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臨望月齋
只是人家新科狀元會把自己一個十歲孩童放在心裡嗎?
楊宗保正在為如何與梁固平等相交而皺眉思索的時候,柴郡主已經帶著兩個侍女走了進來。
柴郡主今天穿著一件鵝黃的衫子,雍容華貴之餘,平添一股婦人的溫柔輕和。楊宗保相當喜歡鵝黃色,它不像大紅那樣張揚,不像暗紫那麼飽滿,也不像藍綠那樣清冷,平和間透出一股暖意,確實貼合柴郡主的溫潤氣度。
柴郡主看到宗保盯著自己的衫子,目露讚賞之色,笑道:「怎麼,覺得為娘這件衣服不錯吧。這可是你呼延七嬸娘親手做的。哎,同時將門出生,大家都是舞刀弄劍出身,怎麼我就沒有這個本事呢?」
這件衫子是出自呼延玉的手筆?想到呼延玉,楊宗保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看到她了,而她畢竟是自己重生后一直照顧自己的第一個人,幾日不見,此時一提,頓時有些想她。
柴郡主身後的兩個丫鬟,每個人胸前抱著兩匹布走到楊宗保的身邊。
柴郡主說道:「剛才梁固大人到府里來拜會太君,這幾匹布是他從三司帶來的存貨,你挑幾匹顏色中意的,娘親親自給你做幾件新衣裳。」
梁固竟然把三司的布匹拿來做人情?與他平素的為人不像啊!
楊宗保撇開對梁固此舉的疑惑,看到一匹竹葉綠的布匹說道:「娘,我要這款竹葉綠的,另外,就選那匹淡金色的吧!」
天波府慣例,每次做衣裳都要選一貴色,然後才能選自己喜歡的顏色,楊宗保就是喜歡這竹葉綠所透出的文氣,在諸多貴色之中,大多俗艷,雖然淡金色也華而不實,不過相比較而言,已經是最雅的了。
柴郡主說道:「好,這兩套衣服,就不叫府里的裁縫做了。娘親親自來做,讓你年前一定穿到新衣服。」
宗保眼珠一轉,俏皮的說道:「娘,這件淡金色的就你做,那件竹葉綠的就讓七嬸娘幫我做,你看可好?」
柴郡主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原來你是看中了七娘的手藝,你既然嫌棄為娘的手藝,那就都交給別人去做吧!」
楊宗保早有應對,他拉著柴郡主的衣袖笑道:「娘,我只是怕你太過辛苦。過年的時候,必須穿貴色迎客,兒子一定都穿著娘親做的衣服。我是怕娘親做兩件過於辛苦,才讓你把竹葉綠的交給七嬸娘來做的。」
柴郡主笑著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說道:「沒想到你現在嘴是甜的一套一套的啊!」
楊宗保總算達成了讓呼延玉為自己做衣衫的目的,心思一動,問道:「娘,梁大人今天真的只是拿幾匹布拜會太君那麼簡單么?」
柴郡主說道:「我起先出去只是敘舊而已,現在他是在和老太君談一些正事。你也知道,我們楊家雖然高爵厚祿,一門女兒家卻是不幹政事的。你爹駐守三關,幾年也回不來一次。闔府上下,只有老太君偶爾有面聖的機會。不過,梁固來談的可能跟鹽鐵稅賦有關,這些方面,老太君恐怕幫不了他什麼?」
原來梁固是因為三司的公務來向老太君求援的。只是老太君就算和朝中的一些大臣多有往來,但硬是跟她說什麼自己的財經政策多麼多麼出色,老太君卻是不怎麼擅長的。
梁固既然來找老太君,那看來也是處處碰壁,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楊宗保對柴郡主說道:「娘,我有些疑惑要向梁大人請教,送走梁大人之後,我再回來練武。」
柴郡主說道:「梁大人胸中頗有才學,你只要不是藉機疏於練武,多多請教梁大人應該會有頗多益處。」
宗保邊往外跑去,邊說道:「自是不會,請教之後,我就會回來靜心修鍊子午養氣決的。」
楊宗保跑出柴郡樓不久,就想到:難道自己這就衝到大廳去與他談論三司政策?我十歲妄議朝政,雖然不會擔什麼罪責,但他肯定不會放在心上。
這時,楊宗保看到排風離開柴郡樓的背影,心思一動,立馬有了主意。
