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甘泉宮裡。

整個內殿顯得寂靜安寧,四周的擺設雖未見改變,但早失去了往日的生氣和堂皇,顯得有些頹敗而落寞。屋子裡面幾乎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只有窗外的清風吹過關著的窗柩時偶爾發出的「哐哐」聲或「嗚嗚」聲。

從前在甘泉宮伺候的宮女內侍,不是被抓去審問,便是調到別的地方當差去了,空闊的內殿里只有薛賢妃和碧池二人。

皇帝雖然下了命令讓薛賢妃禁足於甘泉宮,但並沒有讓人太為難她。一日三餐皆會有人送進來,茶水點心也不會短缺,甚至碧池問門外守著她們的人要一些其他東西的時候,他們也都會儘力給她們送來。她們的生活,除了不能出去,不能與外面的人交流,幾乎跟平常沒有區別。

碧池站在桌子旁邊,一邊研磨一邊看著薛賢妃靜靜的抄著經書。她穿很簡樸的衣服,素色的對襟衫,頭上綰了簡單的髮髻,幾乎沒有戴什麼首飾。

一部《往生咒》,她已經抄寫了四卷,抄一句便默念一句,從早上抄現在,她彷彿不知道疲倦。

碧池看得有些心疼,想要勸她歇一會。只是未等她開口,甘泉宮的門被打開,外面的強烈的光線照進來,碧池轉過頭去看,然後便看到了盛裝從外面走進來戚貴妃。

薛賢妃亦是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可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後便又當她無物一般的低下頭去繼續抄經書。

戚貴妃一邊走進來一邊彎起嘴角,笑得得意的道:「賢妃妹妹倒是令本宮刮目相看,外頭因為你的事都吵翻天,這種時候你還能坐得住,在這裡抄經書,實在令本宮佩服。」

薛賢妃並不理她,手中的筆在紙上不停。

戚貴妃也不在意,繼續道:「不知薛賢妃妹妹抄的是什麼呢?地藏菩薩本願經?還是大悲懺悔文?只是妹妹你抄得再多,你那地底下的女兒,不知道會不會原諒你這個親手殺死了她的母親呢?」

薛賢妃臉上的平靜,終於在聽到「女兒」兩個字的時候敗落了下來,心裡鈍痛,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一句「大悲大願,大聖大慈」的「慈」字最後一點便點到了別的地方去。

戚貴妃顯得高傲而得意,她彷彿十分高興於見到薛賢妃的失態。她繼續往前走,想要走到薛賢妃的跟前去再好好的羞辱她。而碧池擔憂薛賢妃,連忙走上前將戚貴妃擋了下來。

戚貴妃轉頭給了她一個狠厲的眼神,罵道:「一個賤婢也敢攔住本宮。」說完便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指甲尖利,手又用了十分的勁,碧池被打得撇過頭,臉上頓時浮現了五個手指印,被她手指刮到的地方微微的滲出血來。

薛賢妃看著嘆了一口氣,然後將手上的筆放下來,然後對碧池道:「碧池,你下去煮點茶來。」說完看著戚貴妃,道:「貴妃親自駕臨,總不能招待不周。」

碧池知道薛賢妃想要支開她,她怕賢妃會吃戚貴妃的虧,並不肯走,不願的喚了一聲:「娘娘。」

薛賢妃看了她一眼,嚴厲道:「下去!」

碧池則才不得已的下去。

等到碧池走了之後,薛賢妃才抬起眼來看著戚貴妃,問道:「說吧,貴妃娘娘屈尊駕臨已經成了冷宮的甘泉宮,想要做什麼。」

戚貴妃笑道:「沒什麼,本宮只是來告訴你,本宮要升皇貴妃了,聖上已經允諾只要等本宮生下皇子便立本宮為皇后,另外再告訴你,你們薛家卻要因為你作下的事情而倒霉了。」她笑得幸災樂禍,繼續道:「故意害死自己的孩子然後使苦肉計嫁禍於本宮,這種事情我戚家怎麼能輕饒。御史們上書要求聖上嚴懲你和薛家,連一些德高望重的宗親都站在本宮和戚家一邊,更別說身後太后因聖上遲遲不下旨懲治你和薛家而病倒,至今拒見聖上,薛家為此急得團團轉,你父親和弟弟從今日早晨便跪在了兩儀殿外向聖上請罪。你說,你犯下這樣的事,聖上為了孝道和給朝臣宗親交代,會怎麼處置你和薛家。」

薛賢妃的臉上沒有半點的漣漪,彷彿早已勘破了生死,對戚家的生死也並不關心。

戚貴妃看著她接著道:「哦,本宮忘記了,賢妃妹妹為了替姐姐報仇,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利用犧牲的,又怎麼會關心拋棄虧待你們母女三人的戚家人的死活呢。」說著頓了頓,又道:「薛邊也是活該,明明知道你們姐妹二人怨恨仇視薛家,當年讓你姐姐做了皇后還不算,後面居然又送了你進宮來當了賢妃,也活該他有此一劫。」

