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 『和親行』之 石美人
膠東王劉徹被椒房殿派來的人接走,和薄皇后匯合,一起去皇太后的長樂宮了。
兒子走後不久,王美人就沒了精神。無精打采地吩咐一聲,讓等食物好了直接送進她房間,王美人就由侍女扶著先回卧室休息去了。
三位公主彼此看看,也沒了玩鬧的興緻。草草收場后,就按母親剛剛分派的任務,各司其職,各自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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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掖庭去往太醫署的路上,陽信公主領著兩名宮女疾步而行。三雙精緻的木屐,踏在幾層青石鋪就的長長宮道上,一路行來沒一絲兒聲響。
現在離中秋還有幾天,未央宮的花苑之中是滿眼的紅懶,和翠滴。初秋的綠葉,每一片似乎都被抹了油,淡淡的泛著一層光;層層疊疊的葉和著滿樹的果實壓下去,迫得枝條快支撐不住的模樣。
「陽信,陽信公主……」身後傳來的呼喚聲,使陽信公主停下了腳步。
慢慢迴轉身,王美人家的大公主躬身,行禮:「陽信見過石美人。」
秀雅高挑的宮中貴婦抬手虛扶,含笑問:「陽信公主,步履匆匆,欲往何處?」
陽信微垂著頭,細聲答道:「奉母命,往太醫處取葯。」
「葯?」石美人一副好吃驚的表情:「王美人染痾耶?」
「非,非。」陽信微紅了臉,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母親懷孕,做兒女的來提,總覺得太羞澀。
疑惑地看了一會兒,石美人猛然了悟:「王美人莫非重身?」
陽信公主害羞地點點頭。
「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石美人迅即送上一連串恭喜。
「陽信代家母,謝石美人盛意。」大公主嫻熟地斂衽,為禮,站直。不知為什麼,陽信總是覺得:這位後宮中有名的賢德世家女美人,並不是真心道賀;雖然此時對方臉上的笑容,比剛才的更深更濃。
說完一番家常,石美人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拿著饒有興味的目光,不停地上下打量這位王美人家的大公主。
陽信被看得心裡一陣陣發毛:「石美人……」
貴婦表現得有如一名純關心鄰家女孩的好心阿姨:「陽信公主,貴庚?」
陽信:「稟美人,二六。」
「二六,大好年華呀!」石美人發出絲絲嘆息,神態帶著點憂傷,不知是在追慕逝去的年華,還是在感懷歲月之匆。只有那雙靈動跳躍的眸光深處,才些許透露處貴婦人的真正心思:過了年,加一歲,就可以嫁人了——而『和親』,也是嫁人的一種!
陽信公主被石美人盯得頭皮發麻,但礙於『長輩不動,小輩不能先走』的禮貌,只得站在原地硬撐。
石美人走近兩步,故作憐惜地理理女孩鬢角的碎發。略帶涼意的手指,讓陽信公主一哆嗦,情不自禁避開幾許。
意識到不妥,石美人淺笑著收回手,打左袖中掏出一串瑪瑙石的手釧,塞到陽信手裡:「陽信,試之。」
「美人,美人?」陽信公主驚訝,向外推不肯收。雖然這瑪瑙串上品又好看,雖然她也的確沒什麼奢侈品,但石美人沒頭沒腦忽然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她哪裡敢要?
「盡取,無礙。」石美人臉上的笑紋全線綻放,看著女孩素素的頭髮和腰間,唏噓不已:「王美人素行節儉……然公主花樣年華而簡素至此,實過矣!」
「『儉』乃德行,然公主大漢貴胄,豈可效小家民女,自損天家之威儀?」拉過女孩的手臂,貴人將瑪瑙串不由分說繞到腕上:「區區飾物乃吾之心意,陽信盡可取用。王美人量無責。」
話說到這裡,瑪瑙串再不收,也得收了。石美人是天子的後宮,也算長輩之一;而禮節上,『長者賜』是『不可辭』的!
離去時,石美人走著走著突然回頭,對站在那裡恭送她的陽信公主別有深意地一笑:「陽信,無論何時何地,不可損天家之威儀噢!」
凝視石美人越來越小的背影,最後消失在遠處的岔路口,陽信公主一張俏臉血色盡失,只剩下慘白:自母親王美人上奏父皇、自請送親女和番之後,這是她遇到的第幾位主動示好的嬪御了?