楊宗保將排風喚到身前,說道:「排風,你幫我到老太君待客的大廳去看一下,待會梁大人告辭離去的時候,你就將他引到我的望月齋去,我就在那裡等他了。」
這幾日府里的工匠們除了忙於楊宗保的活計之外,其他的人都忙於修繕望月齋,由於楊宗保設計的交椅,比之以往的席位大大的節省了空間,所以望月齋的改造也就沒有大興土木。
楊宗保今日也是第一次到修繕后的望月齋,一進房間,正對的案堂上擺著的依然是楊家祖上的《楊門訓子圖》。香案之上,青煙幾許。訓子圖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正在對三個年齡不一的童子循循善誘。三個童子並沒有一致的十八般兵器練著武藝,只有一個將一柄大刀橫在後頸,兩手在刀柄上瀟洒隨性的搭著。而從畫面上來看,他只是在旁邊虛心受教而已,老者的訓斥對象並不是他。
另一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並沒有習武,反而是身著儒衫,手捧經卷,正在向老者一臉希翼的解釋著什麼。原來楊門訓子圖所訓的倒不是習武者武技,武德之類,也不是講為將之道的為國盡忠之心。
楊家訓子圖所訓的不過是長者與後輩研習著文史經義,這樣的一幅祖傳字畫為百年武將世家平添幾分文意。
楊宗保與眾不同的是他還注意到了畫面一角的小童子,顯然,他和兩個少年分屬同輩,只是年紀小了許多,但是他在兩個兄長虛心受教的時候,他依然在旁邊的瓦罐里斗著蟋蟀,而老者也並不責怪。
如果說同輩的三兄弟之中,兩個兄長表示著楊家文武皆可傳家的話,那麼這個貪玩卻又不加管束的小童又是什麼深意呢?
楊宗保猜測不出,只能把心思轉到陳設在左方尊位的《太宗獵虎圖》所制的大屏風上。
後世的人見到書籍,春聯之類,都是從右起始,所以就想當然的認為古代所有朝代都是以右為尊。實際上,隋唐以前,除秦朝之外,所有的朝代都是以右為尊的。
只是從隋唐之後,所有的漢人朝廷都是以左為尊,依然以右為尊的只是元,清兩個異族朝廷而已。
由於這幅《太宗獵虎圖》委實太過『壯觀』,望月閣的主位都容之不下。不過大宋開國,以孝治天下,所以就算是御史台的諫官們也不能因為主位供奉楊家祖上的畫帛而責難非議。
楊宗保仔細打量了一番屋子的陳設,覺得一切都恰合時宜。相反,他覺得進屋之前,只看到望月齋的牌匾,未免有些單調。當年西蜀丞相也曾在書房之中留下『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墨寶。文人雅士,俱都留下詩詞名言以抒己志。然後將其懸於書房齋堂之中,時刻自勉。
楊宗保可不準備讓古人專美於前,他決定寫一句詩,懸於望月齋門前,既要切合『望月』的意境,同時表達自己的志向。
略一思索,楊宗保的心裡已有打算,於是自己在書桌前磨起墨來。楊宗保穿越之後,不僅完全融合了北宋十歲楊宗保的記憶,同時,也與楊慎徹底的融合在了一起。
此時自己磨墨,自然就會想起前世,總是在一旁溫婉磨墨,陪伴自己挑燈夜讀的妻子黃娥。江陵一別,黃娥自然是回到四川原籍,照顧公公楊廷和,同時等待著與自己重逢的時機,只是如今,兩人相隔的又何止數萬里的天涯,還有飄渺浩瀚的數百年時光。
壓下對妻子的思念,楊宗保所極力進入的是楊慎的書畫境界,作為明朝中葉的第一才子,楊慎不但對經義方面的著作甚豐,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詩詞歌賦,無一不曉。
這十六字本來已經被天下的腐儒們在自吹自擂時,用得稀爛,但能真正切合這十六字的卻少之又少。
明朝以來,少年修習楷書,多取自中唐顏真卿的顏體。其後行草,自然取的是東晉王羲之的字。
楊慎出自禮儀世家,無論是父親楊廷和,還是座師李東陽,都是明朝大儒,他在書法方面的造詣也就相當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