薛賢妃看著她,靜靜的看著她,臉上有諷刺,更有一種蔑視。她「呵」的一聲笑出聲,然後道:「成王敗寇,技不如人,不能替我的姐姐報仇,反而將自己搭了進去,我認命。如你所說,我並不在乎薛家,我的母親姐姐都死了,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算不上有什麼損失。可是戚融,你以為我死了,你便能好好活著嗎?我的姐姐、大皇子,還有後宮無緣無故死去的宮妃和那些未出生的孩子,還有我的女兒。我宮裡的鉛砂雖然是我放的,但半夏卻是你放的,你害死了這麼多的人,你以為你不會遭報應嗎?」

戚貴妃聽得有些得意,她並不懼怕報應,只相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甘泉宮的半夏的確是她放的,她怕被人發現,半夏放得並不足量。可是她並不甘心,讓她順利生下孩子。當初太後送香爐給她送了一份大禮,正好薛賢妃想報仇想瘋了,她便順勢也準備一份大禮給了薛賢妃。她故意讓人透露給薛賢妃,世上有這麼一種可以用來害人的香爐,故意透露給她從哪裡可以找到鉛砂……而果然,她一步一步按照她的計劃進行下去。

薛賢妃看著她,她能猜得出她心裡在想什麼,所有的憤怒隱藏在平靜的臉龐里,她故意帶著一種可憐的表情,繼續看著戚貴妃道:「戚融,你以為你所做的那些事能騙得過聖上?你這麼愛聖上,可是聖上看著心腸如此狠毒的你,你說該會多厭惡你,會不會連多看你一眼都不願意。還有戚家,把持朝政這麼久,聖上可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這樣的你,我等著看你能有什麼好下場。」她看著戚貴妃嘖嘖搖頭,繼續道:「戚融,你真是讓人覺得可恨又可憐。我報不了仇,沒關係,我等著聖上殺了你替我姐姐報仇,我一定會在奈何橋等著,等你下了地獄再喝孟婆湯。」

那一句「他該會多厭惡你,會不會連多看你一眼都不願意」刺痛了她的心臟,一輩子她最不願意承認的便是這件事,戚貴妃看著薛賢妃的樣子,只覺她真是可恨,那種看她時輕蔑又可憐的眼神,同樣令她不爽。

她有些失態起來,走過去一把扯著薛賢妃的領著提著她站起來,然後目露凶光,惱羞成怒的道:「那是她們都該死,你姐姐該死,皇后之位本來是本宮的,是她搶走了本宮的后位,其他人也該死,是她們勾引了皇帝,在聖上面前給本宮上眼藥水,甚至還妄想在本宮之前生下孩子來。還有你薛素素,你們統統都該死。聖上是本宮一個人的,誰想搶走他,本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鬆開手放開賢妃,然後冷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危言聳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就能嚇到本宮了嗎?本宮告訴你,本宮會很好,本宮會跟聖上長命百歲,共享天下。戚家也會很安穩,他們會是大湯最顯赫的外戚,等本宮生下兒子,他們會繼續輔佐本宮的兒子,然後代代世世顯赫下去。」

薛賢妃道:「這樣的話,貴妃自己信嗎?或者貴妃就喜歡自欺欺人。」

戚貴妃簡直想撕爛她的這一張嘴,她道:「是自欺欺人還是事實,以後就能知道了,反而是你,怕是永遠都看不到了。」

她說著又想到了什麼,突然不屑的笑著道:「本宮看你也可憐得很,你以為你活得清醒嗎?卻根本活在了迷霧之中。你恨本宮害死了你的姐姐,所以恨不能殺了本宮,你恨聖上礙於戚家的權勢包庇縱容本宮這個兇手,所以連他的孩子都不願意生。可你以為,你姐姐真的是本宮害死的嗎?」

薛賢妃沒有說話。

戚貴妃沿著她身體的四周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道:「你姐姐根本不是本宮害死的,本宮頂多也只是像對你一樣,揭露了她的罪行而已。你姐姐是自殺,知道為什麼自殺嗎?因為她偷人,她不僅偷人,還做了別人在聖上身邊的細作,被發現之後,又不肯供出背後主使,為了保護自己的情人自殺而死。你的姐姐薛卿卿,根本是自己作死,怨不得任何人。你恨本宮尚且說得過去,恨聖上真是恨錯了人。」

薛賢妃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可微微顫抖的身體卻出賣了她的心情。她緊緊握起拳頭,接著「呵」的輕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我姐姐人都已經死了,你們卻還要在她身上加一個污名,真是無恥。」

