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宗獵虎
楊牙算是天波府里資歷較老的一輩了，他的兒子已經參軍，孫子則是在廚房負責幫助楊排風的順哥兒楊順。
楊宗保來到牙伯坐鎮的技藝堂的時候，發現兩個留著長須的老人家站在院中，自有一股威儀。
十幾個中年匠師則是一臉慚愧的站在四周，唯唯諾諾的低頭受教。
楊宗保走過去仔細一瞧，才發現一個老者拿著的是一幅圖樣，另一個老者聲色俱厲的在那裡指指點點。
楊宗保也好奇的向那圖樣看去，恩，不錯，沒想到在這時代已經有這種程度的家居設計圖了，只是怎麼越看越眼熟呢？咦？這不是我今早讀過兵書的望月齋嗎？
那個在圖樣上指指點點的老伯見到宗保來了，立刻施禮道：「小人見過少爺。」
因為與順哥兒相熟，所以宗保對牙伯也是極為熟悉。
楊宗保知道牙伯身為家裡的老人，十分看重這種主僕之間的禮儀，也就沒有阻止他行禮，只是好奇的指著那圖樣問道：「這是什麼？」
牙伯恭敬的回到：「少爺，我們接到老太君的吩咐，要給少爺改建書房，只是這些個不成器的，至今還拿不出一個適當的法子出來。」
楊宗保奇道：「改建望月齋，我怎麼沒有聽說？」
牙伯則尷尬的笑道：「少爺，是小人小題大做了，其實只是添點東西。」
他身邊另一個沒有隨楊家姓氏的老人顧伯接著說道：「官家聽說少爺前段時間突發怪病，似乎是邪氣入侵，所以賜下太宗獵虎圖以鎮邪氣。」
太宗獵虎圖？楊宗保雖然不信什麼一張畫就能阻擋別人對楊家的暗害，但是官家的賞賜，確實要慎重對待。
牙伯接著說道：「老太君吩咐，官家既然把這幅圖賜給少爺，當然就應該放在少爺的書齋之中。只是這幅畫已經製作為屏風，太過巨大，望月齋的正廳雖然也很大，但是已經擺下了《訓子圖》，以及座師柴先生與少爺研習兵書的席位，這屏風也就難以擺下了。這幾個無能後輩居然提出拆下先祖的《訓子圖》，真是萬般不孝。」
聽到牙伯的解釋，楊宗保總算明白過來。官家御賜的《太宗獵虎圖》，如果不好好供奉，就會被指責輕慢皇家威儀。可大宋極重孝道，如果把楊家先祖的《訓子圖》輕易摘下，那就是對先人大大的不敬了。
如今想要把《訓子圖》和《太宗獵虎圖》的屏風一併擺下，就只能將望月齋擴建了。
楊宗保今天到望月齋學習兵法，對那裡的陳設環境非常喜歡，實在捨不得在那裡大興土木，於是說道：「將《太宗獵虎圖》呈過來看看。」
聽到這話，原先十幾個站在院子里低頭受教的中年人如蒙大赦，連忙一同前去搬那屏風。
等楊宗保見到那屏風之後，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只見此屏風長四丈，高一丈五，十幾個人才能勉勉強強的搬動，真是夠誇張的。
『這恐怕就是醜人多作怪吧』楊宗保不由在心中暗罵。
當年太宗皇帝從兄長手裡得到江山，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他又長期生活在趙匡胤雄霸天下的氣勢之下，所以出於自卑，太宗皇帝登位之後，通過各種手段，想要極力標榜自己的文治武功還在兄長之上。
這就好像一個出奇矮小的人，才極力需要隱形增高鞋一樣。太宗皇帝極力需要表現自己的勇武蓋世，那麼這幅出自宮廷畫師手筆的《太宗獵虎圖》也就應運而生了。
長四丈，高一丈五的畫卷，正是為了襯托那股雄壯的氣勢。楊宗保倒是極為佩服這位宮廷畫師的功力。倒不是說他的筆功多麼深厚，意境多麼高遠，只是他將猛虎的虎虎生威，太宗的雄霸天下以及周圍隨從的驚懼懾服刻畫的恰到好處。
