名男人望著二之宮早紀,還有仁王雅治,笑了,不深的眼紋像漩渦一般漾開,顯得那雙桃花眼更加魅力非凡。
「啊。」二之宮早紀看著他微微揚眉,偏頭對仁王雅治說,「剛剛我說的,我那個桃花眼不靠譜,特別騷包的親爹,來了。」
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