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里河澤(二)
這是一片水的世界。
七個縣城,被大水融為一個水的國度。
南亞府遍地災民,隨之而來的便是瘟疫了。
福雅來到時,南亞府早已緊閉城門,不準災民入城,害怕瘟疫蔓延。
走在街頭,看著佝僂在牆角咳嗽著的人,看著男人懷中臉色燒的通紅的孩童;她心知瘟疫已經在蔓延。
福雅閉坐在南亞府太守府的書房中,整整一夜,列出一系列的措施,交給太守去執行。
首先,在城中徵集了一處大宅院,四周由城中兵士把守,下令將城中所有病患移至大宅之內,由大夫診治。
接著,下令全城進行大清掃,燒醋消毒,派了所有府衙的衙役去巡視,並向百姓解釋保持空氣對流的好處……
一切就緒后,大開城門,在城門前設置關卡,所有入城的災民都要接受檢查,生病的一律送進老宅子;沒病的就安置在已經準備好的收留災民的宅子內。
福雅自從進了南亞府就沒有停過,每天像個陀螺似的連軸轉,也只有夜深人靜時,才能靜靜坐著,看著腕間的相思豆,想著家中的兩個男人,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這次隨她前來南亞府的,除了巧風青煙,還有蘇夢寒;他當初執意要跟,她便隨他去了,這個男人,性子比驢還犟,她是拿他沒有辦法。
終日里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是個很盡職的侍衛,要是沒有那一晚,或許,她會忘了他是個男人,是個有著軟骨散般聲音的男人。
眼角間瞄到一抹黑影,從什麼開始,每每只有她獨自一人時,身邊就會出現這個如影隨形的男人。
「墨,有事嗎?」
「沒。」
每次她開口詢問時,也必會得到如此精簡幹練的回答。
他會一直默默地陪伴到她睡下,可是,每日醒來時,他,就已經消失;她始終想不透,他為何會在這樣的深夜現身,卻很高興,在這樣的夜裡,不會是孤單一人,在品嘗過幸福的滋味后,她不想再次墜入寂寞的深淵。
日子一天天在忙碌中度過,災民不斷的湧入,再這麼下去,這南亞府可就會人滿為患了;派出去勘察水位的人也沒有消息。
福雅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忙碌過了,好在目前這身體倒是好了很多,也抗得住這麼不停歇的折騰了。
在她快要被這種忙碌逼瘋的時候,一道皇姐的密函讓她差點暴走。
南紫國皇子紫千青已抵達安南府,卻因身體欠安,留在安南府休養,皇姐要她回程時,順道接他一同回京。
回程?她這邊忙的焦頭爛額的,連家書都只能七天一封,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她也掛心家中的兩個孕夫,當她不想回家嗎?
福雅在極度不爽和相思成災的焦慮中,更加發瘋般的忙起來,經常徹夜不眠;一道道指令不停地自太守府中發出。
在得到水位漸退的消息后,除了安置災民,福雅開始籌劃所謂的災后重建了,首要就是重修堤壩,經費如何籌集,她心目中已有方案,可是,負責的官員才是重點。
那些豆腐渣似的的堤壩,一衝就垮,貪污受賄,千百年來,有人的地方就無法避免!
她總不能現在去建個廉政公署吧!不過可以考慮跟皇姐建議一下!
福雅搖搖頭,真是的,她這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難道還嫌自己不夠忙嗎?她不是只打算做個閑散的逍遙王爺的。
與其累死自己,不如知人善用,找個人來累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福雅開始翻查南亞府所有官員的資料,讓她不小心發現了一個貌似很熟悉的名字,陰翳了好一陣子的心情終於見好。
一道指令發出后,那夜的福雅終於可以睡個安穩的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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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雅自打發出那道指令后,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相信那人必定能擔起這副擔子,而她所選之人,正是她那結拜二姐阮青衣的親姐姐,阮紅衣。
阮紅衣正是受災七縣的其中一名縣太爺,而依照阮青衣所說,她這位姐姐承襲了她娘的性子,忠君愛國,實乃國之棟樑。
既然是棟樑,那麼就來發揮一下棟樑的責任吧!