既拍了太宗的馬屁，但是整個畫也看不出什麼誇張的成分。能用寫實的手法，刻畫出一份本不存在的威猛豪雄之勢，可見這人對溜須拍馬的領悟已經到了相當精深的境界。
楊宗保不由嘆道：「這是出自哪位畫師的手筆？」
因為宮廷畫師，所畫的都是皇家威儀，是無權在刻畫這種皇帝和宮妃的畫卷上留下印鑒的，楊宗保才會好奇的發問。
牙伯謹慎的道：「這幅畫是出自宮內第一畫師丁常大人的手筆。精通丹青妙筆的丁常大人在宮中，與極擅音律的陳彭年大人，還有宮中典藏司對文史子集無不精通的劉承珪大人，合稱『文，畫，樂』三絕，私交甚厚啊。」
什麼私交甚厚，分明是結黨營私嘛！這丁常沒什麼名氣，但是劉承珪和陳彭年卻是大大的有名，他們和丁謂，王欽若，林特一起，被稱為北宋五鬼，可以說是大宋走向盛世的最大阻力。
王欽，丁謂，在民間關於寇準，楊家將，包青天的故事裡，已經被挖苦得不成樣子，可見百姓對『五鬼』的憎恨。
想到這裡，楊宗保皺眉問道：「那丁常與丁謂是什麼關係？」
牙伯顯然沒想到八歲的楊宗保竟然對朝廷官僚如此感興趣，他吃驚的說道：「丁常大人正是丁謂大人的兄長。」
果然，看來五鬼已經結為一黨了，他們都是極擅投機鑽營之輩，而官家與直諫之臣關於后位誰屬的戰爭即將打響，他們會不會投機倒把，趁亂獲得高位呢？
看來除了虎視眈眈的『總軍師』之外，在這個看似平和的盛世里，天波府還有太多的敵人啊。
光是一個不入『五鬼』之流的丁常，在一幅畫里顯示的官場生存智慧，就不是寇準的孤耿和太君的『以勢壓人』可以相比的。那麼真正的『五鬼』又會想出怎樣的奸謀來迫害楊家呢？
暫時放下五鬼借后位之爭打擊楊家的擔憂，楊宗保先要解決如何安放這個大屏風的問題。
楊宗保盯著圖紙，腦中回憶著望月齋的結構布局陳設，突然心中一亮，笑道：「楊管事難道沒有想過，將我和座師的兩個大席位改為兩個椅子，中間隔一書案，這樣空出來一部分空間，不就都圓滿了么？」
牙伯不由問道：「少爺，何謂『椅子』？」
楊宗保一驚，不對吧，宋朝沒有椅子嗎？在大概一百年後，張擇端所畫下的北宋盛世的《清明上河圖》之中，各類扶手椅，矮凳，交椅不是都已經普及了么？
楊宗保於是搶過毛筆，隨意的畫下了一個凳子的圖樣。
牙伯立刻搖了搖頭，說道：「此為鄉野小民所用之矮凳，如何能夠登得了大雅之堂。」
原來這時候，民間已經開始使用凳子。只是在上層人看來，那東西沒有盛唐傳下的席案有檔次。
中國在唐代以前，是沒有椅子這個概念的。那時的人講究席地而坐和跪坐，而這樣的傳統也被當時的盛世大唐傳到了高麗與扶桑，他們沿用至今。
到了盛唐時期，隨著民間手工業的發展，百姓們的生活方式也越發的隨性和不拘一格，於是許多新穎的傢具設備在民間流傳，只是當時並沒有一個合理的稱呼。
『矮凳』還是在五代時期被人們傳誦的一個稱謂。
楊慎對歷史的了解可不是蓋的，楊宗保很快就從記憶中得知，原來椅子是從南北朝時期胡人的胡床演變而來的。
當年隋高祖楊堅極為忌諱『胡』字，所以這種新式的傢具，也就一直沒有一個準確的名字。
楊宗保想了一想，及盡全力，畫出了一個款式大氣的靠背椅，遞給楊牙，說道：「唐代盧楞枷《六尊者像》中描繪的椅子更具代表性，它用四支鈴杵代替四足，兩側有橫棖連接，扶手前柱和椅邊柱圓雕蓮花，扶手和搭腦上拱，兩端上翹並裝飾蓮花，蓮花下垂串珠流蘇，整體造型莊重華貴。」
楊宗保接著說道：「只要你們肯花功夫，恐怕未來開啟我們大宋名門望族，家居設備先河的就是諸位了。」
牙伯對於工匠技藝極為純屬，看著楊宗保畫下的靠背椅說道：「原來木材搭配之後，竟能造就如此之物，還請少爺為此物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