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命運的網

楊婕妤六年前初進宮時封的是五品才人，當時從皇子時期就被真宗養在宮外的劉娥，也是剛剛進宮，因為祖制，也只是封了個美人而已。

兩人姐妹相稱之後，每次官家升遷寵幸的劉娥，楊婕妤都會同步升遷。

楊宗保知道，如果沈修援牽扯進來，那麼影響就更大了。

因為沈修援是前朝宰相沈倫的孫女。在郭皇後去世之後，很多大臣提議讓她成為皇后。

那麼如今到底是她為了皇后之位，而和潘佞合作，害死新生小皇子，從而拔除劉修儀封后的可能；還是當初的老相爺沈倫，本身也牽涉在與潘美，雲應四州有關的故事之中？

呼延玉因為經常出入深宮，又不知道當年潘美與雲應四州的故事，反而沒有楊宗保那麼大的顧慮。

在她看來，沈修援想要殺劉修儀年近四十好不容易生下的小皇子，無非就是深宮之中的女人閨怨與后位爭鋒而已。

她連忙問了內心的另一個疑問：「你早就知道了，刺客的目標其實是老太君對不對？」

楊宗保現在倒是真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了。原先只以為那個喜歡在滿身刺上「赤心殺契丹」的莽漢，一定生不出什麼聰明絕頂的女兒。

沒想到呼延玉不在夜宴會場，就知道刺客的原本目的。

不錯，楊朔楊望只是刺殺的執行之人。楊宗保相信那個叫『總軍師』的人，知道了今天楊婕妤探府之後，布置的一定是刺殺坐在第一尊位的人。

楊宗保和刺客想的一樣，認為宴會當然是以楊婕妤代替官家坐主位，老太君會坐第一尊位。

為此，楊宗保就在第一尊位設置了陣法，刺客也是這麼認為，也就事先布置了瞄準那方向的弩箭。

可是晚宴之時，楊婕妤至孝，主動推母親坐主位，自己坐尊位。事先的弩箭又不得不發，因為刺客的目標本就是第二步的楊宗保和第三步的小皇子。楊朔楊望只能隨機應變，轉而刺殺楊婕妤。

從自己重生到如今楊婕妤探府回宮，不過是六天的時間而已。這六天，雖然看起來，自己處處領先一步，破除了『總軍師』的一次次迫害。但是，六天以來，這個人所展現的可怕程度讓楊宗保心寒。

外聯遼邦，內通宮妃，顯示這個人勾連之廣，能量之大。

喜宴遼襲，除子嗣；道宗巫蠱，奪孫魂。體現這個人的布局宏大。

高級僕役，家將，少主丫鬟，宮廷乳娘，讓小蟲子選擇第二個抹宗保身子，前後有人碰過自己身子，排除嫌疑；殺小皇子，只以少量奶汁，同時另一頭更是安排了兩個人的連環刺殺，吸引天波府一方的注意力。可見他布局細微之處的精妙。

宮廷乳娘，為皇家極為信任之人；楊朔楊望，進入楊家，就隨楊姓，已經十幾年了；丫鬟小蟲子，伺候宗保已經四年，何時被楊朔得手的，也不得而知。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布局打入深宮和楊家內部，可見這個人隱忍之深。

楊宗保剛剛重生，沒有領略一天的瀟洒閑適和汴京繁華就已經被這麼一個勢力龐大，布局宏大又心細如塵，而且特別能夠隱忍的一個毒蛇一般的『總軍師』所盯上。

雖然自己連環破掉了『總軍師』的殺局，但是七郎楊延嗣還是殞命。楊家男嗣，只剩一脈單傳。而『總軍師』這麼一個十幾年前已經開始派出姦細的人物，彷彿針對楊家，已經用十幾年的隱忍結下了龐大而又厚實的殺伐之網。

這一切，卻都由自己這麼一個剛剛穿越之人來承受。

自己這個穿越時空的蝴蝶已經輕輕扇動了一下翅膀，只是那隨之形成的颶風不知能否突破命運的網！

既然如今呼延玉已經猜到了老太君的頭上，雖然自己還要詳細查證關於小蟲子講過的故事的真實性，但是還是可以透露一些給呼延玉知道。

楊宗保說道：「不錯，當年潘賊害死了爺爺之後，老太君親自手持龍頭拐杖告御狀，官家就將潘賊撤職查辦了。隨後，寇相在政事堂開始掌權，潘賊的黨羽也就樹倒猢猻散了。」

呼延玉說道：「這麼說，潘賊當年的勢力都已經清除乾淨了，如今的刺殺又是什麼回事？」

楊宗保嗤笑一聲：「你不會真的只當我少不更事吧，這是黨派間的政治鬥爭。老太君雖然為報夫仇，誓將仇敵拉下馬，但是寇相為人秉正，眼裡容不得沙子，他在朝中清洗潘賊餘黨可是毫不留情。」

