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家第三代男丁目前只有三人,顧凌獨自住在竹園,顧堯是三房所出,且年幼,暫時不提。
顧准原本跟許氏一起住,今年年初焦太夫人覺得孫兒已經大了,不應該繼續賴在母親身邊,也為了讀書方便,便讓他搬到旁邊的柏園,高氏就是從前焦太夫人派到顧准身邊照顧的。
從頭到尾,身為生母,許氏半分插不上手。
顧香生來到柏園時,顧準的乳母高氏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明月坐在旁邊挑揀綵線。
見顧香生帶著人來到,顧准卻沒跟著,高氏心下有了些計較,起身行禮,一面笑道:「四娘是要找二郎嗎,不巧得很,他早上方才出去了。」
顧香生也笑了笑:「他出去,我自是知道的,因為他到我那裡去了。」
高氏訝異:「那您……?」
顧香生:「我自然是來找你的。」
高氏倒還鎮定:「不知四娘有何吩咐?」
顧香生道:「二郎年幼,他出門時,為何你們沒有跟著?」
高氏道:「二郎身邊有素月……」
顧香生打斷她:「素月剛到二郎身邊服侍不過月余,她甚至連二郎的喜好都沒完全摸清,若是二郎出了什麼差池,爾等又要如何?」
高氏被顧香生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弄得莫名其妙,她雖是奴婢,卻是焦太夫人親口指派,連許氏都不敢拿捏她。
平日里她仗著顧准乳娘的身份沒少端架子,背地裡更瞧不起這位在顧家備受冷落的四娘子,但兩人實際上往來並不多,也談不上熟稔。
回過神之後,高氏氣得都要炸了,心想連你娘都不敢來指責我,你憑的是哪張臉?
她陰陽怪氣笑了一聲:「四娘此言差矣……」
孰料顧香生壓根不按理出牌,直接揮揮手。
她身後兩個侍女早有準備,見狀便立時上前,一左一右捉住高氏的手臂。
高氏大驚失色:「你們作甚……!」
話還沒能說完,臉上就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等旁邊明月大叫起來的時候,高氏已經挨了好幾個耳光,碧霄還壞心眼地專門朝嘴巴上扇,高氏上下嘴唇高高腫起,這下連口脂都不用抹了。
「再叫也將你一塊兒打!」顧香生冷冷道,十三歲的身板算不上高挑,但她沉下臉色時,竟連明月也感覺到壓迫感,隨即明智地選擇了住口。
顧香生再怎麼樣也是主人,到時候她們若是被打個半死,就算鬧到太夫人面前,對方頂多就是受一頓訓斥而已。
想通這一點,明月總算比高氏多了幾分識趣。
詩情碧霄力氣不小,又年輕,兩個人怎麼說也能制住一個身材臃腫的高氏了,是以後者雖然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剛想尖叫,詩情卻早有準備,一條帕子塞進去,接連十來個耳光,扇得她是無力反抗,聽得明月臉色發白。
眼看火候差不多,顧香生喊了停。
詩情碧霄停下動作,甩甩手,扇人還是個力氣活,不光對方疼,她們自己手也疼。
「這幾個巴掌,是讓你長長記性,二郎年紀再小,他也是顧家的主人之一,容不得半點輕忽,你若仗著資歷怠慢,這狀便是告到祖母跟前,也沒人會為你出頭。」
顧香生冷冷說完,又看了明月一眼,後者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地里。
雖然說閑話少不了明月的份,但這次顧香生卻沒準備將她一併收拾,僅僅只是出言恫嚇一番,便帶著詩情碧霄二人走了。
出了柏園,詩情有些擔心:「四娘,若是她們跑去向娘子告狀……」
顧香生搖搖頭:「她們肯定會直接去找祖母的。」
詩情嚇了一跳:「那豈非更加糟糕?」
顧香生不以為意:「我便是要她們去找哩,此風若不遏制,以後她們豈非越發大膽,今日敢教唆二郎不要親近我,說不定明日就能做出更過分的事了。」
三人回到小院,顧准已經玩得不耐煩了,顧香生將他叫過來,交代他不要在高氏面前說出方才那番告狀的話,若是高氏問起,就一問三不知。
顧准有些不耐煩:「四姐姐,我沒那麼笨!」
顧香生挑眉:「你是不笨,就是太毛躁了,推倒花盆弄壞花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顧經萬事不管,許氏一味溺愛,其他兄弟姐妹畢竟不是一母所出,對顧准親切有餘,親近不足,養得顧准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顧香生對他既疼愛又管教,發起火來令顧准有幾分發憷。
「下次不推就是了!」顧准嘟囔。
顧香生搖搖頭,沒再追究。
她倒是不擔心高氏會暗地裡給顧准下絆子,因為高氏也不笨,她知道顧准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所以就算找顧香生的麻煩,也不會跟顧准過不去的,再說顧准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軟柿子,就他這性情,應該是人見人怕的小霸王還差不多。
