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最後四小時

慕森繞到了底倉艙門那裡，看到消防官兵正在移開壓/在上面的沉重物體和散落的部分船體框架和舷梯。

忽然，慕森蹲下身看著甲板說：「等等，這是什麼？」

莫子棽和程峰還有老夏都圍了過來，看著慕森指的一片甲板，就聽他說：「這是什麼痕迹？獵槍子彈！有人在船上開過槍！」

老夏一聽，就知道這件事要鬧大了，當下低聲說：「慕森，這話還是小點兒聲音說。咱們現在可還沒弄清狀況，不要讓人誤會……」

慕森不關心外交問題，他站起身拉開了一截鐵箱說：「這有什麼可誤會的，絕對是子彈的痕迹！快把底倉打開！」

話音剛落，戰士們齊心協力，就把那厚重的艙門拉開了。

程峰和老夏迫不及待的向下看去，這一看，頓時嚇得兩位老將魂飛魄散！

本應留在出口處的鐵梯不見了，下面黑壓壓的擠著一堆屍體，就像是一個煉屍房一樣。由於底倉的面積太小了，這些屍體幾乎就是人擠人，人壓人的堆積在底倉里，滿滿當當，嚴絲合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失蹤的那全船被害人。

慕森只看了一眼，就馬上招呼來了痕檢和照相的。現場拍照很重要，能夠詳細記錄保存案發現場第一時間的資料。

等到他們都忙完了，這才開始來人，陸陸續續下去將屍體搭出來。

這些被燒死的屍體表面都有很嚴重的燒傷，外表慘不忍睹。不過還沒有到完全碳化的程度，依稀可以辨認出輪廓。

慕森拉著莫子棽往二層跑去，然後翻遍了整個二三層，尋找出了不少被害者的遺物。

莫子棽好奇的問道：「你怎麼知道這船上還有被害人的遺物？東西都燒的差不多了，你是想到什麼了？」

「這些人是遇到劫船的了。」慕森淡定的說。

「這麼確定？」莫子棽問。

因為這個案子非同尋常，所以莫子棽希望慕森謹慎的考慮自己的推理結果。之前那些案子，就算錯了一些細節，大不了就是在破案的時候多走一些彎路。可是這個案子可不一樣，一個細節錯了，可能會引發出無法想象的嚴重後果。

老夏和程峰也跟著上來了，慕森並沒有在意他們，而是專心的將手裡那些被焚燒過的部分遺物攤開在甲板上，然後看著這些黑漆漆的物品說：「你們看看，這是我從整個二三層搜集出的東西。有金戒指，金耳環……看，這個燒焦的應該是個錢包，裡面的錢肯定是不能用了，但是仍然能看出裡面當時放了不少的錢。還有這個，燒焦的證件包，裡面這些焦了的塑料體應該是被害人的重要證件。誒，這裡還有一條手鏈……」

看著慕森那像是數家珍似的模樣，老夏不禁迷茫的看了看程峰問道：「程老……久聞這年輕人是個辦案鬼才，思路和推理方式不同於常人……這就是他的特殊之處？」

程峰點點頭說：「他看到下面的屍體就跑上來了，肯定是想到什麼了，你別著急。」

這時慕森抬起頭說：「這還用我說出來我想到什麼了嗎？你們看看地面上這些燒焦的東西，都是被害人故意藏起來的。他們是在保護自己的財產，看不出來嗎？如果在這艘船完全沒有出現任何狀況的情況下，保護財產的最好方式，應該是貼身攜帶好吧？如果真是意外起火之類的情況，也不可能把貴重物品都摘下來藏在這條火船上吧？這樣符合邏輯嗎？」

「那……符合邏輯的是什麼呢？」老夏問。

「符合邏輯的情況，就是他們在船上觀光，然後忽然發生了異變。有人劫船，所以他們才把值錢的物品偷偷的都藏起來了。」

「這……」老夏看了程峰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慕森的判斷。

只聽慕森繼續說：「不僅是如此，他們在藏東西的這一刻，一定還意識不到自己有生命危險，也意識不到這艘船會著火。所以，這證明了劫船的人手裡雖然有槍，但是人數並不多。或者可以說，人非常少。當時的被害人們，也許用的是拖延戰術，想要等待救援。也有可能是想試著拼一把，看看能不能制服惡人。顯然，最後他們哪一條路都沒有成功。」