呼延玉說道：「那他們的目標為什麼不是寇相？」

楊宗保說道：「寇相於他們本是政敵的關係，而太君與潘賊卻是私怨。原本在朝中，寇相性子太過清高孤傲，並無黨羽，一直處在下風。太君找潘美尋仇，卻是給了他機會。雖然潘美的那些黨羽不存在抄家滅族的大災難，但是官宦世家，往往支撐著一個宗族。那些官員被貶謫，也是宗族實力的削弱，所以這股怨念可是相當強盛的。」

確實，楊宗保所說的這麼一些因潘美倒台而跟著失勢的官宦宗族確實是『總軍師』所拉攏的一部分力量，但他們絕不是那股勢力的全部。楊宗保甚至覺得，他們甚至連那股勢力的一支主力都算不上。

面對這麼強的勢力，看來，是自己增強自身助力的時候了。

呼延玉暗自猶豫了一下，還是斟酌的問道：「那能讓小蟲子下蠱魘你的楊朔，背景你了解嗎？」

楊宗保說道：「他們兩兄弟既然是雲州圓缺流的人，功力又頗有些火候，顯然自幼修習這門功法，所以應該是雲州人氏。」

呼延玉皺了皺眉，似乎不願承認的說道：「雲州？那看來他們兩兄弟真的是遼人的姦細了。」

雲州為幽雲十六州之一，當年五代十國時期，石敬瑭為了自己稱帝，將幽雲十六州獻給契丹，使得大宋北疆頓失屏障。雖然太祖太宗幾次興兵。曹彬，呼延贊，楊業，潘美的大軍都曾短暫控制過其中幾州，但每次北伐的最終結果都是失利。所以在呼延玉看來。出生於遼人控制的雲州的楊朔楊望兩兄弟鐵定是遼人的姦細。

楊宗保卻搖了搖頭：「如果小蟲子告訴我的那個故事是真的，那麼他們兄弟應該不是為遼人效忠。」呼延玉打斷他道：「到了現在，小蟲子都已經被滅口，你還相信她的故事是真的？」

楊宗保似乎不願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自顧自的說道：「小蟲子能被四娘看重，派到我的身邊，當然不是個容易被人蠱惑的無知少女。但是她終究是一個內心柔弱的少女。這樣的少女總是懷有莫名的母性。如果一個楊朔那樣的挺拔俊彥，又有著無限憂傷的童年過往。再給自己的行事披上一些正義的外衣，當然可以俘獲她的心，讓她幫助傷害我。想來，楊朔不會把巫蠱致命之處告訴她。小蟲子最後也不忍心，只是以為少用幾片葉子，我受的傷害自然輕一些。」

呼延玉說道：「那次最後留你與她獨處時，你答應過她什麼？」

楊宗保又撒出少量魚糧，邊看著錦鯉爭食，邊說道：「我相信了她的故事，所以給她一個機會，把她關起來，讓她心目中的蓋世英雄現身救她。可惜她太過天真，她等到了楊朔，也等掉了自己的命。」

那時的楊宗保確實天真了一些，他相信了那個故事，也就相信了小蟲子與那個她歆慕的家將之間有著生死與共的愛情。可惜，在這場殺局裡，在刀鋒與詭謀面前，愛情顯得越發的孱弱。

楊宗保仰首望天，看著那天際時卷時舒的流雲，不由想到，如果楊朔真的如同小蟲子所說的那樣也是個可悲的人物，那麼或許，在雲之彼端，遙遠的天國里。他們才會得到更多的寧靜與安逸。或許在那裡，兩個人可以彼此依偎，講述著不老又纏綿的故事。

楊婕妤回宮之後，楊宗保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場急風暴雨的諸般準備，可是官家居然出人意表的將事情壓下。

楊婕妤從宮裡傳出的信函只是說明自己和劉修儀已經開始提防沈修援，不會再被她所乘，同時表達了劉修儀對他救下小皇子的謝意。

官家則是除了表達了因楊延嗣的殉國而給予的撫慰之外，也表達了對楊宗保救下小皇子的激賞。

當年的官家還沒有被封為太子的時候，還只是個小小韓王，那時候，楊延昭就是他的玩伴。如今，恐怕也是希望宗保與小皇子多多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