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 工匠的地位

第三十四節 工匠的地位

昨夜和林琳聊了好久,我極力剋制住自己的某種不軌企圖,終於沒有提前吃掉甘心情願送上門來的佳人。林琳臨去前半是幽怨半是欣慰的眼神晃得我一直睡不著覺,數到N只綿羊后才找到周公他老人家去訴苦。

翌日清晨,拜越來越精進的玉虛神功之福,我又神采奕奕地開始工作。最近比較專註山谷內的情況,挺長時間沒有去看看我那君悅賢侄轄下怎麼樣了。現在谷內諸事皆無,何不趁此機會前去視察一圈,就當是放鬆放鬆心情。想做就做,除了和林琳她們打個了招呼,我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自一人策馬揚鞭來到流民屯田之地。

此時距離流民到此已經月余,有了大批的耕牛耕馬,春耕已經結束,道路兩側農田裡到處是勞動的人們。生活有了改善,又有了自己的田地,農民們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不時聽到有人互相招呼著談論今後的日子和打算。一路行來皆是如此,看來君悅的手下確實能幹,為官也屬清廉,否則百姓們不會感覺這麼幸福。

越靠近聚集地人越多,我不得不逐漸放慢了馬速,這時已有眼尖的農戶認出我這個來探望過他們的小公子,膽大的人親熱的和我打著招呼,沒說話的也報以憨厚的微笑。當然,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以為我頂多是個大戶家的小公子,只不過為人善良罷了,否則是萬萬不敢對我如此親近的。我索性跳下馬來,牽著它向前步行,邊走邊和順路的農戶攀談。不談不知道,一談嚇一跳,原本我還想賣弄賣弄肚裡那存貨不多的農業生產知識,孰不料這個時空的農業水平已經很高,什麼精耕細做、什麼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說起來頭頭是道,可比我這個只知道空殼子的偽專家強多啦。聽得我一陣羞愧:「就自己這麼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半調子,居然還想給人家指導指導,真真不自量力。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會作什麼做什麼吧。」

邊走邊談,抬頭已是張君悅的小院,這裡既是他的住所也是辦公的場地。那農戶見我已到地方,便打個招呼自去忙碌。

拴好馬推開門,院內一個人都沒有,想必君悅是出去忙了。眼下人手緊張,又不是長期住所,張君悅也就沒帶什麼僕人過來,就由手下兩個小吏幫助打點,反正以百姓對他的擁戴,也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在院內轉了一圈,也不知道君悅什麼時候能回來,萬一白等半天那可夠無聊的,因此我提筆給君悅留了個便條,便牽著馬四處閑逛去了。

終日忙碌之後,能獨自在這田邊野外放鬆一下,真是難得的享受,看來有機會還得帶幾個老婆出來散散心,免得日子久了憋出毛病來。我倒是不擔心她們會產生什麼心理疾病,因為這裡面有水瑩,現在又加上個宋圓圓,兩個女魔頭湊到一起,到最終受苦的總是我。

邊游邊尋,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張君悅。不過我也不急,再過幾天就是例會的時間,到時再嘮也不遲。而且,轉了這麼一圈后我已經對自己想要了解的東西最到了心中有數。不得不說,我非常滿意,即使最挑剔的人前來也得對君悅的成績給予充分肯定。

……

三月十五,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

不同於以往的是,今天的委員會全體會議除了既定的成員之外,又多增加了十幾人,他們分兩排分別坐在正式成員之後。這是我為了適應當前形勢需要而對委員會結構做出的一次嘗試。考慮到老爺嶺地區這麼大攤子活,只靠我們幾人恐怕難以面面俱到,必須擴大管理層以便聽到更多的聲音。然而人一多恐怕幹什麼都吵吵嚷嚷,什麼事都決定不了。因此我決定增加幾個列席會議的人員,人選主要來自張君悅的手下和各類專業技術人才里的佼佼者,至於軍人,現在佔有的比重已經太大暫時不予考慮。這些列席會議的人員不一定固定,還要視個人表現加以調整,他們有發表建議的權利卻沒有決策權,在我看來這樣既可以聽到更廣泛的聲音卻沒有影響決策的效率,應該值得一試,當然效果如何還要靠實踐的檢驗。

且說眾人紛紛落座后,我便命新晉的隨從筆記(專門負責會議記錄)——方農去請列席人員進場。

先前進來的是君悅的幾個手下,丁毅、胡猛等人約略見過,只不過印象不深還沒有在意。不過等後面的人陸續進來時包括張君悅在內眾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大變。原來,我先前只是淡淡地和眾人打了招呼,說要增加一些列席會議的人員並解釋了這麼做的原因,具體人選並沒有透露。因此大家不但沒有反對,反而齊聲稱讚。

可是一見到後面進來的那些工匠,頓時便有四五人站起來,張君悅正待出言反對,卻聽趙雷大聲喝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快快趕出去!」那先進來的四五名工匠第一次有幸參加這種場合,本就十分緊張,再聽趙雷這一聲斷喝立即驚慌失措,連忙止住腳步,把眼望向方農。後面的人不明狀況仍在向前走,門口頓時亂成一團。方農也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望著我。