老夏聽著慕森的話，想了想說：「那如果真是這樣，他們為什麼在前有歹徒，後有大火的情況下往底倉跑呢？應該都有這常識吧？往下面跑只能是死路一條，跳船的生存希望都比這大。更何況，船上還有救生圈，救生衣之類的裝備。」

慕森苦笑了下說：「您怎麼還不明白，他們下去之前，這船是沒有起火的。底倉艙口那裡的子彈痕迹可以證明，他們當初是被脅迫下的底倉。」

「你剛剛不是說歹徒人數不多嗎？」

「確實不多。就因為不多，所以他們採取的方式可能是謊稱只劫財，不要命。這些被害人覺得沒有太大危險，這才順從的下到了底倉。」慕森說。

程峰這時也有些疑惑的說：「慕森，那你覺得歹徒人數在多少呢？」

慕森想了下說：「歹徒之所以要讓這些人都下到底倉，是因為下面空間小，撤走了鐵梯的話，這些人根本就上不來，這樣一來，歹徒才比較好控制住局面。他們一定是對三十多個人心存忌憚，才把他們誘騙進入底倉的。這種不自信加上人數比例的推算可以說明，歹徒最多四個人。」

老夏有點兒著急的說：「三十多個人，卻被四個人給全部害死了？！他們五個人打一個也能打死這四個歹徒啊！這太不合乎情理了吧？」老夏的觀念很保守，但是充滿鬥志和骨氣。大到一個民族，小到一個團體，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根本沒有反抗意識。

記得當初在戰亂年代，全世界大部分國家都淪陷在硝煙之中。有些人，三五成群的就敢去反抗侵略者和暴行。而有些人，成百上千人被兩三個敵人押送和屠殺。那種奴性和迫在眉睫卻不反抗的對策，有天性，也有一些狡猾的成分在裡面。好像大家都在想「你不去，我也不去。憑什麼我先去？要去你先去……」生怕槍打出頭鳥，於是就在這種無知淺薄的自私觀念中，不知不覺的就被屠殺殆盡。

但是今天，這條船上所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當初那個年代的情況。慕森解釋說：「乘客名單上記錄的很清楚，這三十多個人當中，有女人，有孩子，在歹徒誆騙不要他們性命的情況下，誰也不會輕易去激怒歹徒。只是他們沒有這種經驗，不知道窮凶極惡的人是不會言而有信的。」

說著，慕森又帶著大家回到了底倉，然後蹲在艙口說：「剛才打開艙口的那一瞬間，你們應該看見了，死者的形態是男人在前面，女人在後面，他們在人擠人的狀態下，仍然保護著身後的弱者。這些人已經非常勇敢了，可沒想到最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看見那邊漂著的汽油桶了么？那一定是縱火的主要道具。還有底倉里牆邊堆積的柜子上放的一包炸魚炸藥，引信被點著過，不過沒有炸響。最後說說這裡的水，船艙著火了，但是沒有燒壞太多船的結構。船沒有漏水，這些水是哪來的？」

「……」沒人說話。

慕森像是自問自答一樣的說：「是有人打開了船底閥門，想試圖放水將船淹沒。但是估計那些雜物堵死了閥門，這一招也沒成功。」

老夏瞭然的點了點頭，但還是很認真的對慕森說：「慕森啊，你知道，咱們警方辦案，可不是憑推理能力的。咱們是得講證據的。你說的這些……目前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嗎？」

「等我的朋友將屍檢結果報告出來，一切證據就都明朗了。」慕森很自信的說著。

程峰這時候看了看手錶說：「慕森，子棽，我知道你們都是破案天才。但是屍檢的時間，你們能把握嗎？現在距離遇難者家屬到來和媒體報導的時間，只剩下四個小時了。四個小時之後，如果我們還沒有個交代，你們知道意味著什麼嗎？」程峰面色嚴峻。