連帶跟在顧准身邊的小婢女素月,也被碧霄她們恫嚇一通。
素月膽小,自然唯唯應了。
見她識趣,詩情便又遵照顧香生的吩咐,賜了一對珍珠耳璫和一個銀錠給素月。
這一番胡蘿蔔加大棒,當即便讓素月表了忠心,發誓要好好侍奉顧准。
果然不出顧香生所料,她前腳一走,後腳高氏便把狀告到焦太夫人那裡去了。
太夫人讓人尋顧香生和顧准過去,問他們是怎麼一回事。
顧香生不慌不忙,將高氏如何在背地裡說自己閑話,又教唆顧准不要與她過於親近的事情說了一遍。
高氏根本沒料到這一出,當即張口結舌,慌亂無措悉數都在臉上帶了出來:「太夫人容稟,萬萬沒有這回事,我,我豈敢教唆二郎!」
顧香生正是不想讓高氏事先有所準備,才會在昨日上門找麻煩的時候特意尋了另外的借口發作。
焦太夫人人老成精,見到高氏反應,哪裡還會不知道孰是孰非,當即便沉下臉色:「我讓你去侍奉二郎,可不是教你作那搬弄是非的長舌婦,搬弄的還是主人家的是非!」
高氏對著顧香生有恃無恐,但對著焦太夫人這個能夠決定她生死的人,可就不敢這麼拿大了,她慌忙想要辯解,奈何臉上還腫著,話也說不明晰,結結巴巴半天還辯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香生道:「阿婆,當時我聽了這話,心中氣憤,便讓人先教訓了高氏一頓,現在想來著實有些衝動,不管高氏如何,她總是阿婆的人,得由阿婆來發落,孫女魯莽了,還請阿婆責怪。」
好的歹的都讓她給說完了,還搶著請罪,焦太夫人反倒不好說什麼了。
顧准也算機靈,見姐姐這般說,連忙跟上:「阿婆,高氏不單罵了姐姐,還罵了您和阿娘呢!」
焦太夫人臉色更黑了,連孫兒都這樣說,那肯定確信無疑了。
她也沒有再聽高氏繼續辯解,當即就讓人拖下去。
看著面前的一對孫子孫女,焦太夫人緩下語氣,對顧香生道:「這事兒你做得不錯,以後發現這等不分尊卑,背後說三道四的小人,就該如此處置。不過你終歸還小,有什麼事應該由長輩出面,自己跑去教訓下人,的確是有些魯莽了。」
人打也打了,氣也出了,再讓焦太夫人教訓兩句,也是不痛不癢的,顧香生態度誠懇,承認錯誤:「多謝阿婆教誨,孫女記牢了。」
高氏是焦太夫人的人,有她在,許氏就別想插手顧准身邊的事情,但這次的確是高氏作死,怨不得別人。
焦太夫人一句「小人」就給高氏定了性,往後她恐怕也沒法留在顧家了。
姐弟倆從焦太夫人那裡出來,顧香生問顧准:「高氏當真也說祖母的壞話了?」
顧准:「沒有啊!」
顧香生嘴角抽了抽:「你真出息了啊,都會說謊話誆人了!」
顧准聽見她涼颼颼的語氣,脖子一縮:「她是說阿娘的壞話了,可祖母不是不喜歡阿娘么,單說阿娘,祖母肯定不管的,我就把祖母也給加進去了!」
顧香生好笑又好氣,也不知道該說他做得對,還是讓他別機靈過頭,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過這事還不算完,許氏那邊很快也得了消息,將顧香生給叫過去。
「我聽說,你把二郎身邊的高氏給趕跑了?」
幾日不見,許氏精神不錯,不過可能是風寒初愈,臉色還有些蒼白。
「不是我趕跑的,是祖母發話將人逐出去的。」顧香生糾正。
知道許氏定是要問個清楚的,她便自己先將來龍去脈說一遍。
聽到顧香生竟然帶著人去教訓高氏,許氏深深蹙眉:「你也太魯莽了,高氏是你祖母派去的人,你怎好這樣落她臉面,虧得你祖母這次沒有計較,恐怕還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
顧香生道:「阿娘有所不知,高氏素來跋扈,若留此人在二郎身邊,往後耳濡目染,難保二郎與我們生分。幸而二郎懂事,知道該與誰親近,肯配合我驅逐高氏,以後阿娘要照顧二郎的飲食起居,也不必再看高氏的臉色了。」
許氏憂心忡忡:「話雖如此,你祖母心裡必然還是不痛快的,必還會從別的事情上來找不痛快,你啊,真不該這樣魯莽!」
照理說,高氏落馬,最痛快的應該是以前沒少受她氣的許氏,可許氏非但沒有因此感到高興,倒還反過來責怪顧香生不該多事,難道人一旦被壓迫欺負久了,就真有了慣性不成?
顧香生有些無奈,忍不住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教唆二郎疏遠我們不成?女兒覺著,這世上有些事,不是光忍耐就能解決的,若是利大於弊,就不必瞻前顧後。」
旁邊令姜也道:「娘子,四娘言之有理,高氏既去,娘子以後關照二郎,太夫人也找不到借口阻攔了。」
令姜是許氏跟前得用的老人,說話比顧香生這個女兒還管用。
她這一勸,許氏才稍稍開懷。
旁邊顧准小孩兒心性,早已等得不耐煩,鬧著要出去玩,卻聽門外婢女來報,說郎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