算算日子,這阮紅衣今日估計就能到了,福雅索性出了府衙,帶著巧風青煙,還有蘇夢寒一路慢步行來,滿意地看著已經回復如初的集市,嬉鬧的孩童,穿梭的路人。
看來,人們也漸漸地自瘟疫的恐慌中漸漸平復,回復了昔日的平和。
而她這一路行來,卻無人認出她,城中百姓只知道,當今皇上的親妹妹,靈王爺親臨南亞府賑災,也知道如今城中能如此安詳平和,井井有序也是這位靈王爺的功勞,雖然心存感激,卻無一人見過這位王爺的真面目。
然而,當福雅漸漸接近城門口時,看見的卻是圍成一圈的人群,和人群間的喧嘩和哀泣。
「求求你們了,我家公子沒有染上瘟疫,不要送他去……」哀泣著的細細嗓音似乎很年輕。
巧風青煙上前護著福雅走進圈內,看見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小童,小童攙扶著的,是一個清瘦的少年,臉俯在小童的肩頭,看不清楚,只能看見他辛苦喘息著的背影。
他這種癥狀……難道是……
小童的苦苦哀求卻無法得到同情,那收城門的士官異常的認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畢竟這可關係到全城人的安危,這瘟疫可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沒有蔓延。
看見兩個士兵欲上前架起那清瘦的少年,那個小童忙將他緊緊抱住,哭喊著,「不要,你們不許碰我家公子……」
「慢著,」福雅一出聲,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過來,「他……這不是染上瘟疫的癥狀。」
「你是大夫嗎?你怎麼知道?」士官制止了人群的哄然聲,開口問道,她每日里在這城門邊上看到的人何其多,眼前這位雖然衣著樸素,卻透著優雅的貴氣,那不是一般百姓或是富裕人家能有的氣質。
「巧風、青煙,讓人群散開。」福雅吩咐道,自己走到小童身邊,俯身蹲下,看著那辛苦喘息的少年,又轉頭對上小童淚汪汪的眼,「他這應該是老毛病了吧?」
「恩恩,這是公子的宿疾。」小童如同撈到救命稻草般,兩眼大睜地看著福雅,「還請官人幫幫忙,不要送我家公子去那什麼宅子,我家公子身體不好,若是進去,一定會染上瘟疫的。」
福雅看著這兩人,衣飾不俗,卻無侍從家丁陪同,這裡又是水患災區,家裡人怎麼會放心他們這麼出門,再看看一旁的包袱,猜想兩人必是偷跑的吧!
算了,橫豎不關她的事,她不用去管那些事。
「有葯嗎?」依她看,這位公子怕是哮喘,據她所知,這裡似乎有葯可以有助於哮喘的,他們不是窮人家,總會有葯備用吧。
「那個……公子的葯……路上吃完了。」小童支支吾吾地說著,一臉的焦急。
福雅有些無奈地看著可憐兮兮的小童,聽得那位公子辛苦的喘息,索性伸手扶起趴在小童肩頭的少年。
本來就喘不過來氣,還這麼捂著,不想活了。
少年就這麼無力地倒到福雅懷裡,她一低頭,對上的卻是個蒼白卻異常漂亮的人,可是那唇卻泛著淡淡的紫色,無聲地喘息著。
福雅一怔之下,很快就回了神,手放置在他胸前緩緩揉搓,輕聲在他耳邊道,「聽我的,呼氣、吸氣……」
「你……不得……無……」小童未盡的話在發現福雅的企圖后消失了,只是怔怔地看著她,眼中有著明顯的企望。
少年的呼吸隨著福雅的指示緩緩地平息下來,人卻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她懷裡,方才還半眯著的眼,此刻已經閉上。
福雅示意那小童過來扶住他家公子,自己起身,走向那士官,低語幾句后,那士官的神情突然間恭敬起來,連聲應著,目送福雅帶著那對主僕離開。
福雅本來是想送兩人去客棧的,可是站在客棧門口,那個小童卻怎麼也不肯進去。
「怎麼了?」福雅皺眉看著他。
「我……我們的……銀子丟了。」
「……」
福雅無奈之下只好將兩人帶回了太守府。
「王爺,」守在門口等了福雅很久的太守連忙迎上來。
「你……你……是王爺?」那小童一臉驚訝地指著福雅。
「怎麼?我不像嗎?」福雅看了小童一眼,便迎向太守,她把正事處理完了,再來考慮怎麼安置這主僕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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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福雅從太守的書房中出來時,早已明月高懸。
福雅倚著廊柱,凝視著朗朗明月,千里共嬋娟,腦中浮現出這麼一句,她不由笑了,手下意識地撫上腕間的相思豆,不知道他們好嗎?