姐姐在她心中,永遠都是那個溫柔純潔的女子,是那個和她一起相依為命的女子,是那個在母親發病要打人的時候,將她護在身下的女子,是小時候無數個孤冷的夜晚里,抱著害怕的她一起入睡的女子。她就像是一盞燈,因為有了她,她才不那麼害怕。當年她當了太子妃之後,她在宮裡曾親眼看到過她露出幸福的容顏,那是她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看到過的幸福,唯一的一點鬱鬱寡歡也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所以她堅信她愛聖上,堅定的認為聖上是哪個害死了她的幫凶。這樣的姐姐,又怎麼會是戚融口中這樣的一個會為了別的男人背叛聖上的女子。她不信,寧死也不信。

戚貴妃道:「信不信由你,或者你該請聖上來求證一下,再不信,去問問你的父親。當初你父親為了救下你姐姐的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惜你姐姐寧死不願說出情人是誰。」她說著頓了頓,繼續道:「若是本宮是你,現在就該抹脖子自殺了。犧牲了自己的孩子想要報仇,最後發現仇沒有報到,甚至連仇人都弄錯了。薛素素,你一輩子這麼失敗,怎麼還好意思活著。」

說完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甘泉宮。

薛賢妃站在那裡不動,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眼睛里漸漸有了閃閃的淚光。過了許久許久之後,碧池端著茶水走進來,輕聲的喚了一聲:「娘娘。」

薛賢妃這才「嗯」的一聲回過神來,然後半是自言自語的問碧池道:「你說,戚融她說的是真的嗎?」

碧池並沒有聽到戚貴妃跟薛賢妃說了什麼,只知道她說得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她有些心疼的對薛賢妃道:「娘娘,您不要聽貴妃的話,她這個人這麼壞,根本是見不得你好呢。」

薛賢妃點了點頭,又喃喃自語的道:「你說的對,不要相信她的話,她是騙我的,姐姐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說完轉身走到了榻上坐下,失魂落魄的抱住自己的雙腿,然後眼睛里有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之後,她才哽咽著聲音道:「找人去求見聖上,我想見聖上,我一定要見他。」彷彿是心疼得不能自抑,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同一時間,在兩儀殿里。

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薛邊,靜默了好一會之後,才道:「薛卿,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想要一件東西,就要用另外一件東西來換。四年前,你想要朕留下皇后的命,用的是你的真心來換,這一次你想要朕饒過賢妃一命,同樣要拿出你的誠意來。」

薛邊倏的一下抬起頭來,看著皇帝。而皇帝同樣看著他,四目相對,皇帝的目光深沉。

他自然知道皇帝想要的誠意是什麼,而這一次,聖上要得比四年前更多。

薛邊最終敗下陣來,將頭漸漸的低了下去,接著道了一聲:「是。」

皇帝道:「退下去吧,朕等著愛卿的誠意。」

薛邊認命的閉了閉眼,然後輕聲的嘆了一口氣,接著給皇帝行了一個告退禮,從兩儀殿里退了出去。

薛牧正在門外等著他,一見到他出來,連忙迎了上去,扶住他道:「父親,聖上和你說了什麼?」

薛邊道:「我們回去再說。」

薛牧不再問,扶著薛邊出了宮。

而皇帝這一邊,薛邊走了之後,他留在兩儀殿抄了一卷的《地藏經》,這才收了筆。

他將抄好的《地藏經》卷好走出來,看到張公公剛好從外面進來,便將手上的經書遞給他,道:「將這卷經書拿起燒給小公主吧。」說著喃喃自語道:「超度她,希望她順利投胎轉世,下輩子不要再出生帝王家。」說完便又邁腳走了。

張公公拿著手上的經書看了一眼,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交給其他的內侍,而是就這樣抱著跟上皇帝,然後對皇帝道:「聖上,剛剛甘泉宮那邊的人來傳,說賢妃娘娘想見您一面。」

皇帝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接著問道:「貴妃去見過賢妃了?」

張公公回答道:「是。」

皇帝沒再多說什麼,想了一會,最終還是往甘泉宮的方向上去了。

張公公將手上的經書交給旁邊的內侍,囑咐道:「好好看著,等我回來再拿去燒,要是丟了壞了,為你是問。」說完快速的追上了皇帝。

皇帝去到甘泉宮的時候,薛賢妃就坐在地上,背靠著殿里的一根柱子,手抱著膝蓋,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聲音,她轉過頭來看著皇帝,也不站起來行禮,只是這樣看著他。

皇帝對張公公使了使眼色,張公公行了行禮,接著便退出去了,順便還關上了門。

皇帝走過來,看著她問道:「你找朕來是想跟朕說什麼?」

薛賢妃道:「有一句話,臣妾從進宮開始,便一直很想很想問一問聖上,聖上對姐姐的死,有愧疚過嗎?」

皇帝搖搖頭,道:「沒有,從來沒有。」他頓了頓,又接著道:「這本是一樁公平的買賣,朕許你戚家富貴和你姐姐皇后之位,薛家為朕抗衡戚家,而在這樁買賣里,失信的是你姐姐。」