鄭良人,徐美人,宋少使……再加上今天的石美人。這些後宮出身有別,籍貫不同,性情各異——唯一共同的就是,她們膝下都有女兒。
「公主,公主!」宮女們輕輕催促。時間不早了,她們還要去拿葯呢。
『以前對她或不屑一顧,或不理不睬;如今全變得殷勤慷慨。這,算什麼?』陽信公主擰著眉,一把擼下腕上的瑪瑙串,直直扔進宮女懷裡;也不管後面宮人的驚叫和呼喊,頭也不回地『噠、噠噠』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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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美人一走進自己的宮室,就看到女兒陪著妹妹正聊天。
石美人柔聲喚:「吾女!」
石公主見母親回來,立刻舍了姨媽迎上來:「阿母,阿母……」憐愛地撫撫愛女的小嫩臉,石美人叫過宮女和宦官,讓女兒先到外面花園去玩一陣子。
公主離開后,宮門合上,殿內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偌大的宮室,只剩下石氏姐妹二人。
擔憂地看看姐姐明顯不對的面色,石妹妹開口問:「阿姊召潔入宮,所為何?」
石美人一雙眸子牢牢盯住胞妹:「吾之言,阿潔可轉述於父祖耶?」
石家妹子目光閃爍,回答「轉述矣!」
「如此,」石美人一把揪住妹妹的手:「大父阿父,何對?」
「阿姊,阿姊,」石妹妹抖動肩膀,哀叫:「痛,痛!」
「呀!」石美人一頓,連忙鬆手,語帶歉意:「阿潔……」
「無妨,」石妹子揉揉自己的手腕,稍許往外挪了一點,無奈地說:「阿姊,大父阿父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請美人自處,恕臣等無能為力。」
「自處?」石美人聞言,臉色大變,身子搖搖欲墜:「恕臣等無能為力……咕……恕臣等無能為力?」
做妹妹的連忙上前抱住姐姐:「阿姊,汝……」
「……恕臣等無能為力……大父,阿父,何其絕情哉?!」石美人扭頭,直視自己的胞妹,一字一頓道:「阿潔,阿潔,汝見否?此乃吾等之父祖——以敦謹忠直名顯天下之石氏『萬石君』!!」
「阿姊,阿姊,慎言呀!」石妹妹焦急阻止。父親就是父親,祖父就是祖父;在這個『以孝治國』的大漢,對父親祖父發怨言是不被允許的。
「不,」石美人一舉甩開妹子,手撐在面前的長案上,臉漲得通紅:「初,大父為一己之私,阿父為石氏仕途,背信棄約,脅迫為姊入太子宮為妾。從兄,從兄以此……嗚!」
到這裡,悲痛如潮水般在胸膛翻湧,石美人伏在妹妹肩頭,泣不成聲:「從兄……悲乎!從兄……」
石妹妹的淚水,跟著姐姐落下來:「阿姊之苦,阿潔盡知,盡知!」
她們姊妹,小時候一多半時間住姨媽家。姐姐和姨母家的大表哥幼時兩小無猜,長大情投意合,是一對人見人羨的璧人;兩家的母親,也有了撮合相許之言。可大家沒料到,祖父石奮執意命姐姐入宮伺候皇太子,竟百般阻撓,硬生生拆散了這樁好姻緣。
拍著姐姐的後背,石妹妹也是悲從中來。大表哥那麼好一個人,對她象親哥哥一樣,卻那麼早就去世——如果姐姐不入宮,大表哥也不會傷心到遠走他鄉;不離家,又怎麼會遇到那場意外?!
意外,只是表面上的;真正的死因,是:心碎!
「於父祖,為姊盡孝,遵命而行;於石氏,為姊盡忠,伺奉君王。」石美人坐直身子,抹抹淚:「漢宮歲月之孤寂寥落,不堪細問。今日為獨女性命計,相托相求,大父阿父竟然見死而不救乎?!」
「阿姊,父祖非此意。」石妹妹搖頭,趕忙勸說。這樣的指控,太嚴厲太重了!
「見、死、不、救!」石美人斬釘截鐵地強調:「今上居儲,大父乃太子太傅。上即位,大父位至九卿,後為諸侯相。仕途之中,人脈廣博!」
「上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集其門。乃號為『萬石君』!!」說到後來,石氏美人的眼睛在噴火:祖父和父親四兄弟,全是兩千石高官。這樣的石氏家族如果提出要求,皇家會慎重考慮,不會輕易駁回——更何況石公主是石氏的親孫女,『為孫女討情』完全合乎天理人情!
「阿姊所言,差矣!」石妹妹還是想為祖父父親辯解:「大父阿父,非不願,實不能也。」
「否!」石美人半個字都不信:「非不能,實不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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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道歉一下。本來昨天該來更新的,但沒來成。
周六去掃墓,雷雨雖然沒下(氣象預報從來不準,覺得),但卻在郊外受了風寒——感冒了。
原先感冒初期,我還是打算周日來網吧的。可周六晚上,就掃墓和往事在與外地親戚的長途電話中,發生了很惱火的狀況。
總之,因為氣憤和鬱悶,當晚胃病大發作——比幾天前那次要厲害得多,差點半夜去看急診。
兩樣加起來,周日實在出不了門。對不起╮(╯﹏╰)╭
庚寅年己卯月辛未日——二月七日(2010.3.22周一)
電台說,前兩天受北方沙塵暴影響,上海的空氣重度污染+_+到今天天也不好,陰沉沉!
感冒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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