有人牽挂的感覺很好,她淡淡笑著,爹地和德應該會欣慰吧!她終於活的不再孤單,不再寂寞,她似乎,也漸漸活出了幸福的感覺。
「唔。」一聲痛哼打斷了福雅的思緒。
「誰?」福雅出聲問道,話音未落,就看見蘇夢寒拉著一白衣少年出來。
月色下,瞪著蘇夢寒,揉著自己被抓疼的手腕的少年正是白天的那位公子。
這位公子不在廂房裡休息,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白天閉著眼睛靠在她懷裡的時候乖的像只小白兔,可這會兒,卻像只噴火的小恐龍。
「公子,怎麼在此處?」
「我迷路了。」少年改瞪向福雅,還真是個漂亮的人,只是蒼白了些。
「不知公子欲往何處?」福雅好脾氣的忽視他噴火的眼,這麼羸弱的身體,脾氣卻這麼火爆,這麼一個照面,她便一眼看穿了他的性情。
「不……不用你管……」少年倔強地瞪視著她,眼中有著毫無掩飾的敵意。
敵意?她什麼時候得罪他了?福雅現在沒有哄小孩的心情,轉而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蘇夢寒。
「夢寒,送他回去吧!」
「我不用他送。」
「……」福雅覺得自己好像對上了一個驕橫的小鬼。
「他捏疼了我的手,你要怎麼罰他?」少年斜睨著蘇夢寒的眼中有些不屑。
雖然有些納悶眼前這少年的反應,福雅看了無動於衷的蘇夢寒一眼,還是按捺著性子道,「他只是盡忠職守,我為何要罰?」
「你……」那少年氣鼓了臉頰,淡紫色的唇也顫抖了起來。
「公子……公子……」小童跌跌撞撞地跑進院中,「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說完后,這才發現站在廊下的福雅,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如意見過王爺!」
如意?這小童原來叫如意,還真是個好名字。
福雅揮揮手,示意他起來,小童戰戰兢兢地站到了少年身後。
「你……你就是那個靈王爺。」少年無禮地指著福雅,指尖顫抖的厲害。
福雅有些瞭然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衣飾不俗,身體羸弱,小童之前奇怪的反應,少年此時質問的口氣,她想,她已經知道這少年是什麼人了!
她抬手按住額頭,嘆出一口鬱悶之氣,還真是會添亂!
如果她所料不錯,這少年怕正是那位南紫國的皇子紫千青了,安南府距南亞府本也不是太遠,只是這位皇子竟然只帶著這麼一個傻乎乎的小童就敢隻身上路,不知道是誇他勇敢呢?還是罵他無知好!
知道自己得要好好安置這位皇子了,要是他在這裡有個什麼閃失,他那愛他若命的母皇不定又來什麼事!