慕森點點頭說：「會失去百姓的信任，失去外交的建立，不僅會引發大眾對警方的質疑，甚至還有可能懷疑我們整個警方系統都有問題。無能，無德，玩忽職守，尸位素餐……所有的罵名都會被扔到警方的頭上。放心吧，我相信子棽沒問題。就四個小時，一定出來個結果。」

「真的嗎？」程峰的目光里透露出了驚訝和喜悅。

慕森看向莫子棽，莫子棽回道：「我儘力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我屍檢的時候，不需要別人在場，只要我和慕森兩個人就夠了。您也知道，值得信任的人越少，越不喜歡重要的時刻有人旁觀。」

程峰二話不說點頭道：「沒問題，我完全理解。正好，我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個案子的細節。就由你們兩個來吧！只有四個小時，年輕人，我等你們消息。」

跟著慕森和莫子棽一起回到了縣裡的警局，才知道屍體剛剛陸陸續續的抬進來，已經沒有地方放了。甚至有一些，都在後面露/天的地方停置呢。

簡陋的太平間里擠滿了屍體，莫子棽像是精挑細選似的挑了其中三具屍體，送往了法醫解剖室。

慕森問：「為什麼是這三具？」

「有外傷。」

「什麼傷？」

「骨折。」

「骨折……」慕森覺得這傷勢有些蹊蹺，如果說歹徒沒有和被害人之間發生強烈衝突的話，為什麼會有骨折的情況發生？這個骨折，會不會推翻了他前面的所有推測呢？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歹徒？

看到慕森有些怔住了，莫子棽微笑著帶上口罩手套說：「別緊張，這些骨折，沒準兒恰恰可以證明你的觀點呢。這些傷不是抵抗傷，我看倒更像是摔傷。被害人全部都是活著的時候被大火燒著的，不過他們真正的死因應該是一氧化碳中毒，就是……窒息死亡。」莫子棽一邊擺弄著屍體的眼球，舌/頭，一邊動了手邊的刀子。

「碳氧血紅蛋白高達百分之六十，肺里和呼吸道里都有煙塵粉末，慕森這不用我說吧，就是活著被燒死的。那些懷疑死者是在全部死亡之後才被毀屍滅跡的理論，現在可以徹底推翻了。」莫子棽忙忙碌碌的抓出了第三具屍體的肺。

慕森繞到解剖台另一側問：「子棽，這些屍體為什麼頭頂燒傷最嚴重？有的已經碳化了。而腿腳……」慕森指著死者並未燒傷的詭異雙/腿，問向莫子棽。

之前也不是沒有接觸過縱火殺人的案子，典型燒死的特徵非常明顯。生前還是死後被燒的特徵，只要經過法醫的手，也非常明顯。但是，這種大火只燒一半身子的，卻真的沒聽說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死者只有上半身著了火。

莫子棽笑著看著慕森，好像是相信這點兒問題對於他來說絕對不是問題一樣。

慕森有些興奮的繼續推理著說：「如果被害人只半個身子起火，那證明……他們的下半身在水裡！那麼，兇手殺人手段的順序就很明朗了。他先是誆騙加恐嚇，讓被害人全部進入底倉。然後，他用放水進船的方式威脅他們交出全部錢財。沒想到，水放了一會兒就不再進水了。於是，他們又點燃了那個炸魚的炸藥。可是，由於剛剛被放進來的水沾濕了，所以炸藥沒能炸響。在兩次殺人脅迫都以失敗告終之後，這幾個窮凶極惡的歹徒惱羞成怒了。他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沿著艙口將汽油倒了進去，倒到了底倉里。這時候，男人們意識到危險了。他們把女人和孩子護到了身後，試圖保護他們。原本就擁擠到窒息的空間，忽然一開始變換位置，就有人摔倒了，甚至還被踩傷，壓傷，這就是你發現骨折的問題。再然後……火燒起來了，那些畜生蓋上了艙門，還壓上了重物，倉皇離開了。甚至情急之下，都忘記了拿走作案的汽油桶。三十幾條人命，就在大火的濃煙和一氧化碳中，慢慢窒息死去……」(未完待續。)