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逆不道
元文淮走下轎子,見門口站著兩列身著王府親衛服裝的護衛,有些驚訝的對白朮道:「這事鬧得這麼大,連王府里的護衛都驚動了?」
白朮扯著嘴角僵硬一笑,王府親衛隊的主要職責是護衛王爺與王妃的安全,衙門就算鬧得再厲害,也應該由廣平州的駐兵來維持秩序,而不是親衛出面。現在衙門口站著王府的親衛隊,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王妃也在裡面。
見到元文淮出現,看熱鬧的百姓紛紛垂首讓開一條路,讓元文淮可以暢通無阻的走進公堂之上。
人群散開,元文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公堂上的牌匾,而是傲立的姬昭,他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王妃怎麼會在這裡?!
「妾見過王爺,」姬昭走到他面前,行了一個端莊的萬福禮,見元文淮準備說話,便率先開口道:「王爺也聽聞了此人抹黑讀書人清名的事?」
元文淮一頭霧水,他是收到韋家的書信,準備來把他帶走的,怎麼王妃的話這麼不對勁?
「啊?」他睜大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韋舉人,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姬昭,乾咳了一聲,「我聽有人在衙門鬧事,就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累得王爺專程走這一趟,不過是個無恥人辦的無恥事,」姬昭斜睨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韋舉人,「嚴懲一番,以示效尤便好。」
「王爺!」跪在地上的韋舉人察覺到事情不妙,想跪行到元文淮身邊,結果被兩個王府親衛押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只好滿臉祈求的看向元文淮,希望他能救自己。
元文淮神情尷尬的移開自己的視線,然後望向姬昭,小聲道:「王妃,此人既然是個舉人,不如罰他給些銀錢給他的岳家做補償,其他的就……」
明明對方是笑著的,可他接下來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其他的就由王妃你來處置吧。」
韋舉人:……
王爺,當年我們一起去喝酒,一起去聽曲的友誼呢?
「這樣的小事讓王爺親自走了一趟,確實不應該,」姬昭嘆息一聲,然後對韋舉人道,「你雖未殺妻,但你的妻子卻因你和你的家人而死,你難辭其咎。兩外你重傷岳父,輕鄙岳母,妻喪不久又想娶新婦,並在公堂之上對我不敬,其行為實在不堪為人,死罪雖可免,但活罪難逃。」
韋舉人喉頭一甜,差點吐出一口血來,他什麼時候對王妃不敬了?
「雖不是彌天大事,但以小見大,德行之事,不可疏忽,就杖責四十,罰銀五百給陳家,奪去功名,徒五年。以期日後能改邪歸正,行君子之道,做正人之事。」姬昭說完自己的處罰意見,轉頭看向元文淮,「王爺,您看這樣的處罰合適嗎?」
「這……」元文淮猶豫了一下,看到韋舉人祈求的眼神,只好硬著頭皮開口,「他的妻子自殺雖與他有關,但總歸不是他殺,這會不會略重了一些?」
「王爺,請容許學生說幾句,」杜余軒知道元文淮是為了韋舉人而來,他擔心王妃與王爺因此事不和,便挺身而出道:「世間父母教養兒女數十載,莫不是盼著他們平安度過一生。陳氏年十六嫁至韋家,進門后奉養老人,操持家務,並拿出自己嫁妝維持生計,讓韋生安心讀書,並未任何懈怠之處。一年前韋生中舉,一躍成為方圓幾百里有名的人物,從此便開始嫌棄陳氏,並多次大罵,最後逼得陳氏投繯自盡。事後韋生不僅沒有愧疚之心,還對岳家多次無禮,甚至連一年的孝期都不願給陳氏守,最後還重傷陳父,害得他至今未醒。試問此等行為,是不是該受到天下人唾棄?」
元文淮瞪了一眼杜余軒,皺著眉頭想,這人又是從哪鑽出來的?
白朮見狀,在他耳邊輕聲道:「王爺,他是廣平州最有名的士子杜余軒。」
元文淮想起了那副引得無數人稱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當下便道:「你就是杜余軒。」
「回王爺,學生正是。」杜余軒上前作揖道,「學生見過王爺。」
元文淮擺了擺手:「聽說你是廣平州最有名的才子,不僅詩畫兩絕,還能寫一手的好字,甚至聞名於京城?」
「不過是世人的抬舉,學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杜余軒察覺到王爺似乎對自己有些不喜,心下有些疑惑,他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位王爺?
「我看你不僅這些方面好,這張嘴也挺厲害,」元文淮冷道,「這韋生犯事與你有何干,難道是因為他得中舉人,你心中嫉妒,才做出這等落井下石之事?」
旁邊的姬昭聞言皺了皺眉,杜余軒十分受讀書人推崇,元文淮說這種話,是準備拉讀書人的仇恨嗎?