「公子身體不適,還是回房歇著吧!」福雅接著對著他身後的如意道,「扶你家公子回房吧!」
「你真的是靈王爺?」紫千青再次問著福雅,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正是。」福雅答道。
「你……你……」紫千青整個人有點搖搖欲墜了,心中竟不知如何將早已準備好的話說出來。
他這麼辛苦來到這裡,是想要毀了這門婚事;母皇的疼惜他明白,他已二十尚無婚配,就是因為這破爛的身子。
他記得,母皇說過,這位靈王爺的正夫就是二十多歲的男兒,母皇還說,這位王爺性情溫和,疼夫若命,所以才忍心將他遠嫁他國。
他也知道,母皇之所以急著讓他出嫁,是怕皇姐繼位后不會善待於他。
他什麼都知道,母皇本欲令她廢除正夫,迎娶他,卻被她拒絕;這才妥協,許他與那男子兩頭大;可是,他卻不稀罕這施捨般的親事。
而眼前這個唇畔含笑,卻眼無笑意的女子就是那個白日里溫柔擁著他的女子嗎?
他還記得耳畔那輕柔如風的聲音,記得她替他揉著胸口的溫柔,只是那時的他無力睜眼看清她;她的懷抱很溫暖,好像母皇的懷抱,能讓他安心依靠。
可是……可是……她正是那個被逼娶他的王爺,他不要她的施捨,他不想這破敗的身子去拖累任何人……
方才那個對著明月的溫柔的笑容,和眼前這個的這個笑容多麼不同;眼前晃著她那時溫柔的笑顏,晃著母皇心疼不舍的眼光,心口間熟悉的疼痛開始蔓延,他耳邊傳來如意的驚呼,「公子……公子……」
福雅只來得及接住他痙攣倒下的身子,看著他攥著心口的手,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整個人都因疼痛而抖動;抬頭對蘇夢寒道,「去請大夫。」
接著直接將他抱進書房內,還沒有將人放在榻上,懷裡的人就軟了下來。
「公子……」跟進來的如意驚呼著,看著自己公子軟垂下的手臂,「葯……公子……」
他的手顫抖著攥著藥瓶,還沒有來得及打開瓶蓋。
福雅連忙讓他躺好,他的鼻間還有著微弱的呼吸,她回身一把奪過如意手中的藥瓶,打開。
「吃幾粒?」
「三……三……粒。」
如意那個「三」字方出口,福雅已倒了三粒藥丸,捏開紫千青的嘴灌了進去,接著俯身在他心口處傾聽了一下,雙手交疊著替他按壓胸部,直到看見他長長地喘出一口氣,這才停手。
看了看昏睡在床上的漂亮男子,福雅知道,他早已不是少年了,可是,二十歲的他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
她轉身看向仍然啜泣著的如意,帶著這麼個傻乎乎的侍童,他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命大。
福雅卻怎麼知道,這如意自幼在宮中長大,本是個心思細膩,玲瓏剔透的人,可這麼些日子在路上擔驚受怕的,早已失了往日里的鎮定和穩重;再發現福雅的身份,更加如驚弓之鳥一般了。
「把你家公子的病都說清楚。」趁著大夫斷脈的時間,福雅開始審起如意。
聽完如意的訴說,再聽過大夫的診斷,福雅明白了,這位皇子還真的不是普通病弱,心口會絞痛,恐怕是心臟病;還有哮喘,腸胃也不好,難怪會瘦成這個樣子。
真是頭大,心臟不好,還這麼火爆,他怎麼活到這麼大的?卻也有些明白他受寵的程度了,看來他的那位母皇是真的非常疼惜他了。
可是,自己到底哪裡好?竟然讓這位素未謀面的女皇將這麼寶貝的皇子託付終生。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是王道!!!
雖然我只更新了半章!
莉莉我今天上班去了,晚上的時間也只寫了半章而已。
另外半章儘快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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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齊!
莉莉我今天補的快吧?
那就獎勵我一下!
多多評論吧!
這可是我寫文的動力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