薛賢妃重新轉過頭來,有一滴淚突然用眼睛里流了出來,劃過她的臉,最後落進了她胸前的衣服上。

她又問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

皇帝道:「自殺。」

薛賢妃問道:「為什麼會自殺?」

皇帝看了她一眼,然後道:「朕以為你已經知道。」

薛賢妃道:「臣妾不信貴妃,臣妾想聽聖上說。」

皇帝嘆了一口氣,道:「何苦呢?」不知道是說她何苦再問,還是何苦知道答案。

薛賢妃道:「請聖上告訴臣妾。」

皇帝道:「她嫁給朕之後,成了別人的細作,最後為了維護她的主子,或者說她的情人,於是自殺。」

薛賢妃捂住自己的臉,終於哭出聲來,接著又問道:「是誰,告訴我是誰?我姐姐身份暴露之後,那個人有嘗試來救過她嗎?」

皇帝道:「這最後一個問題,朕想你應該去問蜀王世子。」他說著頓了頓,又接著道:「朕知道,你跟蜀王世子有聯繫,他一定還似真似假的告訴你許多你姐姐在宮裡的事情,你要問他,應該並不難。」

薛賢妃先是愣了一下,像是震驚,又像是不可置信,再接著便如同自嘲一般的邊流淚邊笑出了聲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到底是有多蠢,才會走到如今的境地,又有多蠢,才會認錯了仇人,卻還甘心的聽真正的仇人唆使利用,為此甚至不惜害了自己的兒子。

她哭了好一會之後,才伸手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接著又道:「我真是像是傻瓜一樣,後宮里所有的事情,根本逃不過聖上的眼睛。怕是我和貴妃之間的每一步算計利用,都全在聖上的算計之中。「

她想到自己那個死去的女兒,終是帶上了點怨意,道:「可是聖上好狠的心,我懷的終歸是聖上的孩子,卻也成了聖上用來算計犧牲的工具。我們的孩子,聖上,您對她有一點點的愧疚嗎?」

皇帝道:「賢妃,孩子的死,你沒資格埋怨朕。從一開始,不希望她活下來的就是你這個母妃。她不是死在朕的手裡,而是死在你這個母妃的手裡。貴妃放在你宮裡的半夏不足以讓你小產,是你想要陷害貴妃想要報仇,又再多加了一味鉛砂,所以孩子才會胎死你腹中。你這個母妃都不珍惜她,朕又何必在意。」

薛賢妃道:「你說得對,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資格怪上任何人,是我親手殺死她的,我這個母親親手殺死了她。」

她恨他,她為了報仇才進了宮,可偏偏又漸漸的喜歡上了他。她太害怕了,也太愧疚,害怕自己慢慢的忘記了進宮的初衷,忘記了姐姐的仇,愧疚自己竟然對仇人動了心。

她想過要殺了他,可是她做不到,無論她告訴自己多少次這是害死姐姐的兇手,她都做不到。或許她也根本沒有能力做到。

她越來越愛他,想要一輩子呆在他的身邊,會因為他去了別的宮妃那裡而傷心難過,會因為他喜歡上了李昭儀而嫉妒。她太知道這一切代表什麼了,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忘記了姐姐的死,然後心甘情願的困在這皇宮裡,當他無數個女人的一個。

她執著的想要快點給自己一個結果,所以當她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她便想著怎麼利用這個孩子給貴妃致命的一擊。這樣,她便算報了仇了吧。貴妃是主謀,她要她的命,皇帝是從犯,她要他孩子的命,她就當自己向皇帝尋過仇了。然後,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的下去見母親和姐姐了。

當初她以為失去這個孩子她不會心痛,或者沒想到會有這麼的心痛。她告訴自己,她不愛這個孩子,這是仇人的孩子,她不能生下來。可是直到孩子真的死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她是期待過這個孩子的,如果重來一次,她絕對絕對不會再這樣做,她一定會好好的生下她。

可是再多的懊悔,早已經是來不及了。沒有人能帶她回到能再次選擇的一刻。

皇帝認為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轉身準備離開。

賢妃又突然叫住他道:「聖上,等一等。」

皇帝停下腳步,但是並沒有回頭。

賢妃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她緩緩的道:「所有的事是我做下的,不關碧池的事,她只是聽我的吩咐辦事。求您看在她曾經侍奉過您的份上,以及看在李昭儀的面子上,饒過她一命。」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出邁步離開了。

等出了甘泉宮的殿門,守在門外的張公公連忙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抬頭看了看天空,現在已經及近傍晚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皇帝想都沒想,開口道:「走吧,去昭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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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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