丁毅心中雖也反對讓工匠們參加會議,卻不似趙雷那麼魯莽。見眾工匠進退兩難都堵在門口,再看看我的臉色,只見我面色鐵青胸膛急劇的起伏,顯然十分憤怒,忙道:「趙雷,坐下!」然後轉過身來,「公子,可否聽丁毅一言?」

被丁毅這麼緩和一下,我的心情略平靜了些。其實從那幾名工匠進來后導致眾人神色大變時,我便知道自己想得左了。原本見張君悅和丁毅等眾人平素見到工匠時也頗為客氣,心想大家定不會過於反對,正好藉機提高下工匠們的地位,以便他們能更好地發揮作用,卻不料引起大家如此激烈的反應。

剎那間,我已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以張君悅和丁毅他們來說,對工匠們客氣不代表著他們就認同了工匠的地位,只不過是出於個人修養或者身份或者其他原因而做出的表面姿態,從內心中他們還是很看不起工人匠師的,對他們來說,那種和藹的態度只不過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

說實話,一直以來丁毅等人包括君悅在內都讓我非常滿意,雖有上下之別但我對他們卻也尊敬有加。不為別的,這些人都是難得的人才,可此時我恨不得一人一腳全都把他們送上火星。在他們眼裡工匠不過就是螻蟻般的生物,遠比不上同樣是活生生人的自己的手下或是普通士兵。問題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在那皇帝眼裡他們又何嘗不是螻蟻一般的存在?今日我定要碰碰古人心中的這條鐵律!

經丁毅這麼一緩,我清醒過來,剛才的衝動被強自壓了下去。俗話說堵不如疏,單憑威權強行壓制趙雷他們恐怕會在我們的關係上投下一層陰影,那反倒不美。於是我對門邊同樣不知所措的方農道:「方農,先請各位匠師在偏廳等候。」那些工匠也聽到我的命令,急忙轉身退出,稀里胡嚕走個乾淨。

張君悅和丁毅見我暫時退讓不由心裡鬆了口氣,雖然我從未在眾人面前發過脾氣,但老實人發火更厲害這個道理還是人人都懂的,他們最怕我火氣一上來硬碰硬,雷霆之怒過後眼前這大好局面恐怕就要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

眾位匠師退出房間后那站起的四五人都慢慢坐了回去,此時他們方才曉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不妥,不由得心中忐忑不安。

張君悅掃了一眼對面,見丁毅正以目示意,意思讓他委婉地勸說一下。畢竟這裡面只有他是我的族親晚輩,平素里我的他的欣賞是人都看得出來,由他來勸說最合適不過。不是說丁毅在我心中不重要,而是丁毅自覺得剛才自己的兄弟已經比較衝動,此時再站出來發言難免會讓我認為他們這個小圈子有意與我作對。

張君悅也甚是頭痛,與我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談話中,他明顯能感覺出來我話里話外都透露出對工匠的重視,雖不知其中原因,想必勸說絕不會順利。但眼前並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他也只好勉為其難,「叔父,古往今來士農工商位次早定,聖人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這些工匠只不過是些粗鄙之輩,成天研究些奇技淫巧之物,於國於民並無大益,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還請叔父三思,收回成命!」

見丁毅等人並未多言,我心中一松,對他們批評自然不能過分,但對張君悅我就不必那麼客氣了,誰讓他是我的晚輩呢?!君悅賢侄,叔父此番對不住你了,要借批駁你這隻「雞」的機會,講道理給那幾隻「猴」聽聽,順便也教育教育你。

「笑話!」張君悅聽到我的開頭便苦笑一下,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只聽我道:「孔子所言何時?何勢?彼時戰亂,民眾流離失所,飢不果腹,當然要勸養農耕。管子曾言「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柱石)民也」,哪裡又分了什麼先後?聖人不也曾言道:「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若是沒有子貢經商,儒學又豈得傳遍天下?!」

歇了口氣,我又道:「方才你說工匠醉心奇技淫巧,於國於民無益,那我來問你,若無這些工匠何來廣廈,讓大家都住草窩嗎?若無這些工匠,農夫用手來耕地嗎?若無這些工匠,士兵們就手和牙去抵擋蠻胡寇邊嗎?若無……?」上學的時候老師就教過我,說用什麼排比句可以增強氣勢。果不其然,這些話酣暢淋漓地問出來后,我那可憐的侄兒便只能在那裡以袖拭汗了。

停了一停,見大家都思索剛才我問出的一系列問題,我示意臉色已經發白的張君悅不要插口,開始繼續狂轟濫炸,「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不能隨意更改?!這條更是荒謬,即使聖人又何嘗說過自己通曉天下事?「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三人行必有我師」,聖人的話都讓你讀到狗肚子去了嗎?!奸人董某為一已私利,私自篡改聖人語訓博皇帝歡心,卻不料你們這些所謂的讀書人也跟著人云亦云,被奸人所誤,真是死腦筋……!」

這番怒罵真是痛快,剛才鬱結在心中的怒氣全部消散,痛快得我真想跳起來長嘯幾聲。剛才對工匠極其無理的趙雷等人都面露慚愧之色,惟有張君悅和丁毅苦笑不已,他們當然清楚剛才我這番針對得是誰,他們二人在其中又是分別扮演的什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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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國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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