她轉頭去看杜余軒,發現他並沒有因為元文淮的刻意刁難而出現不忿,反而落落大方道:「王爺言重了,學生只是心有所感,便仗義執言罷了。」
「好一個仗義執言,」元文淮嗤笑一聲,「依我看……」
「王爺,」姬昭打斷元文淮的話,面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您是覺得妾這個懲罰不對嗎?」
縣令縮在角落裡,在心裡暗暗叫苦,雖然只是一個沒有多大能耐的七品小官,但是王爺與王妃的意見明顯不同啊,王爺想保這個韋生;王妃卻認為此人行事低劣,想要重罰;若這兩人爭鋒相對,只怕鬧到最後,他就成了最大的犧牲品。
圍觀的百姓也提著一口氣,他們也沒有料到一件簡單的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若不是他們周圍站著王府的護衛,沒準已經開始討論起來。
元文淮腦子裡閃過無數個想法,最後想起了母妃臨終前說的話。
「姬氏一族雖為新貴,但能人頗多。你雖為皇子,可性格柔軟,又是怕事的性子,若其他皇子繼位,只怕餘生難度。得娶姬氏女,可保你性命無虞。」
他看著對方漂亮的眉眼,緩緩搖頭:「不,此舉甚為妥當。」
姬昭對著他盈盈一拜:「王爺英明。」隨即轉身看了眼瑟瑟發抖的韋生,「既然如此,便依照王爺的意思辦吧。」
縣令:這不是王妃的意思嗎,怎麼轉頭就變成王爺的意見了?
眼見韋生被當堂進行杖刑,元文淮不喜血腥場面,便扭開了頭。姬昭見狀,對站在一邊的杜余軒微微一笑,然後對元文淮道:「王爺,時辰不早了,可要與妾一起回府?」
「走吧,」元文淮鬆了一口氣,他聽到那沉悶得啪啪聲以及韋生的慘叫聲,便覺得毛骨悚然,現在見姬昭開口說要走,自然是樂得找個台階下了。
「恭送王爺、王妃。」杜余軒與眾人一起送二人離開,心頭卻覺得有些熱血上涌,王妃方才對他笑了?
「杜兄,」何訊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伸手拍著他的肩道,「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我剛才看王爺的臉色都變了。」
杜余軒淡淡開口道:「我只不過想無愧於心而已。」
「話雖如此,可是姓韋的與廣平王有所矯情,你此舉還是太過冒失,」何訊長嘆一聲,壓低聲音道,「幸好王妃嫉惡如仇,不然你這次麻煩大了。」說到這,他又揉了揉胸口,「不知道回府後,王爺會不會為難王妃。」
「不會,」杜余軒帶著何訊走出公堂,到了人少的地方后,才開始給何訊解惑,「廣平王不受皇上重視,又沒有足夠的能力掌控好整個廣平州,他如果有野心或者想在新帝登基后保住性命與地位,那麼久必須倚重王妃。」
「這……」何訊低聲道,「那他當初不還是扔下王妃自己跑了?」
「怕死的人,在危險即將來臨的時候,只會想到當下保住命,哪裡還能想到未來,」杜余軒嗤笑一聲,「你難道沒有發現,近半年來,京城裡送來的聖賜特別多?」
何訊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好半晌才道:「皇家可這麼沒意思,若是王妃真的助廣平王……那啥,到時候廣平王卸磨殺驢怎麼辦?」
杜余軒涼颼颼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沉默半晌后道:「以姬王妃的心胸與計謀,她不會助這樣一個人登位的。」
廣平王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然他不會折騰百姓取樂,但確實沒有管理百姓的能力,性格懦弱又重文輕武,這樣的人繼位,對本就已經存在不少問題的大慶來說,那就是一場災難。
「既然廣平王是這個樣子……姬王妃為什麼願意嫁給她?」以姬家現如今的地位,貴妃薨逝后,如果想要悔婚,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杜余軒看了眼四周,確定沒有人能聽見他的話后,才小聲道:「一年前,我在京城的同窗給我寄信時,曾經透露過一個小道消息。」
何訊見杜余軒的表情有些奇怪,總覺得這不是小事,便問道:「什麼事?」
「太子想納姬王妃為良娣,點王的生母欲以廣平王好色為由,把姬王妃搶來做自己的兒媳。」杜余軒低聲道,「京城裡為了爭權奪利而風起雲湧,唯有姬家皆不相幫,以當年的口頭婚約為由,拒絕了各方勢力的邀請。」
「與其說這些人在爭姬王妃,不如說他們在爭姬家的勢力,」何訊譏諷一笑,「這些皇家人可真夠噁心的,如果姬王妃不是姬家出身,豈不成了他們手中的玩物?」
「如果她不是姬家女,又怎麼會引起別人的關注?」杜余軒語氣平淡道,「在權利面前,女人不過是個爭搶的借口,不管她貌若天仙還是丑若無言,只要能給男人帶來利益,誰又會真正在意她是什麼樣的人。」
「這話說得……」何訊乾咳兩聲,「可是嫁給廣平王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他後院的女人可不少。」
「所以我之前就說過了,在權利面前,女人不過是個爭搶的借口,」杜余軒語氣有些冷漠,「我若是姬王妃的兄長,就會讓姬王妃先幫著廣平王繼位,然後架空他的權利,培養出一個傀儡皇帝出來。」
「你瘋了,」何訊伸手拉了一把杜余軒,「我知道你敬重姬王妃為人,可這些話不是你該說的。」
唉,有一個膽子大並且不看重規矩的好友,真是讓他操碎了心。
杜余軒眉梢動了動,見好友一臉關切之意,還是忍下了更加大逆不道的話,無言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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